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羅牀錦被之中,葉小白伏在牀上,猶如狐狸般的蜷縮着睡覺。多年的習慣,不是一時能夠改變的。重生以來,第一次睡在牀上,讓他不知不覺睡到日上三竿。
直到門外響起王四的惶恐聲音:“少爺,趕快起牀,學堂已經上課了。”
喊了幾聲,葉小白方纔睡眼惺忪的睜眼。陌生的環境,只是宰相之子的房間不是蓋的。高立如人的哥窯花瓶插着水晶球白菊,鴨嘴銅爐中安眠的檀香散發蘭麝般的香氣。光是書桌之上,擺設就足夠讓人炫目。
梨花木大理石書案上,隨手把玩零落的錯金獨角貔貅(pi2xiu1音通皮修)一對,設着文房四寶和杯筋酒具,名人法帖堆積如山,名貴硯石數十方,都是價值千金。筆海中豎着的筆密密麻麻,如同樹林似的茂密。
地上鋪着御賜尊貴的西域羊毛氈,赤腳踩在上面,即使冬天都不會覺得寒冷。
葉小白懶懶的起來,四處打量着,心中對着奢華的環境很是滿意。
“少爺,您快起來吧,不然大小姐要責罰您了。”王四幾乎帶着哭音,在門外喊道。
這麼一說,葉小白方纔想起,昨天王語柔的話。可是想起王大小姐,他腦海中卻縈繞着那隻美的驚人的蓮足。
早晨睡醒的男人,果真不可避免生理上的衝動。
王家大小姐一連串的打壓,王青琅這房間內外連個婢女都沒有,一切都要他自強自立。換句話說,不達到他們所要的效果,這個所謂的宰相之子的生活就會一直悲催下去。
這麼想來,心情不是很好,將門推開道:“鬼喊什麼,快點進來吧。”
王四連忙跪下道:“少爺,小人該死打擾了你清夢,可是您真的已經遲到。”
“急什麼,吃了飯再走。”葉小白不急不慢。
皇帝不急太監急,王四急的滿頭大汗。
……
等到葉小白嘗過了府上廚師的手藝,他跟着王四以散步的速度達到府上的學堂。
府上學堂名爲綽然堂,是王家的私學。請來名儒來此講課,爲族中幼兒直到及冠的族人啓蒙開課。神宋王朝和葉小白所知道的宋朝差不多,武官的權力弱於文官,開國皇帝曾說過以文治國。這便激發了不少貧民出身的學子,奮進努力。
只可惜王青琅因爲身體中了毒火,堵塞經脈不說,也對他生活造成影響。最後讓他文不成武不就,如今的葉小白如果真要去學習的話,怕是事半功倍。
但是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葉小白對於死讀書都沒有什麼好感。
讓王四在外等候,葉小白獨自走進了綽然堂。老先生正在講課,數十名學子在專心聽講。可是他走進來之後,所有目光都看向了他。
綽然堂非常空曠,井然有序。老秀才揹着一隻手,另一隻手卷着書本。葉小白還算尊師重道的點頭道:“先生!”
學子們都是族親,很奇怪的是,看到他來到,大家的表情很古怪。古怪是因爲老學究平日非常嚴厲,打戒尺都是小兒科。更有甚者,不聽師訓在王家推到祠堂就能算得上是家法。
再加上這小子丟人的事蹟傳遍了王家,老學究也跟着後面丟人,王子巽又在剛纔告發王青琅有傷風化,還辱罵兄長。老學究本就鼓着一肚子的氣,他又姍姍來遲。
這下有好戲看了,那些族親都是幸災樂禍的模樣。
葉小白將自己寬大的白衣直裰整理一下,施施然大步走了進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幸好來得遲大家都入座,他便坐在空位置上。剛盤腿坐下,老學究將書慢慢放下,板着一張臉問道:“王青琅,我問你,孝弟之道是否知曉。”
剛剛坐下來的葉小白,立刻站起來疑惑道:“何意?”
“侮辱兄長,不敬長姐,是爲不弟?”老學究的臉色鐵青,“不務正業,導致父母臉上無光,是爲什麼……是爲不孝!先生授課,姍姍來遲,是爲不敬。”
“非人哉,豬狗且知孝,烏鴉也知反哺。汝學習多年,竟仍然不孝不弟不敬,不受教化。你學什麼綱常倫理,學什麼儒家禮儀……老夫教導學生多年,怕是教不了你這種不知廉恥、禮儀爲何物的學生。”
這些話在這個時代說的很重,族親們都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是同情他的。葉小白幾次想要開口,卻被老學究嚴厲的眼神制止。這老傢伙,明着罵他豬狗不如。
儘管葉小白知道他罵的是王青琅,但是如今臨了自己身上,一股火氣忍不住上竄。
“王青琅,你不配來綽然堂,還是滾出去吧。”王子巽這個昨天吃虧的傢伙,現在出聲道,“你丟了我們王家人的臉,在京城連一首詩都做不出來,還學什麼詩書?”
換做別人,受到這種恥辱怕是要精神錯亂,不過葉小白相反。他冷眼等着大家發表完意見,果不其然那些族親一個一個都藉機發揮。有幾個同情他的,都讓他趕忙向先生謝罪,否則被趕出學堂就不好了。
他臉色微冷,那對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忍不住露出黑白分明的模樣:“先生,是否容我說一句話,第一,一事歸一事,不要因爲我遲到而藉機發揮。第二,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被葉小白打斷了話,老學究反問道:“你覺得先生我糊塗,不會判斷?”
“不是!”葉小白恭敬的回答,讓老學究的臉色好了三分,隨後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先生你,枉爲人師。”
全場哄的一聲都被震驚了,就連老學究也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在這個世界天地君親師,不敬老師那是大罪。可是偏偏葉小白就是沒有受到教化之人,做了十多年的妖怪,即使是前世也是學校搗蛋鬼,他尊敬師長那也是要尊敬值得尊敬的師長。
這位老學究不分青紅皁白,讓他極爲反感道:“先師孔夫子曾說,有教無類。你口口聲聲說教不了我,並且說我不合教化,那非是我錯。有道是,不怪路不平,而是你不行。”
葉小白連珠般道:“耳聽三分假,眼見未爲真。聖賢所說之話,你不忠於先師訓導,獨斷專行,是爲不敬。對學生口出侮辱之詞,是爲不仁。受人錢財授課,到如今反讓學生在外丟人,卻不勇於維護承擔責任,是爲不義。不敬、不仁、不義,枉爲人師。”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比起吵架這種事十個老學究也對付不了他。而學堂裡面剎那寂靜,他們覺得今天應該出現的情況是,王家大少被老學究狠狠教訓一頓,顏面掃地纔對。可是事實相反,老學究被氣的渾身哆嗦。
突然學子鬨鬧了起來,王子巽站出憤憤道:“葉小白不敬師長,我們抓他去祠堂。”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不敬師長乃大罪。”有幸災樂禍的跟着後面起鬨。
“……”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葉小白看着羣情激奮,反而擴大影響般的冷嘲熱諷。
這一下激的整個學堂都沸騰了,超過十歲的少年全部站起,將葉小白包圍的水泄不通。人頭攢動,個個都上來你一句我一句。王子巽帶頭站在最前面,要當衆拿下“王大少”。
“抓了他,送到祠堂交給族老。”
“喊語柔表姐(堂姐)來,好好看看這傢伙的嘴臉。”
“抓了他……”
王子巽已經衝了上來,不過他只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被一拳打中眼角撞到了身後人身上。他捂着臉哀嚎不止,另一隻眼睛睜開,看清出這一拳的是葉小白。
本來包圍他的人,紛紛向後退了兩步。鬧哄哄的學堂也安靜了兩分,葉小白左右看看,握緊了拳頭狠狠的往自己書桌上砸去。
轟然一聲,雕花的低矮木桌被他一拳打在桌面,瞬間就如同瓷瓶開裂似的,裂出無數紋路。這一下,再次讓左右的學子們後退四五步。
葉小白擡起手的時候,右拳砸出一個傷口,將他白皙修長的手掌慢慢染紅。他卻毫不在意的掃視左右道:“不是說要抓我嗎,你們來啊。一起上還是輪流上,今天我葉……王青琅讓你們看看,什麼叫文武雙全!”
說着,他還耀武揚威向前兩步,他無論走到哪裡,哪邊的人就紛紛後退。葉小白冷笑道:“剛纔不是一個個要維護師長嗎,怎麼不站出來啊,站出來啊……”
“王青琅……”一個學子頗有血性,剛要衝上來,被葉小白一腳就踹的倒跌回去。
雖然太極陰陽鎖將他一身妖力鎖住,可是葉小白卻比這些書生要多兩分力量。再加上前世在學校打羣架打出的經驗,出手穩準狠不說,氣勢十足。
一拳打裂了書桌,再加上右拳血淋淋的樣子,嚇唬這些書生足夠。
щшш .тт kān .¢ Ο “先生!”葉小白轉身對臉上青白交錯的老學究抱拳道,“你剛纔跟我說禮義、廉恥、孝弟,那麼你看看,你這些學生怎麼一見到危險,怎麼風骨全無。這裡數十名學子,到頭來竟無一個真男兒,是學子之錯還是你之錯。我說你枉爲人師,不會因材施教,對也不對?”
葉小白沒有白白受辱的性格,如果老學究並非是說話如此羞辱,而且處事不公。他就算不喜歡唸書,也不會讓這老學究如此難堪。
偏偏這位老學究先發制人,葉小白也只好讓他知道知道,自己雖然扮演的是王大少,可是比那個傢伙強的多。騎在我頭上拉屎,我摔不死你。
老學究拳頭緊捏,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可是畢竟白花花鬍子的老人,不能衝上來施以老拳。他的鬍子亂顫,用顫抖的聲調,怒道:“王青琅我只敬告你一句話:頭重腳輕根底淺,嘴尖皮厚腹中空。”
這兩句是借形容蘆花、竹筍,來諷刺不學無術、不懂禮數之人。
葉小白卻是笑了笑,看着老學究那青色的長袍,又看了看王子巽那一身青布袍子,突然笑道:“入水螃蟹披紅袍,出水蛤蟆着綠襖。”
老學究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青布袍子,這一次真的氣的說不出話來。
葉小白哈哈大笑,豪爽的轉身而去。學子們紛紛避讓,讓他大搖大擺的走到學堂門口,突然他笑聲戛然而止。搖頭嘆息道:“你們啊,讓我想到一句話。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
老學究乍聽,先是氣血上涌,繼而是想要反駁,光是嘴巴囁喏一番,卻沒有葉小白那番機智。
腦海中思緒萬千,膛目結舌竟然沒有一句話能匹敵這小子的話。轉眼之間,葉小白已經遠走,他怔怔的看着那個在自己心中不學無術的小子,走的何等瀟灑。
白布縫製的直裰,飄灑的亂髮,狂生般的瀟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