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飛回到寺中,衆僧早已起身,準備早課。
仇婆婆從房中走出,與衆僧道安,留下房中三個孩子呼呼大睡,自己一人拔起院中雜草。
衆僧見狀,趕忙上前阻止,仇婆婆不依,言道不可白吃白住。
和尚們無奈,只得由着仇婆婆的性子,大家一起收拾院子。
周雲飛入寺見得此情此景,笑道:“仇婆婆,你看我們這些和尚以後安家在此,非一朝一夕之功,還要指着您老給我們指點呢。您先把身體養好,比什麼都強,您說是吧?”
仇婆婆聽從周雲飛的勸說,回去休息,衆僧這才鬆了一口氣,各自散去。
“玄覺師兄!”周雲飛轉頭,發現玄行衝他招手。
周雲飛跟着玄行來到一處空房,玄元也在其中。
周雲飛看着玄元、玄行兩人愁眉不展,問道:“什麼事把你們愁成這樣?”
玄行苦着一張臉,手指着一口大缸,道:“師兄啊,你還有心情說笑,咱們都快揭不開鍋了!昨晚我將大家的乾糧積攢到一起,滿打滿算只夠吃兩天的,這可怎麼辦啊!”
玄行平時話不多說,卻擔負着和尚們的後勤供應,小到一針一線,大到選址建寺,都是玄行在默默無聞的費着心思。
周雲飛老臉一紅,正色道:“這是我的疏忽,昨天本應化緣回來,誰料碰上了仇婆婆的事,就這麼耽擱了。”
玄元見兩人尷尬,笑道:“無妨,咱們再分批下山化緣,等度過這一關,有了香客的供養,日子便不會這麼難了。”
周雲飛側頭想了想道:“此時不宜下山,昨天咱們畢竟傷了性命,饒是他們死有餘辜,定會驚動官府,此時下山入城,不是自投羅網麼,不妥!”
玄行沉思道:“上山採野果來吃,也能對付幾天。”
周雲飛又道:“山上危機四伏,野獸環顧,何況昨晚的神秘人身份不明,來意不定,上山危險!”說完,他挽起袖子,將手臂上的弓弩卸下,交給玄元,又從背後拔出長匕首,交給玄行,道:“這些武器,你們拿去護寺防身,這些天要注意山上野獸和山下來人,不可大意!”
玄元、玄行雖是出家人,畢竟從小練武,一接過手中兵器,便知此物絕非凡品。玄行一時技癢,忍不住揮舞起來。
佛門武功中,重棍重拳,劍法、刀法較少。此時玄行以匕首當劍,使出一路達摩劍法,在房中騰躍。玄元心知周雲飛不懂佛門招式,對着玄行喊道:“師弟,你邊說邊練!”
玄行點頭,手上功夫不停,口中念着達摩劍的招式:
“達摩捏訣度凡人,仙人指路過凡塵。馬蹴落花何歲月,二龍戲珠封上路,撩陰迴轉不近身。二馬分鬃大開合,古樹盤根驟用力,鷂子翻身不定神。劈面轉身定陽針,橫江飛渡一葦深,掃龍超度變人身,童子拜佛法成真。”
玄行將一路達摩劍法使完,收功捏個指訣站定不動。
周雲飛初次見到正宗的佛門武功,心中驚喜,體內的內力自然流轉,比平時迅速幾分,正要細細觀摩,體會精髓劍法,玄行已然收功。
周雲飛覺得意猶未盡,道:“這麼快就打完了?”
玄行將匕首交還給周雲飛,道:“師兄的兵器真趁手。達摩劍法共八路七十式,劍法如禪法,動中有靜,靜中生動,禪定玄機,把握瞬間,法出自然,有感而定,一觸即發。方纔我只演練了第一路的一十三式,口訣對應着一十三招,若要全部演練,非得過去一個晌午,咱們什麼事也不用做了。師兄,這套達摩劍法,覺得還行?”
周雲飛未接匕首,反而將匕首推了回去,笑道:“何止還行!咱們悟衣禪的武功,大開大合,一番氣度。可嘆現在瑣事纏身,沒有機會細細琢磨!你們先留在寺中,我下山探聽一下情況,再做決定。”
玄元、玄行齊聲道:“不可!”
玄元急道:“師兄怎可一人獨自犯險!師兄是咱悟衣禪的當家,身份尊貴,不容有失,萬萬不行!”
周雲飛解釋道:“你師兄我,別的本事沒有,逃跑的本事那是一絕,探馬赤軍出了多少兵馬,不是還讓我逃出來了。無需擔心,我去去便回。”
周雲飛不容玄元、玄行兩人多說,回到寮房中,換下一身穿越帶來的衣物,只留一左一右兩把袖劍藏在兩臂,尋了一件陳舊的僧袍,一個遮陽的斗笠,一雙草鞋,打扮一番,與普通和尚並無兩樣。
轉身剛要離去,卻看見地上出現一張照片,是他剛纔換衣服時落下的。
撿起照片,周雲飛嘆了一口氣。這張照片他貼身收藏的女友的靚照,兩人恩愛,恐怕此生再見的機會渺茫。
周雲飛並沒有沉浸在思念中,當下有十幾口子人,眼巴巴的等着他這位當家想轍解決糧食問題,其餘的什麼都是浮雲。
進入城裡,周雲飛發覺氣氛正常,守城的官兵沒有嚴防死守,四處搜捕。城牆上更沒有緝拿和尚的告示,一切平靜如常。他在城中漫無目的的亂逛,在一家當鋪的門口停下腳步。
當鋪掛出一個大大的幌子,隨風飄動,“孫記當鋪”四個鎏金大字的招牌掛在門面中央。
周雲飛摸了摸懷中的照片,計上心來。
他壓低頭上的斗笠,踏步走進當鋪。
當鋪堂中有一個高高的櫃檯,櫃檯上豎着欄杆,似是硬木所制,窗戶被封住半邊,整個屋內顯得昏暗無光。
一個臉色白淨的年輕人站在櫃檯前,神色沮喪的拿着當票,只聽見櫃檯上的中年司櫃高唱道:“蟲吃鼠咬,有板沒毛,破皮爛襖一件。”
“嘿,你們這些吃人不吐血的缺德玩意!硬把上好的皮裘說成爛襖!你們瞧好咯,誰都有走背字的時候!”年輕人嘴中叫罵着,頭也不回的出了當鋪。
那當鋪的司櫃滿臉賠笑,不停的附和着,說:“悅少爺走好,再來啊!”轉頭冷笑一聲,卻看見一個和尚站在當鋪的門口。
中年司櫃揮着袖子,不耐煩道:“去去,這兒沒多餘的飯菜!”
周雲飛不急不惱,對着這中年司櫃說道:“叫你們的掌櫃的出來,你做不了主。”
中年司櫃聽後雙眼一瞪,道:“吆嘿,和尚口氣不小啊。我在孫記當鋪熬了二十年,還真沒有我做不了的主。”
周雲飛頭微微一擡,揚起斗笠,露出雙目,瞧着中年司櫃,道:“那你出來說話。”
中年司櫃剛想反駁,卻正對上和尚的雙目,只覺全身冷透,彷彿數九嚴冬,渾身光溜一般,心中大駭,乖乖的走出櫃檯,來到和尚面前,對自己暗道:“且看這個和尚,耍些什麼花招。”
“行了,東西拿出來吧。”中年掌櫃神色傲慢的說道。
周雲飛環顧四周,故作神秘狀,從懷裡顫顫悠悠掏出一紙薄片,拿到中年司櫃面前,手又縮了回來,道:“你確定要看?可是要折壽的!”
中年司櫃滿臉憎惡,道:“像你這樣裝模作樣的窮鬼,我一天不見個上千,也有半百,裝什麼裝,不就是想着多要價麼,拿來!”說完,一把奪過周雲飛手中的薄紙片,看了一眼,神色驚恐,大叫道:“媽呀,鬼啊!”
中年司櫃嚇癱在地,瑟瑟發抖。
“怎麼回事!”從櫃檯後的內堂走出一個富態掌櫃,後面跟着三四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挽着袖子,摩拳擦掌。
中年司櫃看見掌櫃的前來,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爬到掌櫃的跟前,哭喊道:“掌櫃的,這個妖僧會使妖法,咱們拿住他見官。”
當鋪的小夥子們立即圍住周雲飛,只等掌櫃的一聲令下,一齊動手。
周雲飛微微一笑,左腳輕輕踏出,旋即收回,一手指着地面,並不說話。
衆人眼睛順着周雲飛的手指向地面瞧去,頓時冷汗直流,青磚地面上赫然現出一個清晰的凹印,不是腳印卻是什麼。
富態掌櫃執掌孫記當鋪數十年,無數風雨中屹立不倒,自有一番尋常人難有的氣度,當即喝退一衆閒雜人,將周雲飛請入內室,詳談一番。
周雲飛在貧困時候仍有一番氣度,後人有詩讚曰:
“富貴貧窮命中定,當鋪典當被人欺。小人司櫃不識佛,雲飛使詐長悽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