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夏夢又走回去再倒了五錢茶葉。
“一兩茶葉,夠我喝幾天了。原本想多倒點的,可是倒太多又容易被人發現。得,喝完再來……”羅夏夢自言自語着走到了牀前,又戳了那一動不動的人形一下,“這人睡覺可真奇怪,連頭都一起蒙着睡,就不怕悶死或者被自己放在被子裡的屁給臭死?”
羅夏夢又戳了那人形一下,低聲說了句謝謝。
走到門口時,羅夏夢又扭頭看了那牀上的人形一眼,“你這人啊,睡得這麼死,家被人偷空了都肯定不知道,真是心大哦。”
啪的一下,門被拉上,羅夏夢的臉和聲音都齊齊消失了。
病牀上那個一動也不動的人形突然顫了一下,被子也一點一點的掀開了,露出一張滿是痛色的男人臉龐。
陸嶼一隻手放在胸前,用力地捂着心臟處,另一手緊握成拳塞在嘴裡,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同處一間研究室裡,他每天都能聽到羅夏夢的聲音。
從她來的第一天起,陸嶼就開始失眠了。
妻女近在咫尺,他去不敢相認。
他偷偷的關注着她們,每天向沈洪武打聽她們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吃了什麼東西,心情怎樣……
越是打聽就越想要靠近她們。
沈洪武總是嘆着氣幫忙安排。
他躲在門背後,從細細小小的門縫裡偷偷看。
直到有一天,被羅夏夢發現他這間房的門老是不關。她聞着了茉莉花茶的香味兒……
然後就開始趁人不注意溜進來倒他的茶葉……
他既歡喜又驚恐……
看着她越來越膽大,從開始的飛快閃身進來,摸了茶葉就溜,到現在的門栓上了她也敢拿也子把栓子給弄開,自己進來,還敢來查看他睡沒睡,戳上一戳,然後才大搖大擺的去倒茶葉,倒完之後還要回來戳他兩下,跟他說兩句話,罵他兩句才肯走……
陸嶼每天都在期待這樣的時刻,也在害怕這樣的時刻。
期待和她近距離呆上一呆,聽聽她的聲音。
害怕她總有一天會膽大到來掀開他的被子查看他的模樣……
害怕到那個時候,她要再次經歷一次死別,重新回到痛苦深淵,了無生趣。
“媽,你這茶葉哪兒來的?是不是又是……”陸小芒脆生生的聲音從洗浴間那邊傳來,帶着幾分無奈。
“不是你想的那樣,是秦大隔壁住着那病人送我的。”羅夏夢說謊的時候聲音就會拔高,好像這樣能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些。
“真是阿嶼大叔親手把茶葉送到你手上的,不是你自己打開罐子倒的?”陸小芒問。
“就是他送到我手上的,對的,是他揭開茶葉罐子把茶葉親手倒在我手上的,我還推辭了好幾遍,他硬把茶葉塞我手裡讓我喝的。”羅夏夢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到最後她自己都覺得不對勁了,然後又開始往下降調,降着降着又覺得這樣太心虛了,就又拔高了。
一句話,變了四次調……
她似乎知道瞞不過陸小芒了,連忙先她一步走到陸嶼住的那間病室外敲了敲房門,道:“那個,門裡的,阿宇是吧?你告訴我家小王,這茶葉是不是你送我的?是不是你強行要塞我手上送我的?”
然後,羅夏夢就笑眯眯地衝陸小芒得意道:“瞧吧,他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