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鄧志廣招待請吃飯。
這幫生意場上混的人,不管自己的生意怎麼樣,但是場面上絕對過得去,吃飯的地方外面看起來倒也沒什麼太了不起,不過看了眼菜單,着實不便宜。
“鄧總,什麼都還沒做,倒是讓你破費了。”樑一飛笑道。
“您這話太客氣了,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當年在嵐韻湖見面,我還歷歷在目,您能來,還帶着袁小姐一起,我心裡高興。”鄧志廣道。
這話真真假假,有真得成份,鄧志廣這兩年經歷了亞洲金融危機,香江事業幾乎全盤覆沒,內心多少是受了一些打擊的,這時候見到當年的故人,尤其是樑一飛這樣已經發達但不怎麼‘拿派’的故人,而這個故人還能想到他,專門找他來做生意,鄧志廣內心的確是感慨波動頗大;
另一方面,鄧志廣和盛文峰的私交其實不錯,要不然以兩人現在的身家,也不會還有聯繫,樑一飛來之前,盛文峰跟他透了點底子,包括樑一飛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級別的老闆,身邊這位袁小姐又是個什麼背景的千金,千萬不要當成一般的女助理或者小蜜來對待。
所以說從一見面開始,鄧志廣對袁欣然的態度,絕對不比對樑一飛更差,有時候還更恭謹一些,女人是聽覺動物,拍樑一飛的馬屁,拍上了天,其實沒啥用,但是對女人,好聽話說多了,是會有一定回報的。
席間沒大喝,要了瓶紅酒意思了一下,話題又說回到天天花園的項目上。
薛老闆這個案子大發了,滬市成立了一個專案組、一個委員會專門處置,專案組嘛,顧名思義,調查案情處置罪犯,這倒是好辦一些,委員會工作就比較複雜了,要處理薛老闆留下千頭萬緒的經濟債務問題。
這裡面設計到非法集資的幾百家企業、貸款給天天花園項目的銀行、上當受騙的大幾百戶購房者,還有薛老闆個人資產。
千頭萬緒的,說起來就一句話:賣了薛老闆能賣的資產,儘量抵償債務。
薛老闆個人的資產相對比較好賣,別墅汽車小洋樓,天天花園項目和留下的爛攤子卻十分的棘手。
至於說天天花園的質量,樑一飛倒是不怎麼擔心,偷工減料當然可能發生,可是有關部門的評估價值,是在薛老闆案發之前一年進行的,不存在說有關部門爲了解決債務問題,故意把爛樓評估個高價。能在1996年就達到一萬五六一平方的售價,還是官方評價,並非市場價,足夠說明樓盤質量。
另外,徐家彙的大環境是毋庸置言的,絲毫沒有毛病,這片區域東起宛平路,西至宜山,北起廣元路,南至零陵路,佔地四平方公里,從80年代末期開始,就是滬市的四大輔城區之一,88年開始進行商業區大規劃,整個工程共分三期,於1992年啓動一期工程,區域內商品十分豐富,消費羣體廣泛,也是奢侈品、中高檔服飾、各種娛樂、餐飲行業的集中地。
二期工程已經在97年基本竣工,包括港匯恆隆廣場、匯金廣場、上海實業大廈、建匯大廈、匯銀廣場、嘉匯廣場等。
所以說這裡寸土寸金是毫不爲過的,否則天天花園項目也不可能在96年就評出一萬五一平方的天價。
聽鄧志廣介紹,樑一飛和袁欣然相視對望了一眼,心裡都同時浮現起一個和當前房地產項目,不是很有關係的想法,或者說感慨。
滬市能成爲全國頂級城市的確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歷史、地理等等優勢之外,這裡的城市建設發展思路,要遠遠領先全國其他絕大多數城市。
從88年開始規劃建設,一直持續到20世界末,這其中跨越了12年,領導班子、各相關部門的負責人,都已經換了好幾茬,可整個規劃,卻能按照最初的設計,堅定不移的執行下去,最終纔會有未來繁華的徐家彙地帶。
換個城市,這種‘跨任期’的城市規劃,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一屆領導班子一個思路,一任的規劃僅僅限於一任,換一個領導班子,甚至是換一個部門的管理者,思路很可能就截然不同,一任一個點子,一任一個思路,在位的時候大新土木,離開之後人走茶涼,下一個來,又有新的想法。
每一任都有大筆投入,但每一任的投入,最後的成效卻都是有限的,甚至不乏浪費。
12年連續投入,持續一個計劃,大魄力大手筆,也有大耐心和大犧牲,做企業不片面追求眼前利益,沉得下心來練內功,城市建設發展也是一個道理,以滬市整整一個區12年的成千上萬人的精力、數不清的政策金錢投入爲代價,最終纔有可以稱之爲世界頂級商業圈的徐家彙地帶。
如果一屆一個搞法,一屆一個思路,哪裡有今天的成就?
袁欣然想到這點,是因爲她出身官宦家庭,父親和家裡衆多親戚都從政,從小就是在‘官’堆里長大的,樑一飛想到這點,卻是聯想到了自己的企業。
有時候市場和社會的變動,的確會出現很多吸引人的東西,甚至能帶來巨大利潤的路途,這對於企業的掌舵人而言就是一種考驗,是改變之前的既定方針,去追求眼前的巨大利潤,還是沉得下去,捨得出去,放棄一些,去貫徹之前的策略。
不僅是對耐心和抗拒誘惑的考驗,更是對智慧的考驗。
因爲很多情況下,轉變並不都是錯的。
樑一飛最大的隱形優勢在於,他知道未來的模樣,知道什麼是正確的路,所以在先知期間內,他完全可以不用去做未知的選擇題。
吃完飯,鄧志廣還準備安排下一場,樑一飛婉言謝絕了,說坐了一天飛機有些累了,想回賓館睡覺。
回到賓館,洗了把臉,人清醒了不少,換上一套衣服出了門,走到袁欣然房間門口的時候,擡手正準備敲門,門忽然開了。
袁欣然打扮得週週正正,換了一套休閒裝,站在門口。
兩人都是一愣,繼而都笑了。
誰都沒準備睡,鄧志廣的確是老熟人,看起來也算是專業,可是做生意自然不能只聽他講,房子還是要實地考察一番的。
兩人下了樓,打了倆車,司機師傅聽說兩人去天天花園,話匣子立刻就打開了。
“看你們是外地人吧,我好心跟你們講哦,可千萬不要在那裡買房子,要倒黴的呀。”司機從後視鏡裡看着他們倆,語氣很誇張的說,“你們外地人來我們這裡哦,賺點錢不容易的,小年輕結婚買房子,一定要打聽清楚的,錢花出去就要不回來了呀。”
坐在後排的樑一飛和袁欣然對視一笑,袁欣然問:“師傅,天天花園的房子不好嗎?我們聽說那是徐家彙那一片很好的房子呀。”
“房子好是好的呀,但是那個房子有問題的呀,他們老闆欠了好多錢的呀,一間房子賣給了好多家的呀,天天都有人去鬧事要退錢的呀!”司機是個中年男人,說起話來卻脆聲脆聲的,大約見袁欣然是個漂亮小姑娘,談性就更濃了。
這個天天花園,在滬市還是很有名的,當初可以說是熱門樓盤,名人投資、設計院設計、知名公司建設,地段好,檔次高,很多本地人都十分的關注,像這位司機大哥,言語之中更是透着一股子羨慕和嚮往。
賣得很火爆,要不然也不至於能一戶多賣。
在蔡老闆的問題沒有暴露出來之前,天天花園是一個實打實的搶手樓盤,誰都沒想到,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摸樣,司機用一種微酸的語氣說:“不過也沒什麼,在那裡買房子的,都是有錢人的呀,一套房子小意思。不像我們這些老百姓,幸虧當初我沒有聽我老婆話,借錢在那裡買房子,要不然就徹底完蛋了呀!”
一路上,樑一飛和袁欣然又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些信息。
車程不遠,沒一會就到了。
此時的徐家彙已經可以算得上紙醉金迷的不夜城,燈火通明的,到處都是人,但唯獨天天花園這一片黑燈瞎火,幾棟高矮不一的住宅樓組成的小型小區顯得冷冷清清。
門口倒是還有個崗,看門的是個老頭,不給進,樑一飛給老頭遞了一支菸,還是不給進,不過卻又聊了一會。
最後乾脆把剩下的大半包煙全塞給老頭,老頭這才笑呵呵得開了鐵門。
小區不大,在小區裡轉了一圈,除了沒有燈火之外,給樑一飛的感覺還是不錯的,名字裡不愧是有‘花園’二字,綠化植被相當出色,由於地皮總面積有限,說是‘豪宅區’還談不上,可着實透着一股兒精緻。
說起建築質量,樑一飛是不懂的,不過袁欣然一手操持欣悅廣場,也算是半個內行,逛了一圈,又抹黑進了幾個沒有通電因此敞開的住宅樓裡,最後衝樑一飛點點頭,示意還是可以的。
“就是債務問題很麻煩,剛纔司機和門衛都說了,這地方天天有人鬧,難怪沒人接手。”袁欣然癟癟嘴,說:“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買,這地方好是好,可牽扯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多了,根本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