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樹下, 任誰看,都是一對璧人。
傅靈佩卻完全感覺不到其中意味, 只蹙了蹙眉,不可思議道:
“助我?你欲助我什麼?”
沈清疇隨手施了個隔音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靜疏,不管怎麼說,你我總生活過這許多年, 對你,我總還是有些瞭解的。凌淵真君走了, 你總要千方百計地奪回他的鼎,可對?”
傅靈佩這人,看着隨和,但骨子裡其實還是前世那個嬌小姐, 霸道無匹。
只這霸道平日裡不顯山露水, 藏得深,只有在關涉到她喜歡的東西之時, 才顯出來。她喜歡的, 便一分都不肯施給旁人;而她討厭的棄了的,更不會再多看一眼。
沈清疇自嘲地笑了聲,見傅靈佩睜着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瞪他,習慣性地撣了撣袖子,“我說的,可對?”
“你說的半點不差。”
傅靈佩轉過身, 鵝黃色衣袖拂過路邊的蔓草,風過處,花香隱隱,她眯了眯眼,“便你,又能幫得了我什麼?”
此時兩人說話,去了劍拔弩張,倒也有風平浪靜的意味。
黃衣清新,白衣高潔,一時顯得分外和諧。遠處,隱隱有冷嘲聲傳來,傅靈佩神識探出,卻什麼都沒發覺。
沈清疇靜靜地負手看她,一如記憶裡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般翹起了嘴角,他道:“這你便不知了,世上的東西,只有有人來搶,才珍貴。”
傅靈佩一時沒聽明白:“什麼?”
“男女之事也是如此。”沈清疇斂起眼中情緒,靜靜道,“我欲做你與雲滌道君之間的催化劑。”
“荒唐。”
傅靈佩拂袖,怒斥,“你又知我必要對雲滌自薦枕蓆了?我傅靜疏還做不出這沒皮沒臉之事!”
沈清疇輕笑了起來,聲音如清澈泉水在溪澗流淌,讓人聽着便渾身舒坦,不過話裡的意思,卻幾乎將傅靈佩毫不容情地剝了層皮:
“自薦枕蓆你自是做不出來,可以你一屆小小元嬰,要奪回乾坤鼎,除了利用你女子身份的一點天姿,可還有其他辦法?世上所有對付男人的方式,唯有這一條,是最簡單最便捷的。”
傅靈佩啞然失語。
他說的沒錯。
沈清疇將她最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揭露出來,讓她直面這個讓她作嘔的自己。她狠狠抹了把臉,“我沒有辦法,凌淵的鼎,在他那。”
她聲音弱了下來,背脊彎了彎很快又挺得筆直,似乎剛剛一瞬間的狼狽不是她一樣,“不論怎麼樣,我都要將凌淵的鼎奪回來。”
凌淵的屍骨她無時無刻不帶在身邊,而凌淵的鼎,她也要一併奪回。
傅靈佩承認自己幾乎瘋魔了,可她無法打住那個瘋狂的念想——凌淵還活着,他等着她去解救!
她要去救回自己的破軍星,即便這份孤勇帶着不自量力。
“所以,我來助你。”沈清疇溫柔地看向她,若傅靈佩此時擡眼,便能看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此時浸滿了歡喜與苦澀,折磨得眼前男子徹夜難轉。
“只有在回雲昬之前,你還有奪鼎的希望,”沈清疇頓了頓,直直地看着她,“你需要我。”
傅靈佩聽懂了,沈清疇是自願將自己擺在一個追求者的位置,若雲滌對她勢在必得,必然會提前出手,畢竟,被人爭搶的寶貝才真是寶貝。
對一個花叢老手,自詡風流的男人而言,他不能忍受自己看中的獵物被旁的野獸丟了去。
她沉吟半晌,“好。”
傅靈佩知道,有沈清疇的幫忙,她的目的,才更容易達到。
嬌嬌愕然地看着這原來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老冤家握手言和談起合作,心裡跟日了狗似的。只能與玉珏上裝不在的老祖宗咬起了耳朵,“人修可真是一門老大的學問,小狐肆看不懂。”
他們獸類要是結了怨,不死不休還算輕的。
“看不懂,就對了。”狐九卿瞥了眼沈清疇,再次怨了聲,“這男子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恥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咯。”
傅靈佩不由抽了抽嘴角,被這兩隻狐狸逗樂了,沈清疇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怎麼了?”
“無事。”傅靈佩擺擺手,將嬌嬌往肩上一按,脣彎了彎,“只不過,便你此回助我,你我也不可能。”
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沈清疇被她一身強撐着的光棍氣質氣笑,忍不住道,“放心!我沈清疇行情不錯,還不至如此下作,要挾恩求報。”
“如此甚好。”傅靈佩知道自己挺不要臉,不過沒辦法,她此時心頭第一樁事,就是取回乾坤鼎。其他也顧不得了。
沈清疇走近幾步,淺葉樹下,碎金似的光透過沙沙作響的樹葉,落到傅靈佩面上,襯得她肌膚幾近透明,眉眼靈動。心裡鬆了鬆,彷彿被蠱惑一般伸出手去,落在傅靈佩肩前,捋起她腮邊的一縷髮絲,動作輕柔而溫雅,嘴上卻道,“莫動,那人的神識必是在你身上。”
傅靈佩頓時僵住了。
此時看來,她身上的鵝黃,極是應景,如春水乍起,平地生波。
兩人頭捱得極近,親暱地談着小話,旁人看來,自有一股和諧而融洽的意趣在裡面,傅靈佩面上的哀慼之色,也似去了許多。
不過話便沒看起來這麼柔了,傅靈佩猛地瞪他。“莫想偷佔我便宜。”
沈清疇收回手指,指尖在袖中摩挲了下,想要抹去指間的滾燙,苦笑道,“靜疏真君莫不是不照鏡子的?老黃瓜刷綠漆,旁人不知道,我還能不曉得?一把年紀莫要裝小丫頭了。”
傅靈佩忍不住對天翻了個白眼,她年紀還不大好麼?便加上前世也未足兩百歲,對動輒千歲的元嬰修士而言,着實年輕貌美。
不過她悶騷慣了,自然不會說出去,只道,“若我是刷了綠漆的老黃瓜,你不也是醃了老舊的白菜幫子?誰也甭笑誰!”
“……”
兩個元嬰修士面上俱是溫柔淺笑,嘴裡卻恨不得將對方的老底都揭了。
可惜外人來去,礙於隔音罩,也不過見到兩人談笑宴宴,滿面歡欣的模樣。
“靜疏今日裡真是好雅興。”
正當傅靈佩笑得臉都要僵掉之時,從後方傳來一道聲音,讓她立時挺直了背,雲滌白衣飄飄地走了過來。
與沈清疇的白衣比起來,雲滌這白衣,更添了絲水墨似的寫意雋永,還有些時有時無的邪氣。
單從臉看來,這三人俱是上天寵兒,人中龍鳳。
傅靈佩拂了拂身,“未料雲道君在此,是靜疏打擾了。”
雲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連個眼風都未留給沈清疇,渾似這沒這個人一般,沈清疇解除了隔音罩,也隨之做了個揖,“拜見道君。”
雲滌揮揮手,作出副不在意的模樣,只道,“兩位倒是好雅興,只不知本尊貿然出現在此,也不知是不是打擾二位?”
“前輩說笑。”傅靈佩從不知自己的表演天賦竟如此了得,臉上應景地起了絲嫣紅,似有若無地瞥了沈清疇一眼,“沈真君與靜疏是多年交情,今日特地上門來探訪舊友,靜疏自是要作陪的。”
這一抹嬌羞,羞得恰到好處。
俏臉生雲,美不勝收。
在場兩位男子心裡俱是一緊,再看向對方的眼裡,便帶了絲冷。
雲滌只覺極之刺眼,連同傅靈佩身上今日難得的清新之色,都覺得難以忍受起來。他咳了聲,壓下喉間的怒意,道:“看來,今日本尊倒是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兩位敘舊情。”
話剛落,他才意識到有失了自己一貫的翩翩風度,連忙勾了勾脣,作出個說笑的表情來,“不過本尊倒是有些吃味,明明本尊對靜疏也是一見如故,心中堪比摯友啊。”
傅靈佩聽得心中差點作嘔,有他作比,連身旁一貫假模假式的沈清疇看起來也順眼許多。她笑了笑,眼中盪漾的,是一片化水般的春意,指尖點了點身旁的淺葉,道:
“昨日帶真君看了一日的桃花流水,今日便看看這淺葉非花如何?”
淺葉樹之所以稱爲淺葉樹,源自一個典故。
上古曾有位大能,法力通天,偏有個奇怪的嗜好,喜白,喜白喜得近乎變態,恨不得毀滅世間一切污濁。有一次閉關前,他特地召集下屬,命他們去尋一種花,要白得純粹,白得清澈,不帶世間任何污濁,帶他出關之後,要看。
下屬尋遍千山萬水,都沒找到符合主人口中所說的那等“白得純粹”的花。
茉莉太小家子氣,梔子太素淡,而玉蘭又太清高。
直到在東極之角,找到一處形似蝴蝶的花葉樹,顏色本白,從莖到脈一脈相承的白,符合大能的“白得純粹”,便興匆匆地植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能出關,偏這淺葉空長了百個年輪,顏色已近灰,慘淡無光,正大怒間,卻有一花娘踏歌而來,點葉爲白,大能大悟,明“所見亦空”,反與那拾花弄草的花娘成了好事,也不嫌那花娘成日裡與泥土腌臢打交道。
故而,這淺葉非花,又稱結緣樹。
可惜太珍貴,整個玄東也就天元有一株,歸一派那幫子打打殺殺的劍修自是不懂侍弄。
雲滌眯了眯眼,有些意外,“靜疏今日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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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身體不舒服,寶寶們留言都有看,但是碼完字就匆匆睡覺了,沒什麼心力回覆,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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