第58章 冷靜

經過一週,吳水牛這些天裡手不釋卷瘋狂惡補,幾乎要仿效古人搞什麼懸樑刺股,又或許將眼皮子用牙籤撐起來,總算是熬過了這場考試。

當交上最後的試卷,同生們的歡呼聲幾乎掀掉屋頂,吳水牛更是感動得哽咽——這操蛋的考試終於他媽的結束了。

水牛心裡還惦記着兒子,連忙就收拾起來奔出考場。

這一路上,熬過考試的學生們呈現瘋狂的興奮姿態,活像一羣剛剛獲得釋放的囚犯似地。水牛跟這個摟摟,跟那個對拳頭,傳遞歡快的擊掌,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地,終於回到教室,果然看到燕裘已經在座位上等着,他立即笑盈盈地迎上去。

“球球!,我們考過了,今天晚上去肖緹家吃飯慶祝,怎麼樣?”

燕裘輕扯脣角,笑靨顯得有些生硬:“嗯。”

見狀,水牛摸摸燕裘光潔的額頭,心裡擔憂:“嘿,這些天很辛苦吧,都在幫我們補習呢。罷了,今天回家吃飯,我做好吃的給你補補。”

燕裘微怔,而下低垂着臉推了推眼鏡,低聲呢喃:“我不累。”

水牛隻當兒子是在逞強,不過男孩子自尊心強一些也沒什麼,所以他決定不嘮叨,暗暗思忖着熬湯給進補。

大夏天的,冬瓜蓮子肉片湯最好。

“得,今天就不叨擾肖緹啦,他也是剛纔閒下來,都要透透氣啦,過幾天才找他吧。”

“嗯。”燕裘耷着腦袋,細細將抽屜裡留落的書本撿是揹包裡,與周圍興奮愉快的氣氛相比,他顯得出格的陰沉。

水牛抓了抓腦門,盯着兒子細白的後脖根好半晌,福至心靈,便伸手順了順兒子柔順的髮腳。

溫暖觸感燕裘一激靈,髮根幾乎一根一根炸起,頭皮在發麻,他擡首瞪向同齡人笑容可掬的臉龐,鏡片後墨色的眼珠子有些情緒閃過,雙脣訝異地微張,卻似乎要把什麼咽回去,又抿緊。

“別擔心啦,成績不重要,爸——知道你盡力了,這樣就好。”話罷,水牛露齒燦笑,希望兒子能重拾笑容。

燕裘雙脣微動,目光偏向他處,乾笑:“父母不是都在意兒女的學習成績嗎?你這話要是真心,就顯得獨樹一格了。爲什麼呢?”

“爲什麼?”水牛也乾巴巴地扯着脣角,訕訕地說:“其實吧,老子就不是個知識分子,即使硬要你當狀元,你要是說‘爸爸你也沒有做到,憑什麼讓我做。’這種話,靠,想想也夠鬱悶了,是吧?幸好你像阿桃一樣聰明。”

“媽媽……有這麼聰明嗎?”燕裘輕聲問,對於他年幼時過世的母親,記憶已經很模糊。即使燕裘記憶力驚人,但努力掏挖記憶,也只能從中撈出不完整的記憶碎片,這簡直就像遺落在沙漠中的拼圖,讓人無從入手。特別鮮明的記憶該是每一次媽媽給買來新玩具的時候,可是這種記憶是物的印象比人深,除去紅脣溫柔的弧度,剩下就是厚厚的十萬個爲什麼,魔方,拼圖,象棋,國際象棋……圍棋?

竟然送幾歲的小孩這種禮物,倒真神奇。

“是呀,好人家的大小姐呀,教養好,小時候還在國外定居,一口洋文講得溜極了,學習也好,據說要不是跟我私奔了,什麼麻省耶魯牛頓劍橋都能進。”說到這,水牛憨笑:“就是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是指嫁給燕十六,還是指早逝呢?

燕裘沒有細問,即使事隔多年,逝者還是能輕易勾起生人愁腸。

這是他的媽媽,爸爸的妻呀。

見燕裘沉默,水牛自責地一拍腦門,嚷嚷:“唉!我們這是深沉個什麼勁呢?剛剛考過試,應該買些好吃的,回家拜拜,也給你媽彙報一下情況嘛。走,回家去。”

水牛是行動派,伸手代燕裘提起書包,嘴裡不斷催促。

燕裘怔了怔,臉色更加蒼白,好一會才說:“我要上洗手間,你……等我一會。”

“嗯。”水牛瞭解地點頭:“行,我在這裡等你。”

燕裘頷首,動作輕巧地穿過嘈雜的人羣,消失在教室門外。

懶洋洋地掛在椅子上,水牛惋拒了幾個邀約,教室裡的人漸漸減少,林安和肖緹還沒有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就選走了。水牛單手支着臉,食指不斷敲擊桌面,周圍的聲音漸漸地進不了耳裡,指尖擊打桌面的鈍響無限擴大,讓他心裡益發地焦躁。

眼珠子多次飄向教室門口,心癢難耐,他很想跟另一個人分享這時候的快樂呀。

終於還是忍無可忍,但吳水牛還挺自知的,估計如果直接通電話肯定就欲罷不能,到時候叫球球知道了又要不愉快,就鬼鬼祟祟地在桌底下發了一條短信。

未幾,就接到迴音,也只是簡短的祝賀,卻讓水牛的脣角揚得更高,又發出短信。

來往幾回,對方提出見面。

爲考試忙碌的這一週,水牛和大夫人別提見面,連通話也少得緊,想見面的心情可想而知,水牛不禁認真考慮起來。

[給我點時間,說服球球以後,我們一起見個面,坐下來談清楚。]打了這段字,水牛想了想,便是隔了這段距離,還是用書面形式,還是難爲情地紅了臉,打下補充:[他是我們的兒子呢。]

慌忙按下發送鍵,水牛有些狼狽地抹抹腦門,嘀咕:“什麼呀,出息點吧……這點事也承擔不了,是男人嗎?”

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氣襲來,水牛猛地回頭,就見燕裘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後,也不知多久了。暗叫一聲不好,水牛立即將手機揣進褲兜裡,賠笑:“,可以回家了?”

燕裘依然面無表情,脣角扯了扯,意味不明。

“嗯,回家。”

畢竟是‘有錯’在先,水牛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乖乖跟着兒子一起走。

兩個人靜悄悄地走在路上,和周邊歡欣氣氛格格不入。

吳水牛思來想去,就沒想出緩解尷尬的辦法來,反而有點想乘機把話說開的意思,這是早晚要面對的,不是嗎?

他一向是直來直往的人,如果他懂得迂迴是什麼,隔壁的公狗就該壯士了。

可是,該怎樣開口呢?

“你爲什麼會喜歡阮元沛呢?”

問題好像一支直直刺過來的利刃,水牛冷不防被刺個正着,傻住了。他哪想到球球也會這麼直接,支吾了半天才開始思考問題,可正因爲認真想,才知道問題難解。

“呃,有一天就知道自己喜歡……大概因爲是他吧。”

這個答案讓燕裘皺眉,畢竟連吳水牛都覺得很離譜,這跟廢話沒有區別。

文藝片可以用一句‘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來搪塞,可是用在現實中卻不切實際,會喜歡一個人總有會吸引人的特別吧?可是水牛越想,腦袋裡越糊塗。

“果然,這根本是不成熟的錯覺。”

燕裘輕輕嘆息,因爲表情嚴肅的關係,少年人面容清秀的線條益顯冷硬,添上幾分絕情味道。

“纔不是。”

水牛幾乎立即就反駁,但由於沒有理由,氣勢單薄,立即就被燕裘一個冷眼壓下去。

“你根本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何必自欺欺人。”燕裘腳步放快,語調隨情情緒漸漸飄高:“我對你……那是想了很多年,深思熟慮才確定的,但爲什麼你就這麼草率地認定阮元沛呢?你們同事八年,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怎麼偏偏現在就要熱戀呢?你都幾歲的人了?還分不清他看中的是你還是你的身體嗎?”

“我……”

“換了今天燕十六和吳水牛都在,他們都認識阮元沛,你覺得他會挑誰?你說。”

他們走得太快,旁人根本聽不清楚他們的說話,只覺得兩個人是在爭吵。

水牛緊跟步調,話卻答不上來,他是想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腸子,但他現在答不出來,問題太過複雜,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答清楚,而且敷衍了事,兒子也不會接受。

“球球,我現在想不到答案,但你願意談就好,我想清楚再回答你,好吧?”

“不用了,我都想過了,你們根本就是頭腦發熱,一個是頭腦發熱,另一個負罪感作祟。你們根本什麼都沒有想清楚,阮元沛覺得虧欠你,一味寵你,而你急需要人承認,就一味依賴他,他們根本就是‘需要’對方而已,這種不成熟的錯愛,早應該清醒了。你既然用另一種方式活着,我可以不怪他‘害死’你,而且我已經承認了你,所以你也不需要再仰仗他過活,一切回到從前,你不能接受我也好,就像從前一樣好了。”

長長一段話聽下來,吳水牛從開始的無措到最後竟然異常平靜,他步調不變,卻不再像剛纔好樣狼狽。大大跨開步代,卻走得堅定,沒有半絲猶豫,使得燕裘也回頭偷瞧他。

“球球,在你眼中我是個沒骨氣的人嗎?”

“……不是。”

“你記得我到今天爲止,爲什麼低過頭?”

“……我。”

“你知道我不喜歡解釋,如果問我喜歡不喜歡大夫人,那我選喜歡,愛不愛他,也是選擇愛他。可你不是我,你打小就愛尋根問底,所以等我想清楚再慢慢給你解釋,給我些時間吧。”

從開始的平靜到後來帶些安慰味道的語氣,交織成一片網,絞住了燕裘的心臟。

燕裘咬住下脣,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打舌尖泛開,剛纔的精明銳利不再,慘白臉色好像溺水者,惶恐地掙扎,死死拽住救命的援手——即使那只是一根脆弱的稻草,只要有一線生機也是不放過。

不知不覺已經走近校門,燕裘容易放慢腳步,水牛一下子超前半個身位,回頭見着兒子痛苦的神色,可心痛,連連暗罵自己不上道,這能跟兒子較真個什麼勁,事情可以慢慢來,他知道大夫人絕對有這個氣度等下去。

家人和戀人之間總是難以取捨。

但水牛也沒有怨怪誰,畢竟這夾心餅的餡是他自己要當的,自然早有心理準備。他想了想,決定先穩住兒子,於是堆滿笑容勸說:“好啦,我們先放下這事,到超市去買菜,我做大餐給你吃,好嗎?”

通向學校大門的林道颳起一陣強風,蔥鬱樹影川流似地遊動,颳起地上浮塵迷眼,紛紛往校門外走的年輕人繪繪擡手護住眼睛,乘着涼風笑出他們的年輕活力。

然而風中,燕裘的笑容卻相反,倒好像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罪孽深重到要放棄自我程度。

吳水牛若有所覺,纔回這頭看,發現門外有很多人,不是學生,也不年輕,穿着黑色西裝,整齊得連神情都一致,而且站的是軍姿。這個陣仗,水牛很多年前就見慣不怪了,他知道這是燕家的人。這些通常是退伍軍人,燕家總喜歡從中挑選人才收攬己用,加以培養就能成爲支撐起龐大家族的力量。

未等吳水牛明白,燕裘已經越過他走出校門,他只好跟上去。

果然,燕南飛從其中一輸矯車下來,從容地迎向二人。

“上車,都準備好了。”

燕裘不語,水牛就沉不住氣了。

“搞什麼?”

燕南飛輕挑眉,喃喃:“我以爲他有跟你說清楚。”

“什麼?”水牛滿心疑惑,他有不祥的預感。

燕裘依舊不語,眼神已經偏向無人的一側。

燕南飛眉頭皺緊,不再期待侄兒,徑自說:“你和燕裘一起回燕家。”

“靠,誰要回去。”水牛一把拉過燕裘,狠狠瞪這小堂弟:“我沒說要回去,阿飛,你再胡來,小心我揍扁你啊。”

燕南飛揉揉額角:“不是問你意見,爺爺說了,要見你們。”

擡出燕家老太爺,水牛傻眼,更加不解:“那老頭爲什麼要見我,我又不是什麼人,纔不要,球球,我們走。”

然而才走出一步,一股拉力讓他不得不止住腳步,他錯愕地回首,看着杵在原地的燕裘,眨眨眼睛,問:“怎麼啦?”

燕裘仍然不說話。

燕南飛看不下去,打了一個響指,好些黑西裝們就將他們倆圍起來。

水牛突然有種錯覺,好像被黑社會包圍的良民,有感而發:“靠,怎麼越混越流氓了?”

燕南飛額角輕跳,白了這口無遮攔的小子一眼,冷聲說:“你認爲我怎麼會來?是燕裘要我們來的,是他跟爺爺聯繫的,至於他是怎麼說服爺爺把你也列入名單中,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聽令行事,別爲難我。”

水牛不敢置信,他看着燕裘——他的兒子,等待解釋。然而他等來的是燕裘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用的竟然是他教給的制敵擒拿手。他傻傻地被帶走兩步才知道甩開鉗制,退到安全範圍,他的心情難以言喻,心痛,有關於背叛,也有關於親情。

水牛揉着手腕,強行掙脫控制的代價就是痛楚,他也不激動,閒話家常似的說:“我沒有想過……你會做這種事。”

燕裘雙手握拳,慘笑:“是你讓我沒辦法,我們都需要冷靜。”

“你就想到這種操蛋辦法?”水牛橫眉怒目,毫不掩飾怒火,一腳踹到車屁股上,砰一聲,名車也凹了一塊,還不夠,又踹了兩腳,他這才吁了一口氣,回頭瞅見兒子的臉色越發慘白,罵:“靠呀,敢作敢當,這臉色是怎麼回事,有種陷害你老爹就該更加理直氣壯一點,不是有自己的大條道理?現在這算什麼,嗯?沒有決心就別做,你這孩子真是傻透了。”

聞言,燕裘一咬牙:“我不認爲我有錯,我們一起回燕家去,早晚你會清醒。”

“誰不清醒了?我纔不要回去。”

兩個人竟然不顧情況吵起來,燕南飛擡手看看時間,實在不想擔擱了,就插話:“哥,你別反抗了,爺爺很憎惡阮元沛,要是再鬧下去,誰也保不準頑固的老人會做什麼。”

吳水牛眼神像利刃,冷冷殺去,聲音更冷:“你們敢動他!”

威脅的話纔出口,燕南飛就後悔了,他怎麼會忘記堂哥那身硬骨頭,敲不碎,打不斷,這會兒不是激怒一頭野獸嗎?

“不是我要……算了,帶上車。”

一句話落,黑西裝就要拿人。

水牛隻看燕裘一眼,最後抿緊脣轉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翻一人,突破包圍拼命跑起來。原本看着是個年輕人,大家都輕敵了,哪想這一腳踢得乾淨,受過嚴格訓練的人竟然立即給踢昏過去了,待大家回過神來,人已經跑遠,只好趕忙追去。

燕裘心臟一緊,也跑去追,只是拐個彎,早就沒人影了。

他腳下趔趄,差點摔倒,可是他不能,因爲倒下去就起不來了。拿手背擦了擦眼睛,他緩緩地挪向矯車,躲開叔叔送過來的面紙,默不作聲地坐到車子裡。泛酸的眼球對光線特別敏感,拿掉眼鏡,以手掌捂住是剛剛好,可以把眼淚捂回去,他的腦中不斷閃最後的眼神。

爸爸扔下他走了。

第17章 保健室第14章 吳水牛第28章 哥第52章 變故第28章 哥第10章 晴天霹靂第62章 老太爺第36章 打雷了第5章 老爸上學第37章 家門不幸第30章 很要命第48章 愛第11章 我要跳級第57章 勝負第11章 我要跳級第1章 見面第4章 十六計第57章 勝負第4章 十六計第10章 晴天霹靂第18章 直男老爸第29章 五個第29章 五個第2章 重新行動第18章 直男老爸第52章 變故第11章 我要跳級第25章 滾牀單第49章 是不是爸爸第54章 談第29章 五個第4章 十六計第23章 大蘿蔔第32章 走正途第18章 直男老爸第51章 遇襲第60章 聯絡第31章 醋意橫生第62章 老太爺第11章 我要跳級第52章 變故第20章 吵吵更健康第47章 惡整第54章 談第28章 哥第41章 來電第36章 跟我走第26章 芽苗第25章 滾牀單第6章 禽獸好面熟第55章 要命了第15章 蘇卷卷第63章 再見吧第29章 五個第50章 我拒絕第16章 不見不知第1章 見面第14章 吳水牛楔子第29章 五個第37章 家門不幸第57章 答覆第1章 見面第32章 走正途第41章 來電第8章 可怕的人第13章 未來如何第61章 作案工具第33章 公公公公第40章 投靠第一夜第9章 愛情諮詢第17章 保健室第34章 討人第38章 啞巴第6章 禽獸好面熟第8章 可怕的人第25章 滾牀單第5章 老爸上學第11章 我要跳級第61章 作案工具第4章 十六計第33章 公公公公第7章 蘇卷卷第22章 遇上行家第39章 抓狂小燕文學提供第23章 大蘿蔔第37章 家門不幸第36章 跟我走第23章 大蘿蔔第9章 愛情諮詢第57章 答覆第40章 投靠第一夜第42章 不速之客第4章 十六計第34章 討人第52章 變故第9章 愛情諮詢第50章 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