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過後,化爲寧靜。
冬日晚霞的色彩,覆蓋了少女羽絨服的淺藍色調,令純淨中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涼意,即使被晚霞所掩蓋,薛楚楚依然灼灼其華。
可是,這番寧靜並未持續多久,天際餘暉逐漸散盡,最終被一層層加深的藍紫色替代,如此變化,似乎隱藏了幽幽心緒。
路燈明亮,車輛偶爾駛過,遠處的澮水河面,蘆葦搖曳,飛鳥啼鳴。
姜寧剛纔的暴行,終究影響了薛楚楚,她開口說:“其實,可以不理他們的。”
話音落下,她守望遠處沉寂的天空,淡淡的灰影縈繞心頭。
姜寧十分清楚,比起百分之百信賴他的桐桐,或是那個外表平靜實則心裡大膽,願意接受新事物的白雨夏。
薛楚楚的性子則更加執拗,她內心具有某些堅守之物。
以她的容貌,從小到大,無疑碰到過很多爛事,爛人,甚至許多有錢的油膩中老年男人,只要她稍微許諾,絕對會有無數人願意送錢,立刻改變她家裡的生活,可在她一直堅守。
姜寧反問:“你覺得,如果我不搭理他們,他們會走嗎?”
薛楚楚依靠以往的經驗:“他們鬧夠了,覺得無趣了,大概是會離開的。”
爲了給自己的話,增添可信度,她提及道:“你應該能看透的他們的本質吧?”
姜寧當然分的清,他慢悠悠的說:“那幾個黃毛,無非是覺得,在兄弟和漂亮姑娘面前,踩別人一腳很帥氣,很刺激。”
薛楚楚:“所以我們不能和他們一樣。”
姜寧贊同:“確實,所以我把他們全抽翻了。”
“…”薛楚楚短暫的無語,得益於以往的生活經驗,她繼續說:“遇到這種人,其實我們該保持冷靜,不被對方的挑釁激怒,玉器不與瓦片碰。”
對於正常人,薛楚楚做法是對的。
姜寧放慢了車速,穩穩沿路邊行駛:“可是他們罵我啊,罵我是‘垃圾’,他們是快樂了,後果全歸我承擔了。”
薛楚楚忽然問:“剛纔,你是生氣了嗎?”
姜寧說:“生氣倒是不至於,只是他們挑釁我,我總不能視若無睹。”
‘明明是生氣了…’薛楚楚心說。
她的聲線輕柔,哪怕講道理,依然如春風輕拂:“我一直認爲,不能用別人熟悉的方式,跟他們鬥,剛纔那羣人,惹事對於他們,付出的成本很低,而我們卻會付出比較大的麻煩。”
“就好比,我們不能和會吵架的人吵架,不能和有錢人鬥錢,不能和…”
姜寧說:“那我就打死惹事的,打死會吵架的,打死有錢的。”
薛楚楚見他狂妄的模樣,心說:‘幼稚鬼。’
她嘴脣動動,半晌,憋出一句話:“姜寧,你太偏激了。”
她有獨屬於自己的三觀,如果一味爭強鬥狠,只會碰到更強的人,最後毀於一旦。
‘他是桐桐最好的朋友,我應當糾正他。’薛楚楚告訴自己。
姜寧問:“你覺得,錯在他們,還是我?”
薛楚楚毫不猶豫:“他們。”
姜寧:“既然他們犯錯,爲什麼我要避讓呢?”
薛楚楚:“有時候,息事寧人不是膽小,是智慧。”
在她心裡,姜寧的命很珍貴。
姜寧:“我厲不厲害?”
薛楚楚怔了一下,怎麼說的好好的,突然問這個了?
不過,她想到方纔姜寧驅車揮鞭的勇猛,還是回答:“厲害。”
“那不就行了,既然我厲害,我爲何要忍呢?”
薛楚楚依然是柔柔弱弱的建議:“其實,可以換一種方式。”
姜寧搖搖頭:“以目前的環境,小惡很難受到懲戒,只能靠道德約束,但他們沒有道德,所以,我必須用力量來填補。”
他聲音沒多少波動,緩緩說:“在我看來,他們不過幾條野狗,想來搶我的肉,我難道還要去跟它比誰啃骨頭厲害,而不是一棍打跑它們嗎?”
有人曾在網絡上咒罵姜寧,問候他祖宗十八代,難道要跟網友辯論?而不是用法力把他揪出來,捏碎他下巴嗎?
又或是,以前有人搶長青液的生意,難道要跟他們玩計謀,去正規商戰,而不是一拳把他們全部打死?
‘我沒修仙前,需要遵守規則,現在修仙了還遵守法則,那老子不是白修了?’
薛楚楚說:“可是,一旦動用力量解決,會付出代價的。”
姜寧只是說:“如果這點小事,能讓我付出代價,那我爸豈不是白努力了嗎?”
薛楚楚在聽,儘管她坐在姜寧身後,可她彷彿能想象出,姜寧說出這句話時,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人在強烈的光芒下,總會不由得避其鋒芒,薛楚楚不禁回想少時的經歷。
貧窮人家的漂亮女孩,並不是幸運,而是代表數不盡的麻煩,無窮無盡的灰暗隨時會吞噬她。
她只能依靠自己,不斷的妥協和避讓,才能得以生存。
薛楚楚沉默良久,聲線帶了些莫名的失落,她說:“嗯,或許你是對的…我不是你。”
姜寧收斂了狂妄,他神情溫和:“沒關係,我倆現在是一夥的。”
‘一夥的?’薛楚楚聞言,迷茫了一瞬。
隨即,她抿抿嘴:“嗯。”
……
十分鐘後,姜寧在平房門口停車,之所以花費那麼久的時間,是因爲他在寒風中,路邊看到一個賣烤紅薯的老大爺。
神識掃描後,發現烤紅薯弄的比較乾淨。
想到在家打遊戲的桐桐,他花了5塊錢,買了三個烤紅薯。
停好車後,薛楚楚扶着坐墊,腳尖輕輕點地面,下車的動作淑女極了。
她站定後,瞧見熊孩子東東肩膀拴着繩子,正拖輪胎在雪上奔跑,輪胎上坐了一位年輕女人,發出陣陣笑聲。
薛楚楚略作驚訝,這個瞬間,覺得世界還挺美好的。
她說:“其實東東沒那麼壞。”
姜寧:“呵呵。”
東東一見到姜寧後,如同兔子見了鷹,撒腿就跑,速度更快了。
姜寧沒先進屋,而是騎電瓶車前去農家樂門口。
林子達掏出一張10塊的,兩張5塊的鈔票,解釋說:“有一桌客人的孩子想玩,我幫你收了錢。”
姜寧說:“不錯,錢我拿走了,等下請你們玩一把輪胎滑雪。”
林子達:“客氣了。”
姜寧收了20塊,回到家找桐桐,之前他給桐桐佈置了一道削減音量的法陣,以至於她沒聽見動靜。
姜寧解開包着烤紅薯的油紙,一股蜜薯的香味飄出。
薛元桐聞到後,她驀然回頭,果然看見姜寧笑呵呵的盯來。
她驚喜道:“姜寧,你回來啦!”
接着,她又迷惑:“爲啥我沒聽見嘞?”
姜寧趁勢教訓:“還不是因爲你打遊戲打入迷嘍!”
薛元桐沒底氣反抗,她厚着臉皮湊近:“你買烤紅薯啦?”
“吃吧。”姜寧分給她一個。
烤紅薯還是燙燙的,薛元桐小心翼翼的撕開皮,露出裡面紅色的瓤,第一口她吃的很小心。
一邊哈氣,一邊誇:“好甜哦!”
姜寧:“當然甜,那老大爺在外面賣的,他一身軍大衣,守在烤爐旁,多冷啊。”
烤紅薯嘛,越是冷天,吃起來越是得勁。
薛元桐捧住烤紅薯,跑到平房門口的雪地前,搓小手,吃燙燙的甜糯烤紅薯,甜的她眉眼彎彎的:“嘻嘻好吃,你也吃!”
姜寧打開油紙,他的烤紅薯面相不錯,外皮烤的軟軟的,還流出了糖水。
薛元桐看的很羨慕,覺得他這個更好。
姜寧說:“這是楚楚的。”
薛元桐癟癟嘴。
兩人在門口吃烤紅薯,東東還在負重拉車,他看到姜寧當監工,又害怕又憤怒,嚎叫着蹬動粗腿,小牛犢似的衝向農家樂。
到了地方後,楊倩從輪胎下來。
她勾着笑:“謝謝劍輝你請我玩。”
莊劍輝沒在意:“小事。”
楊倩卻顯得很鄭重,打定主意:“下次我必須請回來。”
5塊錢一次的輪胎滑雪,很廉價了,換作學校裡那些窮男生請她,她壓根不放在眼中,但如果是莊劍輝,她則表現的很正式。
面對楊倩的表演,林子達一直冷眼旁觀。
他雖然年齡比楊倩小三四歲,但眼界和經歷完全不同,對方的心思他太清楚了。
林子達和莊劍輝還有丁姝言的小圈子,有太多人想融入,哪怕不求他們幫忙,也可以當做談資。
東東在原地歇了一會兒,拽着無人的輪胎,從他們面前經過。
林子達叫道:“小子,姜寧說了,你還欠我們一次。”
東東火氣爆裂,他把繩子一甩。
然後瞪着眼珠子,發狠的低吼:“早晚有天,我要打死姜寧!打死他!”
林子達瞅瞅他:“你咋不去姜寧面前說這話呢?”
東東大聲震懾他:“我不敢!”
林子達暗道:‘還以爲你多牛逼呢!’
他尋思,現在有姜寧威脅,他多給這小子介紹些生意,折磨折磨。
誰讓東東曾經黑了他的雞腿,導致他別人面前很尷尬。
暫時沒生意的東東,想到他辛勤勞作,還有報酬呢。
“我的錢呢?”東東態度蠻橫。
林子達指向西邊平房門口的姜寧,說:“全給他了,你去要吧,你不會不敢吧?”
“你憑什麼把我的錢,全給他了!”東東萬分不滿。
林子達眼見被牽扯其中,他樂道:“你快去吧,不然姜寧給錢花完了。”
東東怒極,一想到自己辛勤勞作的工資,還要被黑了,他急壞了。
爲了勞動所得,他趕緊拽着輪胎,衝向姜寧家。
於是,正在吃烤紅薯的薛元桐和薛楚楚,見到東東氣勢洶洶的跑來。
東東大喊:“還錢,還錢!”
桐桐和楚楚不解,齊齊看向姜寧。
姜寧掏出一枚5毛的硬幣,遞給東東:“你的報酬。”
東東原本以討薪工程很艱難呢,他心裡做了好幾種預案,結果姜寧居然輕鬆給了。
他接過硬幣,還有些難以置信,某個瞬間,居然覺得對方還挺良心的。
薛元桐不懂了,“爲啥給他錢呀?”
姜寧解釋了一番他的創業計劃,然後掏出一堆零零散散的錢,有10塊的鈔票,5塊的鈔票,還有5枚硬幣。
薛元桐震驚:“25塊!”
薛楚楚見到一堆錢,只覺得這個世界變得迷幻了,原來東東拉人是在創業?
姜寧道:“確切的說,是30塊,你們手裡的小紅薯,我花了5塊錢買的。”
薛元桐:“那你一共給了東東多少錢?”
姜寧:“現在的5毛,加上之前給他的1毛,一共6毛。”
他語氣輕描淡寫,然而一直盯着他的東東,嫉恨的眼睛快綠了!
輪胎是他的,拉輪胎的人是他,用來打他的繩鞭,還是他的!
他卻只能得到6毛錢!
小學生的東東,在這一刻,深切的感受到了邪惡的壓迫!
他要抗爭!站起來吧,站起來吧!不要再忍耐了!
那股怒氣充斥在東東腦海,他眼睛赤紅:“憑什麼只給6毛,錢全部是我的,我的!”
他知道打不過,竟然抱起輪胎,狠狠的往地下一摔:“我不幹了!”
“輪胎我也不要了!”
“你打死我吧,你敢打我,我告訴我奶奶!”
他往地上一坐,直接罷工!
薛元桐太明白東東有多可惡了,她上初中時,東東就自制彈弓,自制弓箭,對準她打,還會抓老鼠,抓蛇,抓毛辣子往她身上丟,等等萬惡之事。
關鍵還管教不了,東東有個極其潑婦的奶奶。
一想到賺錢的機會沒了,薛元桐豈能容東東撒野。
她瞥瞥擺爛的東東,眸子一亮,忽然踮起腳尖湊近姜寧。
姜寧微微往下偏頭。
於是,桐桐粉潤的嘴脣,貼近姜寧耳邊,說了一堆話。
薛楚楚望見他們親密無間的配合,默默的吃烤紅薯。
聽了桐桐的話,姜寧往前走,東東害怕的滾到一旁。
“放心,我不打你。”姜寧站在黑色輪胎前,他緩緩擡起腳,幾人能看清姜寧腿部動作的凝聚。
下一秒,他的右腳離開地面,劃出一道無形的軌跡,悍然命中輪胎,緊接着便如重炮轟擊,生生將輪胎轟飛半空。
輪胎化作炮彈飛馳,轟然撞中五十米開外的大觀楊樹,樹木枝葉瘋狂震顫,鳥窩裡的鳥兒四散飛逃。
姜寧注視東東,緩緩收回腳,隨意的扭了扭腳步關節。
他面上無悲無喜,淡淡的說:“去把輪胎撿回來,不然下一個輪到你。”
東東目睹他的輪胎被抽飛,早就滿臉震驚了,他嚇得眼睛瞪的圓圓的,呼吸差點暫停,像被釘在地上。
此刻聽到姜寧的話,他哭喪着臉,跑去撿輪胎了。
薛元桐雙手抱胸,她得意:“哼哼,這種耍賴的招數我早用過了,還不懂咋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