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 你身上這味……”
狐九卿翹着二郎腿,對着進門而來的傅靈佩嗅了嗅鼻子, “莫非是醉三味?”
“好鼻子。”
傅靈佩揖手,“狐前輩在此,可是爲了等晚輩?”
狐九卿嘴角翹了翹,敞開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風情別具。傅靈佩不禁移開了眼,他嗤地笑了, “放心,本尊對你沒興趣。”
“不提這些, 且看在小狐肆的面上,本尊欲提點你幾句。雲滌此人心計之堅,非你能想象,若事中途敗露, 未必會牽累天元, 但你傅家卻是難保。故而,你在行動之時, 若事有不諧, 便該做出豁出性命貞潔的打算。此其一。”
傅靈佩抿了抿脣,眼神黯淡下來。
狐九卿的話,是好意,她心裡很是明白,要取得雲滌的信任,非常難。能保全自身最好, 可若他心如磐石,不爲所動呢?少不得得奉獻出自己的身體,以取得最後關頭的動搖。
可即便如此,到底意難平。
傅靈佩不願——
她還是想賭一賭。
狐九卿見她神情平淡,接着道,“郝聲此人雖表現古怪了些,心底還是好的,關鍵時可靠。此其二。”
傅靈佩默然不語。
狐九卿突然笑了,“你便不好奇關於她之事?”
“前輩願說,晚輩便願意聽;前輩不說,晚輩也不強求。”傅靈佩不卑不亢地重施了個禮。狐九卿撫掌大笑,“好,不錯。你雖長得醜了些,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血鷹珏還有一破綻,這是郝聲未曾言的,本尊倒覺得,這對你而言,是個機會。”
“什麼破綻?”
“若有個玉中器靈,以器靈爲祭,本尊能設法拖得雲滌半刻不醒,你覺得……此法如何?”狐九卿直直看來,眼底是不容錯辨的好奇。
傅靈佩心中一緊,自是知道這老狐狸所言爲何了。他知曉尤妙的存在,甚至在有意無意地鼓勵她犧牲尤妙的性命好爲此行增加砝碼!
“不,不甚妙。”傅靈佩緊了緊手,擡頭,眼神清澈而堅定,“此事由晚輩而起,不該帶累旁的。”
“便一個器靈的性命,你也不捨得?”狐九卿奇道,他對人修骨子裡的殘忍和算計素來了解得一清二楚,便知傅靈佩此人本心醇厚,也沒料到——
竟然醇厚得近乎發蠢。
器靈難得,可自身的性命不是更重要麼?用他這法子,對付雲滌之時便十拿九穩,偏這傅靈佩連只小小的器靈性命都不肯捨去,到底爲甚?
心裡卻不可思議的踏實下來,若說原本對小狐肆跟着她去雲昬還有疑慮,此時卻已是一掃而空。
傅靈佩抿了抿脣,“並非不捨得,只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該晚輩的鍋,還是晚輩自己背了罷。”
“罷罷罷,隨你,若出了差池,本尊可不會出手。”狐九卿忽得起身,身上法袍無風自動,九條皮毛雪白油光水滑的尾巴驀地高高翹起,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旖旎的香氣。
傅靈佩正奇怪間,卻見狐九卿驀地朝她眨了眨眼,瞬間縮成了一隻拇指大的……小狐狸。只這狐狸有九條尾巴,迎風招展。
“看什麼?”狐九卿的聲音從九尾狐身上傳了出來,驀地一跳,直接蹦到了傅靈佩腰間壓裙的玉珏上,蕩啊蕩的,毛茸茸一團,便似一個天然配飾,於玉珏渾然一體。
“前輩是打算……就這樣跟着晚輩去?”傅靈佩明顯是嚇了一跳,身上掛着一隻元嬰大圓滿的化神妖獸,實在有些刺激大發了。
“不然呢?”小拇指狐狸斜挑了她一眼,“放心,那雲滌發現不了本尊。”這點他還是能保證的。
傅靈佩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指了指他屁股後頭九條蓬鬆的大尾巴,“前輩若是不想惹人注目的話,便將九尾縮成一尾,可否?”
九尾實在太醒目了。
便當是個死物掛飾,也實在惹人注目。
狐九卿思慮了很久,才老大不情願地收起了另外八條尾巴,嘟囔道,“那些未開靈智的凡狐又怎能與本尊比……”
傅靈佩笑而不語,在無常居隨便選了間房便入住了去。
不過因在旁人地盤上,須彌境便不得進去了,只盤腿靜修了一夜,剛剛突破元嬰後期還未鞏固便在外東奔西跑,渾身的元力還鼓譟不已,擾得狐九卿一夜不得好眠。
但爲了將自身氣息與傅靈佩完全調整到一致,狐九卿只得蹲在玉珏上,睜着眼發了一夜呆——至於引月華修煉,早被他拋諸腦後。
第二日天色不過微微亮,傅靈佩便醒了過來,就着房內銅管梳洗一番,略作思考,才披上一件鵝黃輕羽霓裳,長髮半垂半簪地走了出去。
狐九卿笑她“醜人多作怪”,傅靈佩權作沒聽到,對着一旁靜立的郝聲婆婆作揖問好,“婆婆昨晚休息得可好?”
郝聲婆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滿意地頷首,“好,今日這羽裳鵝黃,偏粉黛未施,如出水芙蓉。若雲滌見了,必以爲你出門一遭換了心情,有破冰之意。”
“人修俱是眼瞎。”狐九卿嘟囔了一句。
傅靈佩沒理他,笑了笑,“前輩覺得可會太快,引起雲滌道君的警惕?”
郝聲婆婆“晤”了一聲,眉頭皺得幾乎可以夾死蚊子,半晌道,“且先試一試罷,若你還跟前幾日的□□臉,他說不着還會再緩一緩。”
雲滌此人對“狩獵”可是別有耐心。偏他們不能等。
最上等的引誘,不是投懷送抱,而是坐等人來。
傅靈佩不置可否,她對這些不大懂,卻也知道一些道理,便跟世間寶貝一般,只有親自花費功夫去求得的,才最珍貴。
“郝婆婆此行,可要與晚輩一道?”
“不了。”郝聲婆婆揮手拒絕,她撫了撫臉,面上溝壑縱橫,佈滿了歲月的痕跡,傷感一閃而逝,很快便化作冷硬,她道,“便婆婆如今垂垂老矣,也難保雲滌能認出來,起了提防,便不好了。”
“那——”
如何能來得及幫她?
傅靈佩話語未出,便被郝聲婆婆打斷了,“莫擔心,我與你們那的清玄老頭尚有些交情,你且先行,婆婆我稍後便來。”
說着,從袖中取出一隻竹哨,哨身圓環,顯然被人摩挲良久,她遞了過來,“你要行動之時,便吹一聲,婆婆自會前來。”
傅靈佩伸手接過,知道這是修真界難得的骨哨,以仙骨爲哨,發出的哨音只有特定之人能聽見。
“喏。”
兩人拜別,傅靈佩於是帶着幾罈子酒與一隻九尾狐狸的收穫,風馳電掣地回了天元派。
鵝黃飄帶處,不見炊煙。
曼羅傘的速度極快,不過一刻不到,傅靈佩便已到了青金石階。
狐九卿化作的小狐狸不甘寂寞地在於珏上蹦了蹦,感慨道,“當初本尊來接小狐肆,也該死地走了這勞什子的青金石階,真真無聊。”
傅靈佩嘴角的笑還未淡去,“前輩非我天元人,自是不知這青金石階對我等的意義。”每回遊歷歸來,看到這條石階,渾身的疲累都似卸了去。
這是一種旅人歸途的慰藉。
傅靈佩這張臉,天元派上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稍驗了驗身份便放了過去,待走遠,仍能聽到身後的竊竊私語聲。
狐九卿搖起頭來,“你還挺受歡迎。”
“前輩過獎。”
“嘿,本尊一直奇怪,爲何大眼小臉便是美?我狐族美人,個個都得細眼厚脣纔算漂亮。”
傅靈佩愣了愣,“前輩之意,將來嬌,不,狐肆化形後,便會長成細眼厚脣的女子?”她有些不能想象,嬌嬌頂着那張臉鼻孔朝天目空一起的模樣。
“自然。小狐肆隨她爹孃,必是個絕色美人。”
傅靈佩有些絕望,雖然知道審美一道歷來都是各族有各族的愛好,不能強求。譬如羽族以毛多豐滿爲美,所以羽族化形之人,不論男女臉上都會覆一層厚厚的絨毛,跟毛未剃乾淨似的。
可畢竟嬌嬌不一樣。
她安慰自己——往後萬萬不可嫌棄,莫傷了嬌嬌的弱小心靈,卻聽狐九卿猛然一擊,“你也莫傷心,反正你醜慣了,小狐肆不會嫌棄你的。”
傅靈佩:“……”
待她走入洞府,恰能見嬌嬌、灰兔子與小白人排成排地稽首盼望,見她來,紛紛都亮了眼珠子。
“老大——”
“剛剛門口來了個美男子!”嬌嬌衝到她懷裡蹦了蹦,“就那姓沈的!”
傅靈佩撫了撫白毛小嬌嬌,“他來作甚?”提起姓沈的,她第一個想到了沈清疇。
狐九卿有些不滿了,驀地將九條尾巴放了出來,抽了嬌嬌一記,“小狐肆,這麼久未見,居然便不認識老祖宗了?有甚美男子比老祖宗還美?!”
他,炸毛了。
傅靈佩還不知狐狸有這孔雀開屏的癖好,被洞裡這雞飛狗跳亂七八糟的情況搞得頭疼,只得轉向唯一老實懂事的灰兔子,問道,“彌暉,你知道沈清疇來作甚?”
作者有話要說: 彌暉此時龜縮在洞府的角落,一副恨不得離狐九卿十萬裡遠的模樣,見傅靈佩問,才顫顫巍巍地探出了個兔腦袋,“彌暉,也不知。不過,看他那樣子,該是沒回去,在天元作客了。”
傅靈佩頭疼地按了按額頭,將嬌嬌往懷中一踹,尤妙與彌暉留在洞府,帶着兩隻天狐去了天元派的客居。
果見一襲白衣,溫雅地站在一樹淺葉前,見她走來,便露出一抹笑:
“靜疏,我來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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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走大劇情,寫的不滿意,等驢先出去吃個飯回來改了再發。
十點再來看,明天依然放假,可以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