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機正往漢城機場徐徐降落,在飛機上,面對着喋喋不休的劉大成,長明道人有些哭笑不得。
前幾天,還是他拉下一張老臉去到處求人,要保住自己關門弟子性命;
一轉眼間,就變成別人半夜登門求見,連專機都準備好了,求他老人家趕緊飛往高句麗,務必在自己那個關門弟子面前,保住高句麗王室的性命。
雖說是風水輪流轉,可這攻守之勢轉的未免也太快了點,就連長明道人也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過,人情這東西是相對的,既然前面長明道人求別人賣了人情;現在別人求到自己頭上,長明道人也沒辦法一推二五六、翻臉不認人。
要知道,因爲個人恩怨而出動‘北斗’,在赤旗還是第一次,連國家歷代領導人都沒這個待遇,這個人情可當真不小了。
劉大成是赤旗外交部副部長,外交部是赤旗所有政府部門中副部長最多的一個部門(一個副部長對應一個到幾個國家外交工作,視這些國家的重要程度而定),他這個副部長含金量也不怎麼高。
平時,高句麗爲赤旗馬首是瞻,他要做的工作多半就是傳個話什麼的,工作清閒的很,劉大成還常常覺得自己未能一展長才,頗有些不得志的感覺。
這次高句麗出了大事,他責無旁貸,不得不請出長明道人這位老祖宗一起登上專機——他倒是想一展身手呢,問題是這件事他使不上力啊!要是他自己去找那位劍聖,要求他收手滾蛋,搞不好人家把他順手砍了都沒一定。
劉大成雖然也姓劉,但他可不是長明道人的血脈後代。不過如果拐彎抹角的算起來,他也能算是長明道人的徒孫——他是京城大學畢業的,導師是長明道人的學生。
此行關係着實重大,雖然知道這位老祖宗已經聽得膩歪了,他也不得不向祖師爺反覆強調一遍又一遍——等到了地頭,見了那位‘師叔’,自己說話屁用也沒有,全得指望這位祖師爺了,這要是不說明白厲害關係導致祖師爺掉了鏈子,恐怕不只是他,連亞共體的聯盟體系都有大麻煩了。
要知道,那位‘師叔’在高句麗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再不收場就真的收不住了,殺了崔家滿門還勉強可以說是私下仇殺,可要是再殺光了高句麗王室,那就連赤旗都沒辦法處理了。
不管高句麗是什麼國家制度,那也是亞共體的一員,亞共體名義上國與國之間,都是平等互助關係。要是連整個國家領導層(在高句麗,國家領導就是高句麗王室)都被滅殺,赤旗還不聞不問,那亞共體盟國制度也就維持不下去了。
所以,一路上劉大成喋喋不休的給老祖師宣講厲害關係,那不是他廢話多,而是實在事關重大,務必要讓老祖師賣力說服那位發了飈的劍聖師叔。
總之一句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那位劍聖殺下去了——再這樣殺下去,連亞共體的聯盟秩序都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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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掉了崔家餘孽,柳生元和心中一陣輕鬆,來高句麗的主要目的算是完成,剩下就是幹掉一個漏網之魚,花瓶李圓珠就完事了,反正和家人約定的一月之期還早着呢,他也不急着趕到漢城高句麗王宮去殺人。
走在平壤街頭,這裡和漢城的景象截然不同。如果說漢城是高句麗的商業金融中心的話,這裡就是高句麗的重工業核心城市。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多半衣着款式都比較莊重,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汽車大多是高句麗自有汽車品牌。就連路邊的商店,櫥窗裡展示的商品似乎顏色也偏向單色調,很少有花花綠綠的繁複色彩。
公元4世紀以後,發源于吉林的中國少數民族高句麗在鴨綠江流域興起,兼併北部的各部落及漢四郡,然後慢慢擴張,到了公元6世紀,終於吞併了百濟與新羅,統一了整個朝鮮半島。
在高句麗最興盛的時候,曾經企圖南下攻擊天朝,進軍中原爭霸天下。
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先是被隋朝三度征伐,後來又有唐朝持續打擊,最終,僅僅據有半島之地的高句麗,無法抵抗來自天朝源源不絕的攻擊,不得不正式宣佈臣服天朝,從此成爲天朝的傳統屬國。
當然,這段歷史只發生在這個世界,與柳生元和前世的朝鮮歷史截然不同。
柳生元和走在街頭、好奇的東張西望。即使在日本,他也很少有時間如此閒散的逛街,更別說現在還算是在異國他鄉。
在崔家祖宅潛伏的一週時間讓他知道,有時候給敵人留出些時間,反而能加大無形壓力,讓敵人自亂陣腳露出破綻。所以,他真的一點都不急着去漢城。
“喂!前面的那個小哥,有空來幫個忙不,我們會付錢的?”一個女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這個世界的高句麗語言,主要是從天朝東北地方語言演化而來,尤其是這幾十年來,赤旗在推廣普通話,爲了進一步與宗主國接近,高句麗也將普通話列入中小學選修教材,更是讓高句麗語言與普通話接近同化。
“?”柳生元和不明所以的轉過身來。在柳生元和背後,有五女二男七個年輕的男孩女孩,拿着各種的攝影器材氣喘吁吁的走了過來。
看到轉過身來的柳生元和,爲首的一個圓圓臉女孩眼睛一亮,頓時連說話語氣都熱情三分。
“哇!你可真帥!我們都是秋夕藝術學院的學生,暑期作業裡有一項功課是短片拍攝,能請你幫個忙嗎?我們會付給你錢的。”
“哦,你們要我做什麼?”柳生元和不置可否的說,現在他倒也不在乎做點事打發些時間。
“啊?你不是高句麗人?你是赤旗人嗎?”雖然高句麗話和赤旗語言幾乎相同,但是在發音上還是可以聽出不同之處——連赤旗內部還有不知多少種方言呢。
“——也算是吧。”
“你多大了啊?這次是一個人來高句麗旅遊嗎?”大家一邊朝不遠處的公園走去,一個圓圓臉的女孩很有興趣的追問。
“是啊,這次我一個人來的,今年我十八歲。”柳生元和隨手接過一個像是沒有柄的雨傘一樣的東西,另一隻手拎起兩個沉重的三腳架,一邊跟着大家走,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着。
“原來比我們還小啊!來,叫聲姐姐來聽聽!”
“不行!”
“呵呵,小帥哥還挺有脾氣呢。”
“對了,你在上高中嗎?”
“不,我博士畢業了。”
“哈哈哈哈,你真幽默!真羨慕你這麼小就可以一個人出來旅遊,我都大學三年級了,想要和朋友一起出去旅遊,老爹還不給錢。”
“我自己賺錢。”
“啊?你怎麼賺錢的?”
“我有專利分成。”
“————”
“你出來旅遊還帶着刀?這個能過海關嗎?你是cosplayer嗎?”
“我是偷渡過來的,這可是真刀,可以用來砍人的那種。”
“哈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挺能吹!好了好了,就在這裡,就在這塊空地上就行,你幫忙搭一下帳篷,我們要在裡面換衣服的,等下你幫忙演個配角可以嗎?”
宋真珠對着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小帥哥印象挺不錯的,雖然人家沒有一句實話,但是出門在外旅遊,一個人對着一羣陌生人,誰還沒點提防心?
交給他東西他就拎着,也沒有半點嫌重的意思。
作爲一個臨時拉來幫忙的陌生人,連自己到底要付給他多少錢都沒問一句就開始幫忙幹活,對這樣的人還能要求什麼?——最重要的是長得帥,這個是根本原因。
按照計劃,今天她們要拍攝的短片是一段古裝舞蹈,是爲了給一段音樂MTV配置的視頻,宋真珠當然不至於隨便拉一個路人來當主演,不過,既然這個路人長得夠帥,當個襯托背景也算是爲作品增添三分色彩。
“唔,這個——好吧。”
而在公園草坪的另外一角,一個男子正大張着嘴巴望向這邊,渾然不知自己送到嘴邊的冰激凌已經掉到地上。
昨晚柳生元和劈山斬嶽、掃平崔家最後基地以後,就失去蹤影,他們這些偵查人員也就失去了追蹤目標,不過,沒有得到柳生元和出現在別處的報告,他們這些人也不能就此撤回。
全柱辛就是以搜尋柳生元和下落爲名,跑到平壤來公費旅遊。反正這位劍聖失去蹤跡,到哪裡去找不是找?當然要去一個自己想去的地方。
結果竟然真得被他找到了。
問題是這位劍聖在幹嘛?高舉着一塊反光板,在爲一個小女孩攝影師反射光線?
我去,這幾號年輕人當真是膽上生毛,竟然敢這麼支使這位殺戮無算的人間神魔?
全柱辛立馬就掏出手機開始撥號,找到這位劍聖對他來說可是大功一件。
“喂,喂?喂!你在搞什麼鬼?全柱辛!你吃飽撐了,打電話不出聲?”手機中傳來上級不滿的呵斥,可是全柱辛渾身如墜冰窟,緊緊閉上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遠處,那位手中高舉一塊反光板的劍聖,正冷冷的望着他。
“喂喂喂,小帥哥,別走神啊?我說,你帶着一把日本劍,真的會舞劍嗎?”宋真珠完成一段拍攝,走過來拍了拍柳生元和的肩膀問道,這些舞蹈早就是排練過的,今天只是找個綠樹掩映的環境拍攝而已,用不了多少時間。
“哼,我的劍法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絕對能排到世界前三名!”柳生元和一臉酷酷的樣子說道,語氣上似乎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話裡的內容偏偏把牛都吹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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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這幾位年輕人混在一起吹牛打屁,讓柳生元和多少有些驚喜。
滅了崔家以後,他發現自己心中一股不平意氣已經發泄的差不多了,對別人來說,出了氣當然是好事,可是對柳生元和則不然。
沒有胸中熊熊怒火支撐,光靠着萊拉妮的生命波動,對抗天地浸染的能力頓時被打回原形。
原本的法拉利換回了電瓶車,雖然還是超過自行車不少,可是這種感覺可也不怎麼好啊。
剛纔,和這些年輕人聊天吹牛(好吧,至少別人認爲他在吹牛),柳生元和頗爲罕見的感受到一些情緒波動,這是一種與怒火、慾望完全不同的情緒波動,是一種徹頭徹尾、輕鬆愉悅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很舒服!
今天的遇合,讓他對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對抗天地浸染,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這麼高興的時刻,他可不想被人打擾了興致。
剛纔要不是那個傢伙識相的及時閉上嘴,柳生元和也不在乎手下再多一條人命。
“切,天下無敵的大劍聖,能不能請您老人家表演一段劍法給我們開開眼?
吶,我們這些作業最後可是要發佈到網上去,要是您老人家劍法真的牛逼到一個境界,那可就一舉成名天下知,到時候,光是片約都接到手軟呢!”
好吧,雖然沒人相信柳生元和的鬼話,但包括在外圍圍觀拍攝的幾十號年輕人,大家都起鬨要看柳生元和的劍舞,別管劍舞好不好看,只要有熱鬧看就行了。
“哼,那就給我老人家讓開,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劍法!”柳生元和伸出大拇指在鼻子下面擦了一下,昂首走到場地中間。
“來來來,攝影機架起來,音樂放起來,大家來見識見識小帥哥的劍法嘍,嘻嘻嘻。”夏日炎炎,一羣年輕的男孩女孩嬉笑打鬧,似乎連空氣中都帶有一種青春氣息。
音樂響起,流水般的古箏、嗚咽似的長蕭、其中還夾雜了一聲聲鈴響,給炎炎夏日帶來一陣清涼。
下一刻,、如雪長刀飄然而起,望空一轉,頓時,明月一輪映入每個人的心底。
空中滿月般的刀輪,舒展輪轉出千姿百態,吸走了空氣中的燥熱,一種清涼的感覺從場地中間開始蔓延,讓周圍每一個人,每一個毛孔都舒暢起來。
周圍一下子變得雅雀無聲,各種嘻嘻哈哈的聲音像是被刀斬斷了一般。
刀光如月、刀光如霧、刀光如河、刀光如潮、刀光明暗幻滅,憑空演化出一副水墨風景——明月當空,潮起潮落!
沒人關注場中人,所有人目光都被如夢如幻的刀光陷了進去。
不知不覺中,在不知多遠的地方,似乎有人伴着刀光、音樂放聲歌吟: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不知何時,刀光歌聲渺渺遠去,只留下一羣目瞪口呆的年輕人,呆頭鵝一般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