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閒話

寧婉與喜姐年紀差不多,但是過去來往卻不大多,先是兩家住得遠,後來寧婉與爹雖然搬到梨樹村,可是她每日在外面奔波,不是去請大夫買藥就是想辦法掙錢,而喜姐兒又很少出門,幾乎就沒有多少見面的機會。

後來喜姐遇人不淑,回了孃家,這時她已經成了趙家的少夫人了,雖然幫着大姑給喜姐兒張羅親事,只是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喜姐兒就越發不願意出門見人了。

不過爹對這個外甥女兒倒是特別喜歡,因爲據爹說喜姐兒長得特別像寧婉的奶奶,而寧家的三姐妹長相卻都隨了於氏。

如今寧婉和喜姐兒見了面,便先替爹孃給了喜姐兒一百個錢,“這個跟大姐家的囡囡是一樣的。”又拿出兩朵與自己一樣的堆紗花兒,“這是單給喜姐兒和我買的,爹說不是偏心,因爲別人都戴不得,只我們倆能戴。”

這堆紗花十分精巧,據說是京城裡傳來的樣子,價兒也不便宜,原本爹哪裡會買這些?而是望遠樓掌櫃給女兒買的,讓爹看到了,覺得十分好看,便問了鋪子過去買了一盒四支,一朵粉的,一朵紅的,一朵藍的,還有一朵黃的。

寧婉挑了粉的和藍的,這兩朵顏色輕正好配她,喜姐戴了反會顯得黑,而紅黃二色她倒是比自己還能壓得住。

喜姐兒見了也知道是貴重的東西,且顏色花樣都是她喜歡的,就先笑了,“我舅什麼好事兒都想着我。”

大姑就說:“你將來有好事兒也要想着你舅。”

喜姐兒就笑嘻嘻地說:“我只這麼一個舅,當然會想着了。”

其實在最難的時候,自己和爹投奔到梨樹村時,喜姐正忙着出嫁,就是這樣也去看過爹幾回纔出的門子,回門時也給爹帶了四樣禮物。因此喜姐對爹不差,只是她一個姑娘家有心無力,幫不上什麼。更何況她命不好,後來嫁了人卻終又回了孃家,自己的事情尚顧不得,哪裡還能顧得上別人。

只看大姑對爹和自己的關心,寧婉對喜姐也要好,又拿出自己做的小香包,“我上次去虎臺縣,買了幾塊尺頭,其中一塊大紅羅紗的,就做了幾個香包,裡面裝了艾草的幹葉子,這時候戴着能驅蚊蟲呢。”

喜姐見寧婉腰間果然掛着一模一樣的香包,便接過來也掛上了,“多謝你了。”又在自己的針線匣子裡翻了一會兒,找出來一塊繡了蝶戲花的素絹帕子給寧婉,“這是我自己繡的。”

喜姐的針線一直很好,寧婉還曾向她請教過呢,因此也知道她對自己的針線也十分愛惜,輕易不肯給人的,先前她只給爹做過衣裳,倒是自己沒得過。眼下喜姐兒對自己比先前還要好多了,也親熱多了。

但是,寧婉感受到來自別人的好意早比在夢中多得多了,因此早已經適應了。就像趙太太所說的一樣,人誰不勢力?試想一下,就是自己也會更喜歡現在漂亮又可愛的自己而不是當初衣着破爛的鄉下小丫頭吧。

大姑父還在大姐夫家裡吃酒,大姑便帶着兩個兒媳婦、喜姐兒與寧婉在一處說話,大家都對寧家收山菜的事十分好奇,寧婉便大致講了講,“山裡有許多好東西,只是因爲山路不好走送不出去,我們家便在村裡收了山貨賣到虎臺縣……”

大姑就說:“聽你舅舅說,這主意還是婉兒想出來的呢。”

“也不是我一個人想出來的,先前也有貨郎來收,就是給的錢太少,現在我們家收貨的價比過去高多了,所以大家就願意去採了山貨賣給我們。”

大嫂二嫂和喜姐兒就問:“看婉兒穿着這麼好的衣裳,一定能掙不少錢吧?”

“其實就是一點辛苦錢罷了。”寧婉笑笑,“三家村在山裡,種的是高粱,比不了梨樹村富裕,家裡也是沒有辦法才做生意補貼補貼。”

也是這麼個道理,大家說着送山菜到就虎臺縣就又順便聊起了縣裡的趣事,“瑞泓豐新進了秋□□料,那天我正好去了,見有一種帶絨的綢緞,說是叫彰絨,十分地新奇,布面不是平的,而是起了一層絨,因此從不同的方向看顏色還不一樣呢。”

“可不是,也不知是怎麼織出來的!”

“我頂喜歡那種滿花的,”喜姐兒說:“要是能買一塊做一件小襖就好了!”

大姑就說道:“趁早別作夢了,五兩銀子一尺,誰家能穿得起?”

喜姐兒就犟嘴道:“既然放在鋪子裡賣,總有人家能穿得起。”

正是這樣,寧婉後來就有好幾件彰絨襖,不只有滿花的、八寶圖案的,而且還有現在瑞泓豐還沒進來的三色的彰絨料子做的呢,當然那種就更貴了,好像是十二兩銀子一尺,一件小襖要用八尺的料,就是近一百兩銀子!穿着出門時可是出盡了風頭!

說起了瑞泓豐,大嫂就趕緊搶過話頭說:“你們可知道瑞泓豐的少掌櫃自幼定親的未婚妻病了嗎?”

大家都好奇,急忙問:“瑞泓豐的少掌櫃是誰?他未婚妻又是哪一家的?”

寧婉原來只知道小王掌櫃有未婚妻,而且情深意重,至於詳情倒不十分清楚,便也用心聽着大嫂講,“我孃家是大王村的,瑞泓豐老掌櫃家,也就是現在小掌櫃的爺爺,原來就是大王村旁小王村人。他從十歲時就離開了村子去虎臺縣一家綢緞鋪子當學徒,特別勤快能幹,而且他還有一項本事,那就是隻要他與人見過一面,就能記住他,所以不管是新顧客還是老顧客,他都能一下子稱呼出來,讓人覺得十分可親,生意做得越發的好。”

原來小王掌櫃認人的本事就是從他爺爺那裡得來的,寧婉想着又聽大嫂細說。

“後來那家綢緞鋪子的老闆要回南方老家,老掌櫃就拿出多年的積蓄又借了些錢把鋪子頂了下來,改名叫瑞泓豐,不過十幾年的工夫,鋪子重新擴了,竟比過去還要大一倍,生意更紅火了。掙了錢在小王村和大王村那邊買下了幾百畝的地,修了個大莊子,與趙典史家的莊子彷彿。”

“老掌櫃什麼都好,可就是一樣,子嗣不盛。第一房太太早亡沒有生養,第二房太太只生下一個女兒也死了,第三房太太又只生了一個女兒就不再生養了。後來納了個妾總算生下一子,可是纔到十八歲上就沒了,好在這兒子在外面留下遺腹子,就是小王掌櫃。”

“老掌櫃忙了一輩子,只這一個寶貝孫子,從小就帶着他學生意,又給他訂下了一門親事,其實也是盼着他早日成親早日開枝散葉。”

“你們猜這門親是誰家?”

大姑正聽得有趣,就拍了一巴掌道:“我們哪裡能猜到!你還賣什麼關子,不趕緊說趕緊說。”

大嫂就又說:“原來當年老掌櫃想頂下那綢緞鋪子,可是儘管他攢了一輩子的錢,可是還差得遠呢。可是那麼多錢到哪裡借呢?若是借高利貸,還不被那些人生吞活剝了?因此他就向大王村旁趙家村的趙財主借錢。”

“趙財主家裡有幾百畝地,但是他爹特別儉省,給兒子留下一筆銀子,到了趙財主手裡,卻是個散漫的。聽老掌櫃要借錢,竟也不要老掌櫃抵押房子地的,也不要利錢,便將錢借了他。”

“老掌櫃後來日子過得好了,可趙財主掙一個花倆兒卻窮了下來。老掌櫃就想兒子娶了趙財主的女兒,可是他兒子卻有了相好,老掌櫃打了一頓,不想他所索性不回家住在外面,結果不想就一病死了……”

“噢!我知道了,小掌櫃的未婚妻是趙財主家的!”

“娘說得對!”大嫂就又說:“只是現在早沒有人叫他家趙財主了,他們家現在只剩一間破房子,三五畝地,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雖然小掌櫃的爹不正經,可是小掌櫃卻是好的,一點也不嫌棄未婚妻家窮困。本來這一兩年他們大了就應該成親了,可是趙家的姑娘不知道爲什麼得了一種怪病,現在躺在炕上起不來,小掌櫃雖然花了不少銀子請大夫看診,可是就是一點也不見效,親事也辦不成。”

最後大嫂說:“這麼拖着已經有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老掌櫃和小掌櫃還能等趙家多久?”

大姑搖搖頭說:“瑞泓豐掌櫃家已經仁至義盡了,再等個三個月半年的,趙姑娘要是還不行,也就不能再等了,畢竟王家子嗣太單薄了,又有這麼大的家業。”

大嫂二嫂也都點頭,“到時候王家再補償趙家些銀子就是了。”

唯有喜姐兒反對道:“老掌櫃和小掌櫃都是誠信的人,怎麼也不能這樣快毀了婚約,總要再等上一兩年的吧。”

事實上小王掌櫃又等了三四年!

小王掌櫃對趙姑娘用情至深,虎臺縣的大夫都看過了不成,就從安平衛請人,後來又自關內請了名醫,雖然沒有治好趙姑娘的病,可是趙姑娘又活了一年。在這一年裡老掌櫃先去世了,然後趙姑娘也去世了,小掌櫃就爲他們守了三年的孝,孝期過去了之後,小掌櫃才重新開始議親,娶了虎臺縣一個商戶的女兒。

聽說他們成親後,小王掌櫃對妻子也極恩愛的。

寧婉那時與虎臺縣的許多太太夫人們都因此對小王掌櫃十分敬佩,家家所有的布匹棉花等一切瑞泓豐鋪子裡有的東西全部在瑞泓豐買,當然小王掌櫃做生意一向公道,價格也是儘讓的,因而大家便越願意在瑞泓豐買東西。

可是儘管喜姐兒說的時間已經少了一半,可是大姑和大嫂二嫂卻都不信,“小丫頭沒經歷過世情,總以爲人都是好的,其實男人是不可能等那麼久的。”

寧婉覺得自己雖小,卻經歷過世情,可是她卻不會認爲人都是惡的,特別是她知道小王掌櫃果真對未婚妻情真意切,下意識地就要幫喜姐兒反駁大姑和兩位嫂子,剛要開口,喜姐兒搶在了前頭,“我見過小王掌櫃,一看就是個好人,他不會輕易毀婚的!”

大姑就說:“你就是太傻了!”

寧婉倒不好再與大姑反駁,就笑着說:“不如我們等着瞧,看看小王掌櫃會不會毀親?”

喜姐兒也興致勃勃,“娘,不如我們打賭!”約了賭注,“要是我贏了娘就給我買一對桃子形的銀耳墜,要是娘贏了我就加工夫給娘做一雙鞋。”說着拉着大姑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