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服務生看到夏天宇母親自帶酒水而上前索要開瓶費,整桌的氣氛瞬時間有些尷尬了起來。
不止這裡,就是隔壁幾桌也聞聲望來,看着桌子上那還算高檔的酒水正被一個廉價的紅布袋子包裹着半個盒身,而紅布袋子此時微微下滑,有人發出幾聲輕笑。
這幾聲輕笑頓時刺激了那位西裝革履的高瘦青年,他臉色陰沉的瞥了夏天宇母親一眼,又看向那名京大學長,一言不發的冷哼一聲,心中其實已經尷尬到無以復加。
那名服務生見沒人搭話,便皺了皺眉,“不好意思幾位先生女士,我們酒店自帶酒水是要付開瓶費的,按酒水價格百分之八收取。”
服務生再次開口,夏天宇母親尷尬搖了搖頭,“對不起啊,我們這酒水不是在你們飯店喝的,是我要送人的……”
這樣高檔的酒店夏天宇母親從未來過,不過以前開燒烤攤時,經常有客人提起那些高檔酒店自帶酒水要收取開瓶費用,沒想到今天倒是叫自己碰上了,她一時間也是有些無措起來。
夏天宇到底是個大學生,此刻見氣氛尷尬,便將桌上的酒水拿了起來,再次用紅袋子包好,“不好意思,我們帶酒水並不是要在這裡飲用的。”說罷客氣的衝着服務生點了點頭。
服務生聞言,也瞭解到了桌上的尷尬,抱歉的點了點頭,“不好意思。”說罷轉身離去。
但即便如此,那名男子也是面色陰沉的不能再陰沉了。
夏天宇母親一把從兒子手裡接過酒水,又遞了上去,堆笑着說,“王科員,實在不好意思,您別見怪啊!這是小小的見面禮,您就收下吧。”
王科員卻露出一絲幾步可見的勉強笑容將那酒水推了回去,“實在抱歉,我們國家幹部是不能隨便接受羣衆的東西,還請收回去。”
夏天宇母親愣了愣,她沒接觸過什麼政治,也沒處理過這些事情,不知道剛剛將酒再次送上去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周圍許多人都竊笑的看着他們,她這不是打人家王科員的臉面?
再說一瓶酒水,人家還真不看在眼裡,如果不拿出點實在好處就想解決問題,那不是天方夜譚?
所以王科員謝絕,夏天宇母親就愣在那裡。
身旁的那名京大學子也強笑着打圓場道,“王哥,我看你就收着吧,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不是?”
那王科員喝了一口輩子裡的茶水,再次搖了搖頭,“東西不分貴賤,我們是國家幹部,怎麼能隨便接受人民羣衆的東西?那豈不是成了行賄受賄?再說我這人很少喝酒,大嬸這東西還是拿回去吧。”
一句國家幹部,再一句行賄受賄的大帽子壓下來,明擺着是不會再收她這酒,而且對方言語之中點名了‘很少喝酒’換句話說就是意不在酒,如果夏天宇母親識相,奉上一個大大的紅包,這事兒說不定還能繼續談下去。
怎奈夏天宇母親對此懵懂無知,只當是自己剛剛讓人家落了面子,人家這是不想給自己辦事了。
而夏天宇雖然是個大學生,卻還未走出校園,不諳官場之事,也聽不出對方另有所指,此刻也只得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夏天宇母親尷尬的坐了回去,將那廉價的紅布袋子收到懷裡,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王科長,我的事兒……”
艾子晴挑眉,這小年輕的還是個科長?京城衛生局的科級幹部,也是體制內的幹部,若能下放到縣級以下地方政府,也能在班子小有權利了。
姓王的聞言皺了皺眉頭,對這種點不透的對象也頗覺晦氣,面上卻嘆道,“這件事既然是國家下發的指令,我們身爲國家幹部也不能隨便給你們什麼承諾,依我看最主要的還是要搞好飯店衛生,遵照國家指示整改。”
夏天宇的母親臉色就是一白,急切道,“王科長,我們飯店的東西絕對是乾淨的,但國家讓又讓我們拆地磚,換防滑地磚,又叫我們重新刷牆,廚房的鍋爐也不合格,這要是全搞下來我可不得傾家蕩產了!那牆可是我剛刷過的,爐子也都是新買的……”
王科長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這個事情不是我們可以做主,既然天宇是小劉的朋友,我倒是可以幫你們看看規劃整改的細節,指點你們哪裡可以少花一些冤枉錢,至於別的,可真是不好弄啊!”
不好弄,不代表不能弄,對方再次拋出一個縫隙,可惜夏天宇的母親見對方嚴詞拒絕,早已心亂如麻,即便是在平常她也只是個老實本分,最多有點勢利眼的婦人,如何能體會到對方打官腔中透露出的信息。
夏天宇這次倒是有些聽懂了,因爲看着對方悠哉的面色,以及語調內傳達出的信息,他好像有些理解了。
不過他卻有些爲難的握了握拳頭,這種求人辦事到處遭人冷遇,挨人白眼的事情他這次算是深有體會,如果不是學長肯幫忙爲他聯繫到這位衛生局的科長,他和母親只怕是要愁死,可現在看來,對方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要是不出點血,對方只怕是不會幫一丁點忙的。
但剛剛交完這學期的很多費用,母親有把積蓄全部投入了新店之中,本來滿心歡喜,卻不料中央開始嚴厲監管飯店衛生問題。本來這不是大問題,只要過得去就行,但那些下面的人狐假虎威,藉着這個由頭給他們出了好些難題。
母親先前已經按着衛生局的章程重新裝修了店鋪,可衛生局又告知要全部換上防滑地磚,廚房和牆面等也搬出了好些規矩,導致他們眼下根本無法開業。
不能開業就意味着白白消耗房租和水電,而且新進的肉也不能一直放着,再說他們也再沒有錢可以投入這個永無止境的無底洞。
已經有明白人告訴了他們,這是下面人有意爲難,怎麼整改到最後都是錯,叫他們摸摸關係,說不定就能躲過這關,可眼下他卻發現,這關係可是用錢堆起來的。
想到這裡,夏天宇就握緊了拳頭,頭一次,他夢想着自己可以得到權利,那真是一個令普通人望塵莫及的東西!
就在這時,王科長身後的桌子忽然傳來一聲夾雜着玩味的輕笑,“王科長既然只知道自己是國家幹部,那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又是人民公僕?”
王科長聞言皺眉,回過身去,就看到了已經站起身來的艾子晴,那是一個年齡大約在二十歲左右,皮膚白皙相貌秀美的少女,看她身上的穿着,王科長就已經看出對方身份只怕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隨着艾子晴的起身,夏天宇驚訝叫道,“子晴?”他與艾子晴倒是打過不少交道,知道她的能耐,更知道她是他崇拜的韓司令的女友,他不是沒有想過找艾子晴幫忙解決這件事,但他又不希望對方以爲他與她結交是抱着其他目的,其中或許還有大男孩的自尊心在作祟。
總之這也是他沒有找上艾子晴的原因。
此時在這裡見到艾子晴,他紛亂的心情忽然安定了下來,似乎艾子晴就是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可以安定人心。
“艾子晴?天宇你們認識?”那名學子也是一愣,艾子晴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雖然很少見到她在學校內出沒,但關於她的傳聞可不少,楓錦娛樂的當家人,傳聞中晴天網絡的創始人,雖然這一身份沒有得到承認,但蒼鷹不叮無縫的蛋,這件事只怕十有八九。
他雖然沒見過艾子晴,但想來學校內叫子晴的人並不多,而且學生都說艾子晴喜歡身穿白色t恤和休閒褲,相貌也與傳聞中的相差無幾,剛剛夏天宇喊她子晴,所以這名學子一下子就猜出了艾子晴。
夏天宇點了點頭,隱晦說道,“子晴是我們班的同學。”當着艾子晴面,他可不好意思說他們相熟,倒顯得他在別人面前有意賣弄似的。
至於這名科長,他倒是對艾子晴沒什麼印象,或許她在娛樂八卦頭條現過身,但那也僅僅只是娛樂八卦,即便看到過,但半年前的事情誰還會記得?
至於艾子晴在體制內的傳聞,在紈絝圈子中的傳聞,只怕他這個級別還無幸聽聞。
而且整個京城,國之首府,每天發生的大事數不勝數,比艾子晴大頭來頭來頭的人不勝枚舉,除了業界和圈內的有心人,誰又能記着她?
此刻聽聞夏天宇言,那名學子尷尬的笑了笑,放低聲音說,“天宇,你這可是打我臉了,你認識艾子晴,還找我幫什麼忙?”說是同學,但要是沒打過交道,艾子晴能站出來爲他說話?
夏天宇趕忙搖頭,“劉哥你可別這麼說,我……”
他沒說完,那名科長就皺了皺眉,“你們認識?”剛剛這女生說的話可沒給她留絲毫面子,除了上級,誰還敢對他這樣說話?
看來只是一個不知分寸的女大學生。
夏天宇此刻卻恢復了鎮定,站起身對王科長介紹道,“是的,她是我的同學艾子晴。”倒是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做派。
王科員頓時冷笑一聲,剛剛夏天宇母子不上道,他已經覺得十分晦氣,不願再與他們打交道浪費時間,現在找到了由頭,自然不會放過。
如此,他擺出一副不悅的臉色,從座位上拿起手包夾在腋下,一言不發的準備離去。
夏天宇母親可急了,她趕忙攔了上去,一個勁的賠不是道歉。
雖然見識過艾子晴的能耐,但對那種能耐她是沒有什麼概念的,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對於眼前這位直接可以幫助他們解決難題的王科長她可不敢絲毫怠慢。
在她眼裡,這種有權利能幫上這個忙的,可就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被夏天宇母親攔住,王科長一時也不好發作,只是板着臉道,“我剛剛想起單位裡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夏天宇的母親還未說話,艾子晴便接口道,“有事?難不成是後面有更大的油水好處,讓王科長急於離去?”
她這話說的不客氣,可沒將人放在眼裡,而且嘲諷之意十分明顯,其實以她的性格哪裡有耐心和精力諷刺這種人?但這些事情發生在眼前,卻勾起了她前世的回憶。
當初念不起大學,自己父母不也是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借錢,四處碰壁?拉關係,拖門道,遭人白眼,挨人冷遇,重生以後她很快就脫離那種境況,凡事不用求人,即便自己挨人白眼也完全不會放在心上,並且很好的解決。
很難看到這樣現場版的官子兩張口,百姓繞着走的現象,突然發現身邊還有一羣人,爲了生活困苦,因爲那些小吏們的以權壓人而陷入困境,求人不成反遭冷眼的事情,她忽然覺得有些悲哀,更是看不慣這種披着國家幹部外衣,卻可恥的利用手中權力爲難百姓的狗官。
這種現象在這個泱泱大國內實屬常見,艾子晴本該見怪不怪,但既然今天在這巧遇,就說不得要管上一管,或許她的骨子裡,還是有些小小憤青的。
那王科長聽聞這話就變了臉色,打着官腔道,“你這是在亂說些什麼!這位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
艾子晴挑了挑眉,似乎不屑於再與他說話,看向夏天宇和不知所措的夏母微笑道,“天宇,阿姨的燒烤攤改成店面,也不說通知我一下,改天有空我再到店裡嚐嚐阿姨的手藝。”
如果整改不通過,飯店就要被勒令停業,到哪裡去嘗手藝?
那艾子晴的意思是不是暗示他不要擔心,這件事她會幫忙?
或許走到今日,艾子晴已經習慣了用那種雲山霧罩的方式與人溝通,但很奇怪,夏天宇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艾子晴的意思,當即高興的點了點頭,“非常歡迎!”
艾子晴微微一笑,那科長見無人理睬自己,當即臉色難看的看向那名劉姓青年,也就是夏天宇的學長。
劉姓青年此刻也有些發懵,艾子晴的突然出現以及她與夏天宇對話時那種自然,叫他實在是驚奇的不得了!這可是艾子晴啊!jk和ft當初打破頭也要搶到手的人物,學校領導也要賣三分薄面的人物!
據說艾子晴跟周校長在校慶上同桌而食,周校長與一干著名企業的老總都對她的獨到言論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件事情早已不脛而走,使得艾子晴在學校內被傳得都神了!
他們寢室裡也經常討論這個學妹的一些事蹟,據說她還在學校內公然動手給一年級的白浩打進了醫院,實在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女子呢!
而此刻艾子晴似乎與王科長對上了,他能說什麼?他有資格站在二人中間說什麼?
不過這件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此刻他也只能起身強笑道,“王哥你別那麼大火氣,我看艾小姐是有什麼誤會,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話好好說!”
艾子晴微微輕笑一聲,“王科的朋友,子晴可不敢當。”
這個時候,一直背對着他們坐着的齊木華緩緩轉過頭來,望着那名王科長面色陰沉的道,“什麼時候,基層的同志已經素質低下到這種程度了!”
聽聞此言,王科長微微一愣,有些忌憚的看向齊木華,稱他爲基層的同志,這種口氣,這副派頭,可想而知對方也是體制內的幹部!而且級別想來還不低!
他有些忐忑的開口問道,“您是……”
齊木華沒有起身,只是看着對方淡淡道,“我是齊木華。”
齊木華!
王科長瞬間等大眼眸,對於這位衛生部的大佬,他要是沒有聽聞甚至是不夠熟知的話,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就是自己局長見了人家也得哈腰低頭恭恭敬敬的稱一聲齊部長!
王科長頓時面色煞白,這齊部長與這少女在一起,而且就坐在自己後方,剛纔說的話他一定是聽的清清楚楚,好在自己並未說的露骨。
但即便這樣,對方怎麼可能聽不出自己的意圖,就算不是如此,自己也算是間接得罪了齊部長!
“齊……齊部長……”王科長哆哆嗦嗦的開口。
齊木華輕輕嗯了一聲,這聲音似乎是從鼻子裡面發出,更像是一聲輕哼,嚇得王科長雙腿都有些顫抖起來,這可不是玩笑,齊木華是什麼人?齊家政界的重要人物,京城衛生部這一重要部門的大佬,在基層官員眼中那可是權大於天的人物!
夏天宇母子此刻也愣住,他們不傻,看着王科長的表情就猜到這是遇上大官了,何況部長?那是什麼職位?國家副部級幹部可不是鬧着玩的。
齊木華看了看那個被嚇得噤若寒蟬的王科長,想到他先前那副拿着國家招牌鼻孔朝天的模樣,只是淡淡的道,“你先去吧。”
王科長頓時兩腿一軟,臉色好似哭喪般難看,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怕是到了盡頭。
打發掉那王科長,齊木華就笑容和藹的站起身來對夏家母女道,“你們的情況我已經基本瞭解到,請你們放心,中央下發文件絕不是爲了讓百姓們受苦,對於這件事,我會嚴加警告下面的同志!讓羣衆得到最公正的待遇!”
這一番話說完,艾子晴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