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謂“貴人”

張天師真是年輕!還這麼好看!顧茗上輩子已經見過他一次了,可是這次再次見到,她仍然不得不感嘆着。世間人少有不知道張天師大名的,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如此模樣。

“老爺,看您心急得,怎麼說,也得先請天師進府了喝杯茶歇口氣了再說啊!”姚氏含笑,嗔怪顧望道。

顧望拍拍腦袋,呵呵笑着,向張天師賠罪道:“天師,您看您看……我這人就是心急,要不然也不會次次落第了。還望您不要在意。”

“無妨。”張天師淡淡地笑着,並沒有多說什麼。雖然年紀很輕,可是他這樣笑着,卻是讓人自然沒有辦法輕視他。就連剛纔說話還有些輕佻的顧望,現在也收斂了很多。

顧望着急,張天師理解得很。怎麼能不着急呢!顧氏祖上可是出過不少人物的,可是到了顧望父親這一代本就是獨苗,他沒有考中,這當官的火苗便突然斷了,再無一人出仕。

本來這也不算什麼,任是再厲害的書香門第,也不能敢保證代代都能有人當官。顧老爺子當不成官,便憋出一口氣來生孩子,一共生了三個兒子,想着怎麼着也要有一個出息的吧?

可是誰能料到,顧望這一代三兄弟,還是一個出息的也沒有。顧望只中了一個秀才,那兩個甚至連秀才都沒有撈着一個。

顧望排行第三,與老大顧滕都是嫡出,而老二顧勝是庶出。顧望有個秀才的功名,顧滕在母親用嫁妝的贊助下,做起了生意。只有顧勝,文不成武不就的,孩子卻是沒有少生,兩男五女,生活之窘迫,可想而知。因此平常三兄弟交往,顧勝怪話最多,說句什麼話,總是帶着股醋味。

顧望自己讀書不行,便將希望放在了兒子身上。只是可惜,他兩個嫡子三個庶子,就沒有一個在讀書上有一丁點天分的。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名師也請了不少,可是到現在,也只能勉強做幾篇中規中矩的八股文,要說精彩,那卻是遠未及也。

所以無奈之下,他將希望寄託到了神鬼這類飄渺的事物上了。

更又因爲害怕幾個兒子連這點飄渺的安慰也沒有,便讓妻子姚氏將家裡的女兒家也都帶出來見天師。女兒雖然不能讀書,可是若是能夠嫁個好夫家,那以後也是能夠幫襯到孃家的。雖然不如兒子出息那麼直接有力,可是在兒子沒有本事的情況下,有個有出息的女兒,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強。

於是他聽說張天師到了汝南,這才費了好大的力氣,拜託了不知道多少同年,花了不知道多少金錢,才終於將張天師請到家裡來,給自己的這十多個孩子好好地相看相看。

張天師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跟隨着顧望進了外院的會客廳,慢慢地將那盞茶喝完

看來汝南顧氏裡子果然是空了,現在也光只剩下這麼一個架子了。這待客的茶,雖然說也是上等的明前龍井,可是卻是去年的陳茶了。看來是每年少少地採購了一些,專門用來待客的,不吃完不會進新茶,或者更甚,直接採購店家便宜處理的陳貨。

也不怪顧望急,若是他幾個孩子再沒有一個有出息的,只怕外城外面那幾頃地幾個莊子還有城裡的幾個鋪子,也是眼見要保不住了。張天師心中暗忖着,也不顧顧望坐立不安的神情,只是慢吞吞地喝着茶。

“天師,您看……”好容易張天師將那盞茶喝完了,顧望急開口正要問話。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張天師將天青花的骨瓷蓋碗一合,輕聲說道:“路上來得急了些,口有些渴,請再上一杯。”

你口渴還喝那麼慢!顧望目瞪口呆,瞪大眼睛看着張天師。可是張天師面上的表情仍然淡淡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老爺!”姚氏見狀,趕緊提醒道。

顧望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喚人,重新上茶。

張天師再次慢悠悠地品起茶來,根本就不着急。顧氏三房的十一個孩子們,分成兩溜站在會客廳外面。起先還好,等的時間長了,一個個直站得心浮氣躁,東倒西歪。

只有顧茗心態最好,她一直半垂着頭,安安靜靜地站在人羣后面,不言不語。

張天師的茶終於喝完了,也喝好了,他以眼睛向顧望示意。顧望鬆了口氣,趕緊站起來,吩咐姚氏,讓這些孩子們站成一長排,男孩子在前,女孩子在後,站好。

看着眼前這些孩子人慌慌張張地排好了,張天師纔好整以暇地走了過去。

排在第一的顧杉,乃是姚氏所出的嫡長子。顧氏家風嚴謹,正室不孕,姨娘們是不允許有孕的,會一直讓喝避子湯。不過饒是如此,庶長女顧苗也只比嫡長子顧杉小了四個月。正好顧杉生在年頭,她在年中,所以也是今年滿十四歲。

只是她現在正在自己樓上繡嫁妝,所以沒有來。現場的,男孩子女孩子加一起,一共是十一人。

顧茗不動聲色地仍然站到了最後面,看着這支長龍般的隊伍,心中冷笑。顧望一輩子在科舉上也沒有什麼成就,只拿了一個秀才,就再難進寸步。可惜生孩子沒有比賽,不然他準能拿個好名次。

張天師在顧杉面前站定,靜靜地打量着他。顧杉緊張極了,他身爲嫡長子,以後註定是要繼承家業的,自然父母對他的期望頗高。但是他自己明白自己事,根本不是讀書的那塊料,所以……他希望天師能夠告訴他,自己有個好命。

最好是能夠娶上一個出身優良的世家嫡女,讓自己能夠借到岳家的勢的。當然了,如果自己運氣爆棚,能夠考上進士當個官,那就更好了……

顧茗靜靜地等待着

。上輩子她也是這樣滿懷希望地等待着。然後張天師當時看到她,眼睛一亮,連聲讚道:“真正的貴人在這裡呢!”還向她行了一個大禮,嚇得她趕緊閃開。

不過當時的她,聽到天師這句話,真是高興極了,以爲自己的命運得到了砌底的改變。貴人啊!貴人啊!到底得有多貴,才能讓張天師這樣了不起的人都要向自己行禮呢?

從此以後,家中衆人,對自己要客氣多了吧?自己以後的日子要好過多了吧?

可是,她卻是完全沒有想到,反而是這句話,害了她的一生。

什麼“貴人”,其實只是一個半點好處也無的虛名。這輩子,她是不打算要了……誰想要,誰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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