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和你媳婦都幫着給留點心。三郎的媳婦,就要一般的莊戶人家,孩子老實能幹就行。……三郎媳婦要大腳的。”連老爺子又繼續說道。
莊戶人家的女人,是不能夠遵循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教條的。她們不僅要操持家裡的事務,包括洗衣服做飯餵雞養豬,還要能夠下田勞動。三十里營子有些小腳的女人,是要跟着男人們下田幹活的。因爲是小腳的緣故,下田幹活對於她們來說格外辛苦。而即便下田,她們也絕比不上大腳的女人能幹活。
連家現在有足夠多的小腳女人操持家務,既然他們以後打算種田爲業,那麼娶媳婦自然優先考慮大腳的。
不得不說,連老爺子給三郎找媳婦設置的標準,很實際。
“……秀兒的親事,老四你和你媳婦也給操點心,託託人啥的,要老實本分的人家。有合適的就回來跟我和你娘說。要是離的不遠,沾親帶故的,這樣最好。”連老爺子又道。
“行,爹,這些事,你不說,我也得給留着心。”連守信就道。
“秀兒的婆家,可得用心找。”一直沒說話的周氏這個時候開口了,卻只說了這一句話,就沒再說什麼。
一家人回到西廂房,就議論開了。
“也怪不得他爺讓他二伯幾個都去山上幹活,往後這兩年,花錢的地方可真不少。”張氏就道。
連守信沒有接張氏的話,他有些發愁。
“給三哥找個好活,這事咱使點勁,總能成。現在加上二哥,他們爺四個都要去,哪有那麼多輕省拿錢多的好活等着咱!”
“爹,你不也跟我爺說了嗎,咱盡力就成。
到時候,讓二伯他們上山去試試,能幹就幹,誰不能幹就別幹。咱也不是神仙,啥都能管。”連蔓兒就道。
“就是這個理。”張氏道。
連守信想想也確實是這樣。
“就是咱剛纔答應三哥的事,怕有點不好辦了。……到時候二哥和三哥他們一起去,要只對三哥另眼看待,二哥肯定挑眼。”連守信又道,他最爲難的是怕不能特別關照連守禮。
“他三伯這人,有時候是老實過了頭。讓人不知道該說啥。”張氏嘆氣道。張氏自己就是老實人,還說連守禮老實,可見連守禮是多麼的老實了。
正這麼說着話,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從外面走了進來。連葉兒的眼圈紅紅的,一進門,就走到連蔓兒跟前坐了。
“老四,這事……,哎,”連守禮還沒說什麼,先嘆氣,“到時候有啥活我就幹啥活吧,這事怪我。”
“蔓兒姐,你看能幫着想想法不,我爹沒心眼。”連葉兒就向連蔓兒道。
“肯定得給你想法。”連守信就道,“就是結果啥樣,我現在不敢保證了。”
“老四,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連守禮感激地道。
“我儘量給你想想辦法……”連蔓兒低聲安慰連葉兒。原本連蔓兒還想,只有連守禮一個人去山上幹活,到時候告訴連葉兒,讓連守禮少往家交點工錢,自己存起來一些。
可現在,連家有四個人打算去,攢私房錢是不行了。讓連守禮學點手藝,纔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監工老黃還是像往常那樣到早點鋪子來吃飯。五個包子,一碗稀飯,兩碟小鹹菜,這是老黃的慣例。不過今天,連守信又多給他上了一碗蒸蛋、一碗燴丸子。
“再來壺酒,就更美了。”老黃看了看,就道。
“要酒啊,晚上喝行不……”連守信就信以爲真,他知道老黃愛喝兩口,不過再愛喝,也沒大早上就開始喝的,因此沒有準備。
“哈哈,我跟你說着玩的。”老黃就笑道,也不跟連守信客氣,拿了筷子就開吃。“兄弟,有啥事你就說,老哥我能辦的,肯定給你辦。”
來店裡吃飯的人很多,但是連守信唯獨跟老黃最熟,最說的來,就是因爲老黃這個好爽的脾氣。
“就知道大哥你是個爽快人。”鋪子裡這個時候也沒幾個客人了,連守信就乾脆請了老黃到裡屋吃飯。老黃一邊吃,連守信一邊就將連守禮幾個想去山上幹活的事情和老黃說了。
“離種莊稼還有兩三個月,在家閒着也是閒着,能去山上幹活,好掙倆錢貼補貼補。不瞞你手,我們那一大家子人口多,花錢的地方也多。”連守信道。
“就這個事啊,好辦。”老黃一口就答應了,他是監工的頭,很有些權力,安排幾個幹活的人就是他一句話的事。“人都在哪,一會我就帶上山去,今天就能讓他們開工。”
“老弟,要去的都是你家的兄弟和侄子?那都是莊稼把式,有力氣,能幹活吧?”老黃又問。
“都能幹活。”連守信就道,“不過,還得請黃大哥你照顧照顧。”
“這個我心裡有數。”老黃道。
“老黃大叔,”連蔓兒趕忙插話,“我三伯,叫連守禮。他爲人最本分,手可巧了。我們家裡,還有村子裡,有啥木匠活,盤炕、搭竈這些活,都請他去,乾的可好了。老黃大叔,你看能不能安排他跟着乾點啥手藝活?你放心,我三伯肯定能幹好,肯定給你長臉。”
連蔓兒說的略有些誇大,不過還是以事實爲依據的。
連葉兒也在鋪子裡幫忙,聽連蔓兒這麼說,也跟着點頭。
“我爹肯定行。”
“孩子們說的不錯,……要是安排不開,跟着打個下手啥的也行。”連守義就道。
“這個有點難,山上的手藝匠人請的都是特有名的,得看他能不能幹。”老黃道,“我給他機會試試吧。其他的,就得靠他自己個了。”
這邊和老黃商量好了,連守信就忙打發連葉兒去將連守義、連守禮、二郎和三郎都叫了來。連老爺子不放心,也跟了來。
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老黃吃了飯,就領着四個人往山上去了。
晌午的時候,連守義、連守禮、二郎和三郎就都回來了,並且帶回了好消息。他們四個人,明天就可以正式去山上幹活了。
老黃給連守義和三郎安排的是挖土的活計,連守禮則得償所願,在木工隊打下手。
原來老黃記得連守信的囑託,將他們四個帶到山上去之後,先就讓他們去木工隊試了一下,結果只有連守禮手巧,被留了下來。
連守禮每天的工錢是六文錢加上一頓晌午飯,連守義和三郎則是要按照挖土的數量算工錢,也有一頓晌午飯。
出乎衆人的意料,二郎選擇了最苦最累的活:砸石頭。當然,這個活的工錢也最多,按方數算工錢,每方要比挖土多一文錢,也包一頓晌午飯。
連老爺子很高興,讓連守信和老黃定了時間,要請老黃喝酒。
只有連守義不太高興。
“……不是說老四跟那個姓黃的監工熟嗎,老四你沒跟他說,給咱安排個輕省的活?”連守義向連守信抱怨“老三那個木工打雜的活還湊合,我和二郎、三郎這挖土、砸石頭的,都能累死人,錢也多不到哪去。”
連守信早就想到連守義會有這樣的不滿。
“二哥,事先我都跟咱爹說了,我本事有限。我是認識老黃,可咱就是平頭百姓,可不就得靠力氣吃飯嗎?別的活,人家讓咱幹,咱也得乾的來啊?再說,木工那邊活輕省些,老黃不是先安排你們去那試的嗎?二哥,你試了沒過,那誰還有啥法子。”
“老二,你瞎咧咧啥,有個活幹,能掙倆錢就不錯了,還有你挑揀的?啥話你都別說了,明天開始,都老老實實給我上工去。”連老爺子一錘定音,就是連守義也不敢再說什麼。
就這樣,雖然還是在正月裡,連家這一大家子的人,都忙碌了起來。
十二這天,送走最後一個吃早飯的客人,早點鋪子正打算關門,一輛馬車嘎吱一聲就停在了鋪子的門口。趙文才、趙文才的老婆吳氏,趙秀娥和趙秀娥的嫂子蔡氏,四個人從馬車上下來,一邊招呼着,一邊往鋪子裡走。
連蔓兒撫額,真想當做看不見,把門就這麼關上。可是斜對面的雜貨鋪子,還有官道上的行人都在看着。連蔓兒無法,只得將幾個人讓進了鋪子裡。
張氏和連守信也已經聞聲迎了出來,趙文才幾個也不用人讓,自己個就在桌子旁坐了。
“連四兄弟,你這鋪子好啊,財源廣進,一個月這錢不能少掙啊,老哥我那個雜貨鋪不能和你比啊……”趙文才滿臉是笑,對連守信道。
這幾個人這樣的架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們是做什麼來了。連守信和張氏這次也學從命了,只得應付着,遠遠地避開某個話題。
這次的事,連家拿的穩穩的,趙家的人終於沉不住氣了。趙文才已經找過和連家走的近的吳玉昌和吳玉貴兄弟,想請他們來說和。不過連老爺子早就放出了話,吳家兄弟當然不會來觸這個黴頭,都拒絕了。
趙家這是沒了別的法子,只能自己送趙秀娥回來。
至於先找到他們,當然不是因爲順路那麼簡單,不過還是想爲自己留些顏面,要借他們做個梯子。
只是,在知道了趙家的爲人之後,連蔓兒一家已經達成了一致。
要他們做梯子,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