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母也終於挑出一個出行的黃道吉日。
吃過親朋好友的歡送宴席。
離開前一夜，夫妻倆人帶上禮物，親自上門拜訪老校長。
老校長家，一室清貧。這位老人，多年來資助貧困學生，此時自家吃着拉嗓子的窩窩頭，一盤鹹菜。
“你們怎麼還沒回京城？可千萬別錯過報名時間。”
張國慶見他起身，趕緊攔住，“你老還是先吃。我們明天就走，走之前就是想跟你告別。”
老校長夫人是位清雅的老太太，常年一身旗袍，也就是這兩年開始改變着裝。此刻她讓孫子端上兩杯溫開水。
“先吃再談。小五兩口子不是外人，用不着講虛禮。”
“還是師母說得好。慢慢吃不着急。我們還想多坐會。你這樣狼吞虎嚥是不是不想留客？”
老校長笑道：“你這小子就會鬼扯，什麼都被你說的有理。這次你們兩口子回京要好好學習，爭取爲國家多幹事，做出一番大成就，造福於民。”
張國慶擺擺手，“你老可別。我是小市民，做好本分就行。那些目標太高，難以攀登。你就饒了我吧。”
老校長笑罵道：“沒出息。我還想多活幾年看你們將來成就。未戰先退，可不是你的性格。”
“人在江湖漂，總會被挨刀。天氣多變，平穩爲佳。不瞞你老，我還真沒想幹出什麼大事。能保一家人平安，心願足矣。”
老校長他們被逗得哈哈直笑。
“你老今年應該退休了吧？”
老校長吃完飯，回了椅子上，端起茶，搖搖頭，“還是放不下學校。目前正考慮。”
張國慶與周嬌對視一眼，笑道：“你老不退下，怎麼給其他老師機會？早點退休，享受天倫之樂，還可以陪師母四處走走。”
老校長狐疑地看了眼他，轉頭問一直微笑的周嬌，“你也贊同小五看法？”
周嬌點點頭，“老來伴，老來有伴，你整天忙着工作，應該餘下人生陪師母。脫離俗世，安享晚年，靜觀世態炎涼多好。”
老校長端起杯的手抖了抖，朝身邊的老伴笑道：“看來兩個小輩替你抱屈了。你說說是怎麼收買他們兩口子。”
“哈哈，溫開水。”
老校長哈哈大笑，可不是每次溫開水。
張國慶夫妻倆談完這個話題，開始一唱一和講起趣事。
坐了半個多小時，周嬌偷偷放下禮物，站起身跟張國慶與他們告辭離開。
他們走後，老校長端着茶一直沉默不語，誰也不知道他想了什麼。唯一與往日不同，新學期到來，學校再也沒見他身影出現。
翌日清晨，趙傳光再次開車來縣城。
上車前，張國慶夫妻倆深深地看了眼——眼前的父母，兄弟姐妹，亦師亦友的趙大山、左林，還有一臉淚水的趙媛媛他們。
“小五在外頭護着點嬌嬌，有事兩口子好好商量，照顧好孩子。”——這是張爹囑咐。
“在外頭記得吃飽穿暖，過年早點回家。娘在家等你們回來。”——這是張母的笑語。
很多人的叮囑笑語，他們深深記在腦海裡。他們真是捨不得這些給予過自己善意，給予給照顧的親朋好友。還好，他們還有相聚時日。
張國慶看了眼父母，忍着心酸，鄭重地朝張國富倆兄弟說道：“大哥，二哥，爹孃拜託你們了。我那邊安置好，你們送他們上車。”
“放心！我們兩兄弟會照顧好爹孃，你過去安心上學，有事我會寫信給你。”
“爹孃少了根頭髮，你揍我，我絕不還手，行了吧？快上車，別讓叔等久。”
張國慶笑着朝大家說了聲保重，抱起孩子，拉上週嬌，上了車。
汽車漸漸遠離，他看到了他娘流着眼淚，雙手捂嘴。他爹緊盯着他離開的方向，輕輕拍着他孃的肩膀。
別了，我的父母！很快我們會相聚。
汽車終究消失在眼前，趙大山幾人安慰了幾句，漸漸離開。
張爹見老伴回房，他揮了揮手，“你們都回去，讓你娘一個人好好待會。她沒事，等會就想開。有什麼捨不得，你娘想小五，我們就上京看他們。”
張老二不放心地朝院子看了看，“爹，真不用我們陪着你和娘？要不然讓喜子他們留下？”
張爹轉身就走，“你們都去幹自己的事，晚上有空再過來。”
“那我們先去上班，晚上過來。有事你喊一聲。”
張爹揮了揮手，“別磨蹭。遲了趕不上時間。”說完，合上院門。
張國富朝大家笑笑，“走吧。娘有爹在沒什麼關係。晚上我們過來陪他們。”
張爹回來屋裡，哎呦，老伴居然還在抹淚。
他眼珠子轉了轉，“孩子娘，老兒子神神秘秘不讓咱們看，你說藏了什麼東西？我們去看看怎麼樣？”
“沒心情。過兩月，我得去看小五。”
張爹蹭點她身邊，笑道：“不用過兩月，他電報一到，咱們就去京城。我陪你去遛街咋樣？走吧，我看一定有啥好東西等咱們去發現。”
張母順着老伴的力道，跟着他去了廚房，打開鎖。
一進地下室，張母立即罵道：“哎喲，我的天，這敗家子！”
張爹哈哈大笑，這纔是他媳婦，剛纔哭哭啼啼的女人是誰？
此時，地下室堆着三個麻袋，兩口大缸，還有木架子上邊的臘肉，風乾野味，魚乾等各種乾貨。
張母解開繩子一看，裡面全是粉條，旁邊不用看也知道是粉條。她不敢置信地往缸裡面看，解開裡面的幾個布袋，裡面全是白麪與玉米麪。
張爹打開大缸，看到上面一個木盒，拿出來夾在腋下，伸頭往裡面一看，不用解開袋子都猜到一定是大米和細面。
老兩口看了一圈，發現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粗糧。一個木箱子裡還有毛巾肥皂香皂那些日用品。
“孩子爹，快……快打包寄回京城。這敗家子啥時候藏了這麼多東西？哎喲，氣死我了，這得花多少錢？咱們倆人哪吃得完？”
張爹笑着搖搖頭，“不能寄回去，要不然孩子老惦記咱們。我就說嘛，老大老二說他們養老，小五咋這麼聽話。原來早就藏了一手。孩子娘，這事除了咱們知道，誰也別告訴他們。”
“自家兒子你還信不過？想什麼呢。”
張爹打量一圈，搖搖頭，“不是信不過兒子，兒媳婦是外人。除了咱們嬌嬌，還有誰這麼貼心？小五既然不告訴兩個哥哥，咱們更不能說，免得三兄弟心裡有疙瘩。還有，這裡這麼多東西，告訴兒子，要不要分給他們？兒媳婦孃家都吃不飽，她們會不會多想？”
張母點點頭，“我懂你意思。”
“呵呵…咱們也藏一手。你看看裡頭是啥？我估摸是錢和票子。”張爹將盒子遞給老伴，笑道。
“回房再看。我這會心還在噗通噗通的跳。”
老兩口偷摸到自己房裡，打開盒子，裡面滿滿一疊不同面值的錢，還有一紮票據。
張爹大致數數，最少五百塊。他苦笑着搖搖頭。這小兩口這麼做，讓他感動又不得勁。他也想老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