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替罪

林牧之等了半晌就等這句話,冷冷問道:“這些年我一向敬你愛你,後宅之事我也從不過問。我只問你一句,我待你不好麼?你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的女兒,要對她下這樣的毒手?”

“將軍着實冤枉夫人了。此事都是我擅作主張,與夫人沒有半點干係!”姚媽媽從屏風上狼狽地爬起來,又要來拽林牧之的衣角,林牧之厭惡至極,狠狠一甩,她的頭直接撞到牆角,昏在一旁。

“姚媽媽!”李媛一聲驚呼,當下身子癱軟了大半,歪在地上哭道:“你我多年夫妻,你的心裡卻總記得那個玉橋!她的女兒是你的女兒,薔兒難道不是你的女兒?你滿心滿眼都念着她們母女二人,你卻是否想過,她若是進了門,對我們母女是多大的羞辱!”

林牧之怔了一怔,隨即笑道:“原來你連玉橋的名字都打聽清楚了,這些年來,我當真是小看了你。”

“打聽?”李媛悽悽然道:“我還用打聽她的名字麼?你連夢裡喊着的都是她的名字,我又何須打聽?夫君,我纔是你的妻子啊!我說了,這事不是我做的,你爲何不信我!”

她一時梨花帶雨,哭成了淚人兒。林牧之方纔是又氣又急,此刻被她一哭,當下氣消了一半。想想這些年來她在自己身邊,上孝父母,下育兒女,將府裡裡裡外外打點地滴水不漏,挑不出半絲的毛病,再看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心底裡篤定的事兒此刻也動搖了。

“既然不是你,那我就將這老刁奴交由官府處理。府衙裡對待犯人自有他們的一套,由不得她不開口說出這背後的主使人!”林牧之退讓道。

李媛心裡咯噔一跳,看地上已然一動不動的姚媽媽,心裡只覺得不妙。姚媽媽人若是在她身邊,她自然有法子保她一個齊全,將來送她到遠遠的莊子裡養着,於她也不是什麼壞事。可眼下林牧之只想着送她入官府,那危險性着實太大。

她是*凡胎的老人兒,此刻她是拼着一口氣咬牙將事情扛在自己身上,可若是到了府衙,重刑之下,難免鬆了口,到時候從嘴裡漏出關於林南薔一絲半點的口風,那她的女兒往後還做人不做!?

“姚媽媽在我身邊多年,這次縱然做錯了事兒,可是那位姑娘並未受到多大的傷害。夫君,此事咱們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試探着問道。

哪知林牧之才壓下去的怒火此刻又竄了上來,正要開口,門篤篤作響。一向在府裡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的秦艽站在門口,滿眼裡都是害怕和震驚。

“嬌嬌……”李媛呆呆地望着她,秦艽的眼裡瞬間盈滿了淚,三步並作兩步跪在林牧之跟前,哭道:“姨父,嬌嬌錯了。這件事情同姨母沒有半分關係,都是嬌嬌慫恿姚媽媽做的!”

“你?”林牧之看一眼小心翼翼的秦艽,當下失笑:“你倒是說說,你是如何慫恿姚媽媽的。”

“嬌嬌,你別胡鬧!”李媛拉着秦艽,秦艽甩開她的手哭道:“姨母,是嬌嬌做錯了事,不能讓姨夫錯怪了您!”

當下,秦艽將今日林南薔對李媛說的話挑着揀着說了一遍,咬牙道:“嬌嬌只是想替姨母出頭,才讓姚媽媽對她略施小懲!”

“當真是你做的?”林牧之冷笑道,“我找了他們母女多年都未能找到,怎麼倒是你一個養在深閨裡的丫頭能找到?”

“外祖父曾是當朝左相,天下遍佈他的門生,找個人並非什麼難事。恕嬌嬌直言,那位玉大夫在當地小有名氣,要找到她並非難事。姨父你尋她們多年卻不得見,不是她們有心避讓,就是派出去的人不夠盡心!”她頓了一頓,猶豫道:“我聽聞老太太時常過問他們母女二人的行蹤……”

“嬌嬌!”李媛趕忙出聲制止,哪知林牧之早已聽到,當下便是怔了一怔。

片刻後,一種不可言喻的羞恥感涌上他的心頭,他大喝一聲,喚來府裡管事仔細詳問,管事戰戰兢兢道:“將軍,老夫人這些年的確時常詢問玉大夫的行蹤。她曾說過,若是得了消息,不可直接告訴將軍……”

林牧之一股悲涼涌上心頭:是了,說什麼緣分不緣分,都是虛情假意。幾次險些見着玉橋,都擦肩而過,他以爲是緣分不到,可原來,玉橋有心避讓,他身邊的人又有心隱瞞,他們何來的重逢的緣分。

“這麼多年,我竟一直被你們矇在鼓裡!”林牧之“呵呵”一笑,擡腳要將管事踢出去,李媛拉住他道:“張管事也是聽母親的話行事,你若心中有氣,何不去找母親辯解!?”

“去質問母親?”林牧之笑得有點無可奈何:“她原本就討厭玉橋,巴不得她早一點死去。還有你,你也不是麼!”

眼裡寒光乍現,他冷聲問秦艽道:“我問你最後一次,那些事,果真是你做的!”

秦艽被他一看,四肢都不由得打擺,擡眼看李媛,就見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那一廂,姚媽媽從昏死狀態悠悠轉醒,秦艽一咬牙,指着姚媽媽道:“姨夫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姚媽媽。”

那姚媽媽是何等精明的人,見此情狀,哀哭一聲,道:“此事讓我一個人扛下就好!表小姐,你又何必跳出來!”

“是我害了姚媽媽,姨夫若是要對我行家法,也是應當的!”秦艽伏下身子,道:“姨夫怎麼懲罰嬌嬌都可以,只希望別錯怪了姨母!”

“好好好!”林牧之連說了三個好,搖頭道:“你以爲扛下這些事情,只要接受家法懲戒就好?莫說你不是我林府的人,光說這責任,又豈是咱們關起門來就能扛下來的!姚媽媽你做得好事惹下這麼大的禍,你竟然沒有半點自知!”

“那位姐姐不是沒事麼?”秦艽弱弱道。

林牧之雙眸寒光乍現,罵道:“玉珺是沒出什麼大事,可是姚媽媽一味‘相思子’卻險些要了定國公府大公子李善周的命!眼下他是聖上跟前的紅人,慶王爺的左膀右臂!下毒謀害朝廷命官,你知道不知道是多大的罪!我再問你最後一次,此事,當真是你做的?”

藏在袖子裡的夜明珠一下子變得滾燙而炙熱,秦艽腦子裡突然響起林南薔對她說的話。

“只要你咬死了只是讓媽媽略施小懲,餘下事情你一概不知,父親最多也只是責罵你幾句。他一向心疼你,不會把你怎樣的。”

她不是沒有猶豫,可一想起自己在府裡似僕似客的地位,若是扛下這件事情,或許她的地位會一日千里,她咬牙答應道:“你我姐妹這麼多年,一向同氣連枝,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姐姐你就要入宮選秀,往後就是做娘娘的命,這個節骨眼,自然不該惹上這樣的麻煩。姨母又是家中的主事,不該受這樣的委屈!姐姐放心,凡事有我!”

這時她才知道林南薔對她說的話,竟是不盡不實,而自己卻有些託大了。明明知道自己或許被騙了,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此刻說出實情,她不僅在林牧之跟前沒了臉面,往後更別指望能在府裡待下去。

如今,她只能指望李媛能救救她。

她有些怯懦地望了一眼李媛,伏下身子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姨夫,嬌嬌錯了,嬌嬌真的知道錯了,求姨夫救我一命!”

李媛哀求道:“夫君,嬌嬌年幼無知,從小又離了父母,如今雖犯了大錯,可到底不是故意的。還請夫君周全一二!”

“這一次我也救不了她了。”林牧之仰頭深深呼吸,道:“朝廷自有法例,該如何處置,交由官府定奪吧。官府的人已經在外面等了許久,你們二人……隨他們去吧。”

李媛還想求他,姚媽媽抓住她的手搖了搖,待林牧之走遠,她才哀求道:“夫人,你好不容易將此事撇乾淨,可千萬別再惹將軍懷疑,惹他動怒了!等他氣消了,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姨母,嬌嬌……嬌嬌可全靠你了!嬌嬌不想坐牢!”秦艽此時回過神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痛哭出聲。

不出片刻,官府的人便魚貫而入,將姚媽媽和哭泣中的秦艽一併帶走。

李媛惶然地坐在屋中,滿腦子全是林牧之離去前厭惡的表情。多年夫妻,明面上的和諧恩愛這樣脆弱,所謂的相敬如賓也不過是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刻意僞裝的假象,一遇到玉橋,連假象都化成了齏粉。

當年,婆婆騙他回府成親,她就是從犯。或許從那時候起,他就怨毒了她吧。

爲什麼她在他的心裡,就是比不上玉橋。她是左相之女,身份尊貴,玉橋卻不過只是個太醫的女兒;她樣貌上佳,多少才子誇她驚才絕絕,可是玉橋呢,她樣貌普通,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是個醫術。

究竟是哪裡錯了……

玉橋啊玉橋,你連死了,都不放過我,我佔據了他的身子,可是他的心卻在你那,我要他還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