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下,許家惠微微低着頭,想着小女兒剛剛說的話,雖然內心深處也覺得目前回村是最好的選擇,可是一想到當初自己離開時的風光,跟放下的那些狠話,她心裡就產生了嚴重的牴觸情緒。
要知道她可是當着很多人的面發誓再也不回紅山屯那個山溝溝了,現在這樣灰溜溜的回去,那不就成了啪啪啪的打臉麼。
“小冉,之前吳主任說過一下,考慮到我們家的情況,要是有工作崗位會優先照顧我們家的。你跟明輝還小,但我跟你姐可以幹。”
說來說去都是不想回去丟那個臉,林冉嘆了一口氣,“媽,那吳主任說的就是一個表面話你也信?看看從前街到後巷,多少人在排着隊等工作,我們即沒戶口又沒有人脈,別說沒什麼好工作,就是那選石子,洗煤的體力活都輪不上。真要有哪天幸運之神降臨到我們家,大家都成餓死鬼了。”
“應該沒你說得那麼誇張吧,現在手裡頭有些錢可以先幫你姐或者是我打點一份工作,暫時養家餬口的。”許家惠說這話時仍然沒有擡頭,聲音有點小,放在桌下的雙手也是相互絞着的,她不清楚這條路行不行得通,說出來也是爲了找個不原意回村的藉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是不願意回去,林冉看着她媽的慫樣真是無言以對。
“媽,姐跟你都沒什麼文化,就算能打點一份工作那也是最低層的體力活,又苦又累不說錢也沒多少,養得活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嗎?還有這個房子,這可不是我們的,是廠裡的,以前有爸在,他又是組長可以分得一個院子,現在他過世了,早晚廠裡都會收回去,留給下一家。”
“這個不能吧。”聽說房子要被收,許家惠總算是擡頭了,看了兩個女兒一眼,急道,“之前吳主任都沒有提房子的事,還說會照顧我們家,廠裡要是將房子收回去了還照顧個啥啊!”
一口一個吳主任,完全將那女人的表面話當成真心話了,林冉真不知道要說她媽傻好,還是單純好。
“媽,吳主任就是廠裡的家屬委員會主任,這房子和工作的事她說了能算嗎?當初礦上出事,埋在下面的也不止我們一家,那麼多家人她每家都去安撫了,全都是照葫蘆畫瓢這樣說出口的,你認爲她有多大能耐,實現得了幾個承諾?”
林冉苦口破心,感覺嘴都要說幹了,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明眼人應該一點都能懂了吧,她媽怎麼這麼不開竅呢。
前世就是這樣,廠裡只免費給他們住了三個月,後面要住每個月還得向廠裡交些錢,算是租住的,就這樣,已經算是照顧了。這麼大個煤機廠,後面排着隊等分房子的不知道有多少家。
女兒將自己提的所以路都無情的堵了回來,許家惠眼眶都紅了,有些哽咽的道,“我,我們手上現在有兩份憮卹金,先在城裡待着,後面再慢慢想辦法不行麼?”
爲了不回村裡,近四十歲的母親居然還哭上了,如果按照自己現在的火暴脾氣,說了這麼久還頑固不化,林冉肯定得氣着拍桌子,可是面對前世已經消失掉的這些親人,她有氣也只會往自己肚子裡面咽。
“媽。”林冉上前去握住了許家惠的手,沒有安慰她,而是提出了一個更加殘酷的事實。
“別忘了我們家還欠着外債,估計還完之後兩份憮卹金就只剩下一份了。”
這簡直就是在打擊人呢,許家惠之前還只是哽咽,這下子直接哭出聲了。
她哭家窮啊,哭男人死得早,怎麼就扔下一屋子女人跟孩子自己先走了,這讓她一個女人怎麼辦,簡直就是要逼死人呢。
母親哭得像一個三歲的小孩子,鼻涕都流出來了,林冉抽出手帕來幫她擦了擦?,有些心疼道,“媽,你放心吧,回村的日子不會差,我不光會讓大家填飽肚子,還會讓你們過上有魚有肉的好日子。至於那些嘲笑跟甩給我們白眼的人,我也會將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看着咋們都得尊稱一聲大爺。”
林冉可不是在說笑,前世那些仇她都記在心裡,如果今生那些人再湊過來,別說她心胸狹窄,兩世的仇一起報。
女兒這說的都是什麼話啊,村還沒有回呢,就想當大爺了,許家惠總算是收斂了一下情緒,這時一直在邊上看着的林敏也開口勸了。
“媽,我覺得小冉說得沒錯,與其在這裡耗到最後一刻,不如拿着那些錢先回去安排以後的日子。我們的戶口都在村裡,現在爸已經過世了,就算是排隊遷戶口也遷不過來了,還不如回村上去幹農活掙工分,最少有口飯吃。”
比起母親,林敏冷靜得多,剛剛妹妹的那些分析她都聽進去了,說得非常現實,看得也特別透徹。原來小冉不光性格變了,人也變得不像一個孩子。
兩個女兒左右勸,許家惠原本就鬆動的心那有不點頭的,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點點頭道,“那行吧,回就回吧。”
總算是說通了,林冉舒了一口氣,“那我們明天就走,早上你們在家收拾東西,我去車站買下午的票,兩個小時的火車,很快就到了。”
“這麼快?”許家惠覺得女兒簡直就是雷厲風行。
“反正在這也沒事可幹,早點回村裡收拾新家去。”
“好吧。”許家惠整個人又焉了,不過很快她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那我先出去將那些債還了,家裡窮成這樣有人願意借給咋們家也是好心,有錢就還上省得背惡名。”
“行。媽你提着燈去,慢點兒,注意腳下。”
林冉點了一個油燈將母親送到院門口,再回來人就去了廚房,準備收拾一下燒水洗個澡。
明天她要早起,不光要去車站買票,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重生回來她已經見到了親人,可還沒有見過她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