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敗露

林牧之原本就心疼玉珺,此刻見她哀聲慟哭,心中更是難過。玉滿樓持劍站着,若不是有玉泉攔着,早就衝將上來,聽玉珺哭聲,他卻冷靜下來,冷眼看着林牧之,眉擰成一個川字,冷笑道:“林蠻子,你的女兒險些死在你夫人的算計下,這下你滿意了?你還有臉來認女兒麼?”

林牧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場面一時冷了下來,鄭世寧站在一旁真是心驚肉跳,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將林牧之拉出了門外,將那日她不慎落入花想容遇上玉珺,玉珺如何救出她,又受了如何磨難,及至後來離開京師,又在城外險些中毒說了個清楚。

鄭世寧原本就是善於言語的人,此刻說起當日情形,連語氣帶表情,簡直是將當日場景再現,直聽得林牧之眉頭越擰越深,鄭世寧眼睛看着,又將那日玉珺在街頭遇見林南薔及秦艽的事情略略提起,重點說了一句:“大將軍,玉珺畢竟是您的女兒,您即便再不喜歡她,也不應該讓人這樣害她!還有林大小姐和秦姑娘,她們是不是也知道些什麼,要不然,怎麼在街上就要爲難起玉珺?”

她的話點到即止,林牧之面色越發難看,對着屋內說道:“珺兒,此事我必定查一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你等着!”

他說着,就衝出門外。

林牧之去了一趟官府,在那呆了許久之後,纔回到家裡。

那時候,李媛正和林南薔說起前幾日李善均送來的那柄玉如意,手裡握着玉如意,當真有一種溫潤的感覺,李媛覺得特別滿意,忍不住讚道:“到底是宮裡出來的東西,又是太后賞賜,同外頭那些就是不一樣,你瞧這做工,瞧這玉色!嘖嘖!”

“娘喜歡自然就是最好的。”林南薔莞爾一笑,李媛帶着探尋,促狹道:“我瞧這個李善均人品樣貌都是極佳的,最緊要的是太后喜歡!若是哪家姑娘能嫁給他,怕也是種福氣!”

林南薔不着痕跡地反駁道:“女兒喜歡的,自然是人中上上等。我不要什麼極佳,要,就要世間最好的男子。”

李媛暗暗地點了點頭,她這個女兒一向有主意,只是越大了,她越是看不懂她的想法。如今她話一出口,竟是裨睨天下男子的氣勢,她既有些心驚,同時,卻有些欣慰。

“你大了,懂得自己要什麼自然是最好,只是鋒芒不可太露。你父親也不喜歡女兒家太有自己的主意……”李媛勸着,身邊的林南薔將臉靠在她的臂上,低聲道:“娘,我曉得了。”

“過些時候便是木蘭秋獮了,你爹同我說起過,讓你和嬌嬌也一起去玩玩。”李媛撫着林南薔的臉,細聲說道:“到時候聖上也會去。聽聞聖上年紀不大,龍章鳳姿,天質自然,你到了他跟前,行爲舉止都得仔細一些……”

她正要繼續交代,門外冬梅突然闖進來,一副驚慌失色的模樣。

李媛擰眉罵道:“做什麼這麼慌慌張張!”

冬梅喘着粗氣,險些哭出來:“夫人,您趕緊去看看吧!將軍剛剛一回來就把我乾孃叫去問話了,誰知道還沒出一炷香,他提劍就要砍了我乾孃,旁人如何勸都不聽!”

“你乾孃?你乾孃不就是姚媽媽?將軍砍姚媽媽做什麼!”李媛驚得站起來,冬梅帶着哭腔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關着門說話的,將軍聲音很大,只隱約提起什麼人販子,什麼客棧的!”

“什麼人販子!姚媽媽又怎麼會牽扯上人販子?”李媛越聽越糊塗,起身正要走,一眼瞥見自家的女兒緊蹙眉頭坐在一旁發怔。

冬梅站在一旁着急,催道:“夫人救我乾孃,若是晚去一步,只怕要出人命了!”

“你先出去一下,”李媛揮了揮手,冬梅心裡着急,還要再辨,就聽李媛一聲喝,“出去!將軍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若是你乾孃當真犯了什麼錯,將軍自然會秉公處理!你……你先去,我片刻就來。”

冬梅無法,只得掩上門,一想到命懸一線的姚媽媽,跺了跺腳離開。

“女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李媛低了聲問道。

林南薔仍舊踟躇,李媛蹙眉道:“姚媽媽是我從孃家帶來的老人,她一向做事謹慎。今日你父親會對姚媽媽動大怒,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你若是沒有牽扯也就罷了,若是有所牽扯,以你父親剛正不阿的性子,只怕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想逼出林南薔心裡的話,怎知林南薔仍舊坐着,低頭不語,她心裡急着去救姚媽媽,擡腳正要走,林南薔突然擡起頭來,軟聲道:“娘,我前些時候求了姚媽媽幫我做了一些事情。”

李媛心裡當下一沉,“你求姚媽媽做了什麼?”

林南薔斟酌了一番,道:“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我沒打算告訴娘。前些時候,從建州來了位姑娘,我讓姚媽媽替我教訓教訓她,讓她在京師站不住腳,如此而已。”

“建州?”李媛怔了一怔,就聽林南薔道:“這些年爹總派人去建州尋人,尋的什麼人卻從不告訴我。女兒心裡好奇,便跟姚媽媽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娘也派了人去尋這個女人。數月之前,娘派出去的人得了消息,那個女人病死在建州,她的女兒卻進京來尋親。我琢磨着,她若是出現在建州,娘必定不高興,所以,我悄悄地瞞了下來,讓姚媽媽想法子讓她走……”

她微微仰起頭,一副害怕的模樣:“娘,女兒也不知道姚媽媽使了什麼法子。可是我確然是爲了咱們家好。爹一生光明磊落,不應當爲了一個女人毀了自己一輩子的好名聲。那女人的孩子更是來路不正,不能入咱們家門。聽爹爹這麼生氣,我……我怕。娘,我怎麼辦纔好!?”

李媛聽她說到前半截,幾乎軟下身子,聽到後半截,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這是……”那個女人是林牧之心裡的一個劫,這麼多年,他一直不能忘記她,一直念念不忘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若是姚媽媽能弄走她也就罷了,眼下卻被發現了!

她縱有一萬張嘴,都脫不了這個干係!

李媛想說,林南薔真是害苦了自己,可是看她若驚弓飛鳥一般怯生生地望着自己,李媛縱有千般言語都說不出口,心裡只能暗歎自己纔是始作俑者。

她跺了跺腳,道:“事已至此,就看姚媽媽能不能咬住牙根說自己不清楚了!但願……但願你父親還能顧及我們的夫妻情誼……”

“女兒全仗着娘了……”林南薔惶惶然落下淚來。

“你在這等着,輕易別去前廳!我去看看!”李媛嘆了口長氣,擡腳離開。

林南薔倏然斂了神色,一顆心終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怨只能怨姚媽媽手腳不乾淨,那女人運氣又太好,才能一次又一次逃出她設的死局。

腦孩裡突然現出一個人來,她微微搖了搖頭,眼睛落在自己梳妝檯上的夜明珠上。自她得了夜明珠,秦艽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它的身上……

她微微嘆了口氣,將夜明珠握在掌心,走出房外。

李媛匆匆而行,將將走到大廳,就聽到姚媽媽長號了一聲,哭道:“老爺,你說的什麼玉姑娘,什麼老六,我統統都不明白啊!我一向只在府裡,甚少踏出門外,從不認識什麼玉姑娘!”

“你若是嘴犟,天王老子也幫不了你!”林牧之怒從心中來,擡手就讓一左一右兩個侍從往姚媽媽身上使棍子,姚媽媽已經痛得面色發白,見李媛進門,像是見了救星一般,哭道:“夫人救我!”

李媛見此情狀,衝上去護着她,幾乎落下淚來:“將軍,姚媽媽是我的奶媽,跟着我從孃家過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真要打死她麼!?”

“就是因爲她是你身邊的老人,做錯了事情才更加可恨!刁奴,成日裡不做好事,就攛掇主子使壞了!這樣的奴才,留着何用!?”林牧之怒不可遏,姚媽媽哭道:“夫人,當真不是我!將軍說的什麼,我都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林牧之怒急反笑:“老六雖然死了,你以爲一了百了,沒人能發覺你做過的勾當,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妓-院還有人認出了吳家的那個奶孃!如今吳家的奶孃、奶孃的兒子都有供詞,就是你將我的女兒賣入妓院,你還敢爭辯!你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要將我的親生女兒毒死在客棧,爾後扔到亂葬崗,神不知鬼不覺!你真是打的好算盤!老刁奴,誰給你的狗膽子,你今日說出話來也就罷了,若是不說……”

他眼中寒光乍現,身上淨是殺氣!

姚媽媽被審半日,林牧之話裡卻是滴水不漏,直到李媛出現,他纔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她心中明白今日在劫難逃,只怕還會拖累李媛。她咬牙看了一眼李媛,終於俯身下去,道:“既然將軍都發現了,又何必再審。將老奴交出去便是!只是老奴仍要勸將軍一句,那位姑娘斷然不可入將軍府,若她進府,只會令將軍府上下蒙羞!”

只聽她聲音剛剛落下,人便飛了起來,撞到了一旁的屏風。林將軍氣急之下擡腳踹飛她,罵道:“那是我的親生女兒,何以容你這個刁奴置喙半句!你說,是誰指使你做的!”

李媛再也按捺不住,擰着帕子哭道:“夫君何必這樣疾言厲色!你言語裡的意思,不就是我攛掇姚媽媽的麼?夫君,我,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