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勾陳宮。
檐前掛一盞羊角玲燈,精緻小巧,燦白的燈光暈着天穹上清冷的月色入內,散落在地面的青玉寶磚上,飄渺千層若疊晴雲。
玉几上寶鼎高低,燦燦玉色流轉不定,暈暈輪輪,融融之間經久不散。
李元豐坐直身子,挺拔冷峻,身後慘綠色的光暈中九個鳥首低垂,少見地掩下自己的鋒銳,倒是讓眉宇間的陰鷙也少了三分,他在勾陳帝君面前用平和的語氣說話,聲音不大,可很清晰,道,“天庭帝君們的善意很明顯了,他們要左右逢源。”
“說的有道理。”
勾陳帝君端坐在雲榻上,他身披麒麟衣,頭上寶冠,頂門慶雲照出日月星辰,他用手摩着曲柄玉如意,背後的青銅老瓶中斂入的雲氣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瓶內的水響越來越清晰,道,“有了你的入局,西遊和西牛賀洲和以往不同,梵門要想重新掌控所有,得握住儘可能多的砝碼,纔可以將你徹底趕走。”
勾陳帝君眸光青青,落在西牛賀洲,在他的眼中,整個大洲上,依稀有星星點點的火芒,由模糊到清晰,轉而暈彩生瑞氣,垂光唱律令,狀若燈盞,或是荷花燈,或是芙蓉燈,或是青獅燈,或是猿猴燈,等等等等,千姿百態,連綿在一起,雲霞獨映,光彩觀天,隱有大印之相,正大光明。
即使隔得很遠,可身爲天庭的帝君之一,對上這樣的,依舊有一種統御以及親切感。原因無他,這是天庭自封神之戰後就在西牛賀洲的經營,留下很多的土地,山神,以及其他的小毛神,雖然實力一般,非常弱小,以前用處不大,可如今隨紀元推進,西牛賀洲中的天運越來越激盪,讓天機變得晦澀,就顯示出人的作用了。
在天機混亂的情況下,金仙都無法洞徹所有,全知全能,人手就變得可貴,可以看,可以聽,可以動手。
毫無疑問,天庭雖然稱不上是西牛賀洲的下棋人,可擁有這樣的優勢,無論是梵門中的觀自在,彌勒梵主,或者自己眼前的鬼車,能夠得到其幫助的話,在下棋佈局之時,都會從容許多,勝算大不少。
“天庭啊,”
身爲天庭帝君之一,勾陳帝君和其他帝君同樣心有靈犀,現在西牛賀洲中的下棋人都看重天庭在西牛賀洲的優勢,衆人搶奪,才能夠左右逢源,從中攫取更多更好更大的利益。
勾陳帝君收回目光,西牛賀洲的萬神燈火隱去,只剩下殿中一片珠璣,燦然生暈,流光四下,像皎皎潔潔,他眸子變得幽深非常,不見其底,聲音清清如玉,道,“他們兩個人這麼大張旗鼓地迎接你,固然是表明天庭的海納百川,而且天庭多一個上境存在,對於天庭上下的仙神是個不小的鼓舞。”
“只是在西牛賀洲上,”
勾陳帝君大袖如雲,繡着金蟾戲吞至寶,活靈活現,道,“那幾個人還是傾向於梵門的,他們是用你來向梵門施壓,提醒梵門他們有新的選擇,從而要從梵門中爭取更多的好處。”
“我知道。”
諸位帝君的用意並沒有太過遮遮掩掩,局內人都明白,李元豐也沒有指望自己擔任玄天聖君的天職,天庭就能夠全力支持自己,那纔是笑話,他笑了笑,道,“不管如何,經過這一番帝君們的大張旗鼓,天庭上下算是記住了我,也認可了我,從長遠來講,對於我們在天庭發展很有幫助。”
勾陳帝君點點頭,由於鬼車入天庭時間不長,再加上常年在外,跟天庭有一種遊離感,天庭不少仙神總覺得鬼車不像真正的天庭人。可現在帝君弄出這麼大的聲勢,天庭衆仙神就容易消除隔閡,真正認可。被認可了,追隨的人才會多。
“接下來你怎麼做?”
勾陳帝君坐的四平八穩,身上流蘇吊墜,映琉璃奇花,朵朵盛開,神態輕鬆,反正不管怎麼講,眼前鬼車晉升爲妖族大聖後的一波紅利還沒有吃完,不管其他人如何對待他,他現在都是穩穩當當前進,一步一個腳印。
實際上,要不是有大野心,到了鬼車這個境界和地位,完全可以按部就班,遊刃有餘。只是對方不是這麼想的,明顯要趁着紀元的大好機會勇猛精進。
要從太乙金仙到大羅金仙?
“有兩個事,”
李元豐來天庭的路上就有考量,現在成竹在身,侃侃而談,道,“首先的話,是藉着帝君們用我的東風,再來個大動作,鞏固下我在天庭的玄天聖君天庭高層身份。”
“其次,在西牛賀洲,我打了彌勒和觀自在一個措手不及,算是出彩,不過接下來纔是真正的考驗。要在西牛賀洲和他們下棋可不容易,看一看能不能在天庭多找幾個幫手。”
“你有打算就好。”
勾陳帝君沒有多問,只是道,“你在西牛賀洲比起觀自在和彌勒來,畢竟劣勢不小,如果稍有不順,不要太倔強。到了上境,佈局和爭鋒動不動是上千年甚至萬年,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勾陳帝君這番話說的語重心長,他深知洪荒異獸的性子,本就是剛猛激烈,霸道強勢,要是在上古洪荒,這樣的性格配合本身的鬥戰法門,自然能夠打出無敵的氣勢。可如今的宇宙中,妖族已經不再是天地主角,而是仙門當道,大局如此,得更有智慧,更知進退,纔可以少不少曲折。
李元豐笑着答應,表示不會在意一時得失,也不會感情用事。真說起來,勾陳帝君在這方面倒是多慮了,他可不只是洪荒異獸,還有心魔之主,那可是自億萬生靈惡念中生長的存在,最是精通各種各樣的手段,作爲大妖魔的李元豐恐怕比仙道的人算計更多。
李元豐又說了一會,才告辭離開。
宮外,秋風夜來,霜滿臺階。自牌樓上傳來一聲橫笛,吹拂枝頭梨花朵朵,自上面墜落,似緩實疾,晶澈有光。依稀見到,桐陰門巷,窗有雨色,稀稀疏疏。
看在眼中,風物靜宜。
“形勢大好。”
李元豐大袖一捲,離開此地,很快就回到自己在天庭的府邸玄天府。
轟隆隆,
這是李元豐的鬼車真身身爲玄天聖君自從踏入上境,晉升爲妖族大聖後,第一次回到自己在天庭的府邸,只是上境氣機一纏,與之龍虎,頓時間,府邸中的,大到樓閣寶臺,丹泉玉池,竹林松海,小到室內的玉幾小桌,書櫥寶經,凡是一草一木,一亭一閣,等等等等,同時都氤氳出絲絲縷縷的瑞氣華彩,然後上衝,聚攏在一起,高舉其上,光澤耀眼。
轟隆隆,
幾乎在前後腳,天庭中的日月星辰齊齊躍出,激射光芒,何止億萬,只是瞬間,就到了玄天府上空,落到府中升騰起的華蓋上,在上面,鐫刻出玄妙而神秘的紋理。
叮咚,叮咚,叮咚,
上下澄映,三光點燈,從遠處看,就會發現,一個龐大無匹的祥瑞華蓋覆蓋在玄天府上,再然後,不計其數的燈盞浮在上面,日月星三光碰撞,來來回回,左左右右,星星之火,照耀周匝。
這樣的異象一起,代表天庭又一上境大人物真正紮下根來!
天庭,宮殿中。
數樹寶花,澹月上下。
煙水嫋嫋,捲到珠簾前,發出輕響。
東極青華大帝坐在中央雲座,頂門上慶雲清亮如水,金燈瓔珞,絡繹不絕,外面天光照進來,寸寸入頂,光潔如新,他看向對面,聲音不大,可非常堅定,道,“道友且放寬心,我們天庭不會說話不算話,肯定是要配合梵門的行動的。”
文殊菩薩坐在對面,瓔珞披肩,天衣繡蓮花,他的身子周匝是貝葉靈文,洋洋灑灑,來回碰撞,發出脆音,他聽到東極青華大帝的話,心裡冷哼一聲,要是天庭真能夠這麼老實,自己何必要親自跑來?
雖然天庭看上去和梵門走得很近,可天庭最爲超強的大勢力,真要是有利可圖,肯定是先顧自己,這樣的吃相,都不陌生。
“可惜。”
即使是梵門這樣的諸天大勢力,門中大能無數,都料不到在西牛賀洲會成如今的局面,居然出現了另外的下棋人。早知道如此的話,當年在議定西遊之事,縱然可能付出的代價很大,也應該把天庭在西牛賀洲中的痕跡抹去啊。
悔不當初!
文殊菩薩深吸一口氣,斂去自己的複雜情緒,繼續和東極青華大帝說話,他只有一個目的,讓天庭在西牛賀洲和西遊中和往日般老老實實的,別給本來就變得複雜的紀元大局添加變數。只要天庭如此,梵門就是再多分給天庭一點利益,也是可以的。
“只是,”
只是讓文殊菩薩恨得牙癢癢的是,東極青華大帝算是天庭帝君中和梵門關係最近的,甚至對方都有一化身入了梵門,可在此時也是打出太極拳,說話模棱兩可,雲裡霧裡,顯而易見,天庭想要的很多。
“無恥卑鄙。”
文殊菩薩暗罵一聲,卻只能夠強壓怒火,和對方盤旋,無法發火。因爲對方雖然看上去有點得寸進尺,貪得無厭,可還是沒有壞了規矩,如果真要和天庭撕破臉,那就是因小失大了。畢竟梵門對天庭是有計劃的,這麼多年也有很大的佈局。
“嗯?”
正在這個時候,文殊菩薩若有所覺,眉宇間垂下寶珠,毫光洞徹四下,正好見到李元豐鬼車真身所在的玄天府正在接引天上日月星,地下甘霖地乳,天地人三合在內,乾坤異象,滿目的金輝流彩,灼灼耀眼。
隔了很遠,文殊菩薩都能夠覺得那種沛然不可抵擋的氣勢,以及意氣風發的姿態,是如此刺眼,也如此令人厭惡。
就是那個罪魁禍首讓梵門在本來規劃好的紀元計劃出現了種種意想不到的變化,要不是有他,梵門哪裡有這麼多焦頭爛額的事兒?
東極青華大帝看到文殊菩薩面上一閃而逝的憤怒,裝作沒有看見,呵呵一笑。梵門的人是恨死了在西牛賀洲興風作浪的鬼車,可在天庭眼中,鬼車晉升上境,他們雖然也不願意,可木已成舟了,卻也能夠利用鬼車來給天庭謀好處。
要不是有鬼車在,天庭也只能夠按照原本西遊前議定的,安安分分地給梵門打下手,吃一點湯湯水水的,但現在局勢大變,天庭未必不能夠下場割一塊令人垂涎的美味。
“西牛賀洲,”
東極青華大帝看向地仙界,握緊手中的玉如意,作爲和梵門關係最近的帝君,他對梵門的瞭解也最多,比其他人更清楚,自從西遊進行後,梵門自西牛賀洲攫取的巨大的好處。這樣的好處比以前衆人想象的要多的多,能夠分潤一定要分潤。
分潤的話,一來能夠用來讓天庭受益,二來能夠稍微抑制下梵門的膨脹,一舉兩得,最好不過。東極青華大帝可是知道,梵門一直對天庭有小心思的,如果梵門在此紀元中得到的好處太大,膨脹地太厲害,對天庭未必是好事。
想到這,東極青華大帝面上故意露出嚴肅的神情,莊重地對眼前的文殊菩薩道,“這位妖族大聖在西牛賀洲的事兒,我也清楚。本來按照我的建議,天庭和梵門世代交好,天庭應該革掉他的天職,把他趕出天庭的。”
“可是,”
東極青華大帝的轉折來的很快,很順滑,道,“勾陳帝君堅決不同意,其他兩個帝君也有意見,這樣一來,只能夠讓他繼續領玄天聖君這個天職了。不過道友放心,我們總會找到機會,把他趕出天庭的。”
“騙鬼呢。”
文殊菩薩半點不信,反而心裡一冷,天庭的人讓勾陳等人唱黑臉,讓東極青華大帝唱紅臉,看來是天庭的帝君們達成一致,篤定主意要纏上梵門得撕咬一口了。
就在東極青華大帝和文殊菩薩勾心鬥角的時候,李元豐的鬼車真身已經重新佈置完自己的玄天府,然後來到星宮,見到了萬星之主,和他談自己在天庭中的一個大動作。
“你要改變天庭的周天星辰大陣?”
萬星之主身披法衣,身上星光交織線條,神秘非常,他劍眉挑了挑,聲音清亮。
“不錯。”
李元豐目光堅定,一字一頓地道,“我手中有河圖洛書,正好彌補周天星辰大陣的缺陷,讓之恢復真正周天星辰大陣的威能!”
“真正的周天星辰大陣,”
萬星之主想到上古妖庭的某些記載,眸子炯然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