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衛國眉毛皺成了一團,這可是新出土的戰國編鐘,都沒有對外開放,冷暮雨要不是先前跟這裡的老頭子認識了,額外被邀請,恐怕也看不到這個玩意兒。
“暮雨,你別慌,讓人家說說。”
楊衛國的眼神瞥向那幾個工作人員,四五個人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雖然,都認爲檢測出來的結果的確是戰國年代的,可是……難道不是諸侯國王的編鐘?
大年初三一整個上午,省博物館加緊檢測,最終在中午的時候得出結論,這的確不是諸侯王的編鐘。
或許只是個受寵的卿大夫所有。
至於那個刻痕,就像冷暮雨所說的,那是個假的,是人爲刻上去的。
這下可就奇怪了,之前因爲有兩次截獲文物走私案,所以政府對這方面還是很重視的。
這個編鐘一個星期前纔剛剛出土,到現在才運到這裡來。
如果那個諸侯王墓穴沒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是這個編鐘本身了。
大約,盜墓賊在偷走真正的雄鍾之時,還順便把另外一個規格的編鐘刻了花紋,僞造成墓葬完好,沒有被盜掘過的假象?
經過楊衛國一插手,整件事頓時鬧大了。
M城碼頭戒備森嚴,熊樹成直接從家裡趕回部隊,嚴令看守好碼頭過往貨船。
高峰儀是在晚上接到消息的,他原本與白薇薇在岳丈家歇下,今晚不回自己家。
可是得到碼頭戒嚴的消息後,左思右想,還是跑到陸家,扯上陸少東,趕到碼頭去看看。
沒有陸少東,他根本無法沾m城軍務的邊。
“檢查啥玩意兒,你咋知道他哪天運走?沒準兒已經運走了。”
陸少東打了個哈欠,這大半夜的,碼頭守得死嚴死嚴的,根本不會出問題。
“我看,真的鐘早就被運走了,你想想,它本來就是被盜掘了,那說明真的鐘出土比這個破鍾要早,其次,這個破鍾都已經到了博物館兩天了,那真的鐘正常情況下到了哪裡?”
江面上霧氣蒸騰,探照燈掃來掃去,陸少東手裡的手電筒搖晃了一下,忽然刷地一下打在一個人的臉上。
“嘖嘖,這可咋辦?”
高峰儀錯愕地看着來人,“這是……?”
“周師長。”
“陸少東,你自己應付吧,我家裡還有事。”
說完,高峰儀裹緊軍大衣,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陸少東一個人站在寒風裡,凌亂得狠,王八蛋,被他害慘了!
“少東啊。”
五十多歲的男人一身軍裝嚴陣以待朝他走過來。
“出了啥事啊?”
陸少東皮笑肉不笑:“沒啥事,這不是吃了飯,不消化,來江邊遛遛彎兒麼?”
“遛彎兒?這十一二點的,挺有雅興!”
周師長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哎呀,聽說省博物館那邊出事兒了,我就尋思着呀,能不能給咱們m城來個梅開三度!”
“你說,能不能啊?”
陸少東挑了挑眉毛:“能,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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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家,這個時候燈居然還詭異地亮開。
高淑惠坐在燈下,鴛鴦交頸的紅雙喜鏡子裡,一張臉平凡卻有神。
旁邊睡着的是個頭髮花白了的女人,一兩年衰老成這個樣子,指不定心裡有多不快活。
熊母的眼睛睜着,她睡不着。
“每回樹成忽然走了,家裡就剩下我跟你,好多好多我的心事,你比樹成還知道的多。”
高淑惠起身,給她掖好被角:“細想一下,我對我媽,都沒有這麼好過……也算是,報答樹成了……”
她說完,眼角忽然劃下一滴眼淚。
因爲有個男人曾經跟她說過,“淑惠,我對你的好,是不要報答的。”
心甘情願,所以不要報答。
“這麼多年,我怨恨老天不公,怨恨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卻等我放棄了,一切又朝我涌來。”
女人的聲音幽幽的,恍若隔世。
“連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怎麼……就錯過了呢?”
錯過了什麼?
白薇薇的友情,母親兄長的親情,還有……熊樹成的愛情。
“事到如今,不能說不後悔,可是……”
卻又很難說哪裡後悔,畢竟,她陰差陽錯的,認識了熊樹成啊!
明明不屑一顧的人,卻原來天長日久的種植在了心理。
夜風拂過,微冷。
她從衣櫃裡拿出一牀嶄新的棉被。
當年,白薇薇送她一堆上好的嫁妝,她尚且覺得人家在討好自己。
可是,等自己嫁了人,才曉得,嫁妝,不過是隨着自己心支配的物件,身外物罷了。
熊母身上又蓋了一牀厚厚的棉被。
“不知道下一個女人會不會像我這麼照顧你。”
“好好保重,我會……”
會保佑你!
路燈下,一身軍裝的男人瘋狂奔跑,他嘴邊的熱氣剛一出嘴,就飄散無蹤。
剛剛離開家,去碼頭營地,卻忽然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個摺疊的信封。
她的字自有一股風流,是難以模仿出來的筆跡。
那張紙上甚至有她身上肥皂的香味,那麼愛乾淨的女人,大約也是認爲自己不乾淨罷了。
不必驚訝,不必悲傷。
我欺騙了你,婚姻不過是個長久的騙局。
東窗事發前,唯有我先抽身,纔好保全你……以及……我的家人!
她總是話少得可憐。
即便死訣別前,話依舊少得可憐。
他早該想到的!
早該想到的!
她忽然去部隊看望他,拉着他聊天。
那艘設有暗層的貨船,裡面一定裝着走私貨物。
他拿着記錄表看的時候,她卻在一旁插嘴,來了一通懸浮理論,硬是將那艘船下沉的尺寸解釋通了。
她還幫他收拾軍事資料,各種文件,無微不至。
她那麼聰明,記性好得叫人髮指。
“淑惠!”
男人伏在門前,恰好女人走出房門,背後是屋內的一片光影。
堂屋燈未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約都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
“樹成,你回來了。”
像是平時每一次的呼喊。
然而這一次,別樣虛弱。
毒藥,在胃裡發酵……
“爲什麼!”
男人聲音暗啞,被欺騙的憤怒卻抵不過被拋棄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