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心境

封家這一次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來,整個虎臺縣裡自然到處都在議論,而且輿論完全是一邊倒的,幾乎所有人都同情封少奶奶,瞧不起封家。

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家裡管教不了孩子,吩咐不動僕婦,昏過去了婆婆不叫請大夫,可見封少奶奶平日過的什麼日子!虧她平時一個字也不向外露!

就算有封典史的那日的表態,許多人心裡依舊將信將疑,封少奶奶那樣一個病弱弱的人,恐怕還是會被封家欺負的。

總之就是非常非常的可憐呀!

羊大小姐來了就向寧婉說:“我聽有人說封少奶奶之所以常生病,是因爲魏姨娘給她下了毒,封典史包庇不了魏姨娘了,才讓她搬到了莊子裡。”

封家出了大丑,怎麼也要將魏姨娘處置了給大家看的,因此就送到了莊子上,但是下毒的事寧婉可沒聽過,因此倒奇怪地問:“魏姨娘下毒?不大可能吧。”雖然有些話本里會寫下毒的故事,但其實平常的日子裡下毒是很少見的。

寧婉曾在典史家許多年,因此知道□□是極難得的,平日根本買不到。藥店裡只有確定必要用此藥時纔會出售,而且哪怕賣半錢的□□都要記在冊子上,定期由官府查看;就算弄到了□□,一般人也不會吃下了毒的東西,因爲會有特別的味道;而即使吃了中毒而死,與正常過世完全不同,哪怕放置許久仵作也能分辯出來。

“怎麼不可能!我聽說大夫當時就診了出來,說是內裡中了什麼毒,”羊大小姐就問:“你當時就在封家,沒聽大夫說嗎?”

大夫說的是內鬱溼毒,可不是下毒的毒!可寧婉也無心去替封家闢謠。雖然是封少奶奶設計了封家,但是封家果然應該得這結果!

論起封少奶奶,出身人品才華樣樣都是上乘的,年幼時因家中長輩與封家老舉人在一處做官兒定下了娃娃親,及長大成人後,兩家相隔雖遠,卻沒有斷了來往。當年封少爺迎娶妻子時,少奶奶孃家見未來的女婿中了秀才還十分高興,備了嫁妝將女兒遠嫁而來,不想孃家送親的人才走,封少奶奶方知道封少爺身邊有了妾室,而且還生下了個兒子。

丈夫家裡瞞下了如此不體面的事,當年年少氣傲的封少奶奶自然是不快的——她曾向寧婉承認過,當時她一時火起,的確對丈夫和魏姨娘使了些臉色,也算是不當之處。但是從此之後封少爺就對她冷若冰霜,兩人成了有名無實的夫妻。

封少奶奶自然也曾向孃家說過,但是路途遙遠,孃家也難以相助,且南邊的詩書之家最重女子貞節,只勸她既然嫁了就要從一而終,性子和軟些,過上幾年封少爺明白過來夫妻自然就和美了。

但不想封少奶奶放下了身段,封少爺這是三代單傳的獨子卻依舊拿着架子,又有從小相伴的魏姨娘和偏心自家孩子到極點的兩重婆婆,封少爺依舊理也不理封少奶奶。

寧婉知道封少奶奶之所以俯就其實是想要個孩子,她是個要強的人,有了孩子也就有了依靠,好好將孩子養大,也無他求。但是封家就如此過份,封少爺一年到頭都不進她的屋子,只給她留個名份,畢竟也是詩書人家,還是要面子的。但也只是面子,裡子什麼都沒有,封少奶奶平日的吃用倒大半靠自己的嫁妝補貼。

當年封少奶奶發作出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嫁妝就快用光了。因着她是遠嫁,帶來的自然都是銀錢錦緞之類,封家又不許她隨意出門做事,連個鋪子都沒法子買,錢只能用一個少一個。

算着現在封少奶奶的嫁妝顯然還會剩下不少,她之所以提前發作,還是因着封家做了典史,更要臉面,而她也更容易找到了機會。

果然,典史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在虎臺縣裡的影響並非當年封家的一場小打小鬧,現在不止魏姨娘去了莊子上,就連下毒的傳言也出來了!

真是可喜可賀!

寧婉就一笑,“那日你怎麼不去?我到了還找你呢!”

“我娘身子不好,我要在家裡陪她。”

羊夫人身子是不好,但也不至於要女兒一直陪着,比如眼下羊大小姐不就出來了?其實還是羊大小姐不願意與大家來往,既是因爲妹妹的事丟人,又是因爲她的親事一直在蹉跎。她已經十八歲了,與寧婉同齡,生日還要大上兩個月。妹妹嫁了她還在孃家,而虎臺縣裡並沒有向她求親的。

寧婉一心想幫羊大小姐找個好人家,但也沒成功,縣城裡與羊家差不多的人家總共也沒有多少戶,而適齡的男子就更少了,至於願意娶羊大小姐的,根本就沒有。她甚至請路少夫人幫忙在安平衛悄悄打聽打聽,也沒有結果。而差許多的人家,不必說羊大小姐,就是寧婉也不甘心。

看到羊大小姐又蔫了下來,寧婉就說:“我們去騎馬吧!”這一招百試百靈,羊大小姐立即就開懷了,“好,我們走!”

秋收在即,虎臺縣外面到處是成片的麥田,陽光照下,就似滿地黃金。她們坐在馬背上向遠處望去,心情就無端地開闊起來。兩人縱馬飛馳,繞了縣城跑了一圈,一路歡聲笑語不絕。

看着神采飛揚的羊大小姐,寧婉突然間悟了:想當年,自己的日子過得雖然不錯,但卻總會有一種無望的情緒不知不覺地升了起來,正與封少奶奶相似,故而一見如故。但如今自己滿心舒暢,就算鐵石受到污衊也不能影響心境,而好友中最不如意的羊大小姐也不是真正的坐困愁城,大家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處境不同,心境就不一樣,這纔是自己與封少奶奶終究未能相知相交的原因吧!

想通這個道理,也就不再有遺憾,回了城先去了德聚豐,這些日子她每天都要來的,只怕爹孃擔心,畢竟鐵石還在被遼東總兵府和安平衛的人查着呢!

果然爹孃見了她急忙來問:“今天有人到鋪子裡來查去年女婿送到家裡木頭的事,我只實話實說。”免不了又問:“是不是那些木頭有什麼問題?”

“當然沒問題!”寧婉就說:“鐵石送來木頭不假,但那時安平衛還沒有給他撥一兩銀子呢!而且木頭是鐵石帶着親兵們伐的,與他們何干?”

“對,對!女婿的親兵可不是軍中的人,也不拿軍中的兵餉,伐的木頭自然與軍中無關!”爹就說:“我怎麼就忘記了與他們分辯?”

爹孃雖然走出三家村,做了幾年的生意了,處事的手段也好多了,但是他們對官府的事依舊十分陌生,也一直存留着對官府打心底裡的畏懼,因此寧婉只告訴他們,“我們也不必分辯,只隨他們查去!但若是有人敢對我們家的鋪子怎麼樣,我絕不饒他!”

正說着,鐵石走了進來,“他們不會再來了。”

“怎麼?”寧婉就有些意外,“明明許千戶上躥下跳鬧得那樣兇!”

“查我也就罷了,如今竟連累到岳家,”盧鐵石平日裡面容不再似過去一般的嚴肅,但是見許千戶查到了岳家,再不會置之不理,臉上早掛了一層寒霜,“他現在正想着怎麼對人交待他自己的事呢!”

爹孃就齊聲問:“可是許千戶有什麼錯?”

許千戶的錯多着呢,只是寧婉也不知道鐵石揪了他的什麼毛病,因此也看向他。

“我將虎臺縣千戶所的屯田查了一遍,報到了遼東總府和安平衛等處。”

鐵石其實是個沒有太多心思的人,性子非常直率,他亦不大關心除了打仗守城等等軍中之外的其他事情,但是真被逼到了眼前,他又是頂有法子的。就比如虎臺縣裡抓了兩三年的賊他只用了半個月就捉到了,又比如他查了千戶所的軍屯也不過用了幾天時間就揪到了許千戶的軟肋。

“無怪你這兩天一大早就出門呢,”寧婉就笑了,毫無疑問,許千戶一定會多佔軍屯的,這也是軍中的常弊了,就連寧婉都知道,“秋收在即,許千戶的田被查了,一定忙得焦頭爛額。”

盧鐵石點了點頭,又向岳父岳母說:“過些天收了麥子,我給岳父岳母送些。”

“我們不用,家裡如今也有麥田了,糧食夠吃。”

寧婉就說:“爹、娘,鐵石孝敬你們還不應該?一家人推讓什麼!”

秋收之後,鐵石收到的麥子還真不少!想也是,他本就是副千戶,在虎臺縣裡除了許千戶也就是他與張曹兩位一樣了,得的自然就應該多呀!這些麥子直接磨了面,給老宅裡送些,寧家送了些,他們夫妻倆留了些,其餘的都放在隔壁,閣冰就開着玩笑說:“這麼多面!看來我一定能學會做麪食了!”

至於損失頗多的許千戶,誰管他怎麼想!且他經了此事就老實下來,鐵石不怕他爲其一,其二就是許家內院裡鬧得太兇!新進門的一妻一妾沒完沒了地鬥之外,過去收房的一個妾現在也不平了,再有家裡的幾個兒女,就沒有省偷牡疲

當寧婉接了路少夫人進門時,就明白鬧了這麼久的事情應該有個着落了,讓白氏將路少夫人身邊的人都帶了下去,等着路少夫人開口。

路少夫人面上就露出爲難的神色,“我公公真是盡力了,但是那邊連煙花女子生的女兒都娶了回來當正頭夫人,周指揮使是怎麼都要保的。”說着拍拍寧婉的手,“你別難過,來日方長,鐵石將軍還會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