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的心跳陡然波瀾起伏,讓李偉有些着急,經驗豐富的傑克輪倒沒有如此緊張,他擺擺手,依舊細聲細語的問陳雙,看到了什麼。
可是問了兩次,陳雙也沒說話,傑克輪耐着性子等了一會,這是陷入記憶中的一種反應,等一會再問。
陳雙的心跳似乎又緩和了下來。
眼看,那高頭大馬上的“楚防震”縱身躍下馬背,一把將地上已經疼的目光模糊的女子抱入懷中。
腰間錦帶中,軟劍一出,伴隨着他罵了一句畜生之後,身後那匹上好的汗血寶馬,應聲倒下,血順着脖子流了一地。
“你說你爬都要爬出王府?就爲了私會情郎?倘若,本王把你殺了呢?”
女子再無力氣掙扎,血淋淋的腿垂在男子臂彎之外。
“放……我……下來!”陳雙長髮垂下,卻努力的擡起頭怒瞪着眼前這個男人。
女子越是無力的掙扎,男人的臂彎就收的越緊:
“本王再說一遍,即便你死,也要死在王府!”
“我只是一介草民,你爲何要執意選上我?大千世界,女人多的是……我……求你了,放了我……”
“平南候不過草莽出身,他何德何能配得上你這麼個大美人?”
女人咬着顫抖的下脣,從強硬變成了絕望的懇求,這個過程,她的內心是極度痛苦的。
她的青梅竹馬是鎮遠大將,因爲戰功赫赫,隨後被封爲平南大將軍,這次平定南華,皇帝就等着這次他凱旋而歸封爲平南侯,特立侯府。
他就會像皇帝請求賜婚了,可這一切在五王眼裡,都不算什麼,領兵打仗,保家衛國本就是將軍該乾的事。
他若戰場失職,守邊有誤,株連九族的罪名那只是欲加之罪,輕而易舉便能讓他挫骨揚灰。
“楚防震”將株連九族四個字咬的很重,女眷全都爲奴爲婢:
“跟着本王,保你此生安泰,榮華富貴!”
“你想幹什麼?”女人一聽急了。
“你不是說,就算是斷了腿,爬也要爬出王府嗎?我看你爬……絕不攔你!”
他說到做到,還就真下令如果這女人不願意換紅妝,即便是爬出去,誰都不要攔着她。
一點紅妝,一滴血,硃色碧螺玉崇裝,紅羅綵鳳五色衣,滄如懸瀑欲死心,只盼九幽陰間遇,望君依記硃砂印。
這兩行字寫在宣紙上,藏於袖中。
在穿上鳳冠霞帔的那一刻,她的內心再無任何波瀾,華麗的輪座,已經準備妥當,就等着她坐上去。
“平南候回京的日子是今天嗎?”
“奴婢不清楚,但是聽說平南侯已經凱旋而歸,正在趕赴京城的路上了!”
丫頭低垂眼皮說道,這是準王妃第一次明目張膽的打聽南平侯的行程。
女人低垂眼簾,長長的睫毛在她如玉一般的眼簾上,垂下了一抹閃動的剪影。
隨着憂傷抖動着,像是能撩撥所有男人的心似的。
“嗯!”看來王爺很守信用,準王妃只是嗯了一聲,紅蓋頭便戴上了。
她長出一口氣,設想過千萬次嫁給他的樣子,設想過,紅燭下,二人交杯的樣子,那時候,很是期盼。
而現在,她竟然擔心被他看見自己穿紅妝的模樣,很怕,很怕……
吉時已到,準王妃發嫁,街道各處宣紅一片,雷鼓陣陣,嗩吶齊鳴。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有開城門的雷鼓聲音傳入整個京都城,本是五王爺大婚。
可此刻,官家百姓全都轉移了注意力,平南將軍的車馬凱旋而歸了。
一排排戰馬開道,轟轟烈烈浩浩蕩蕩的從城門貫入,百姓歡呼起舞,替這安居樂業的生活,感激這位智勇雙全的大將軍。
“平南侯快馬加鞭,不忘聖恩日夜兼程,趕回京都了。”
這個聲音此起彼伏,聽進了紅蓋頭下的那對耳朵裡,她忙的掀開蓋頭,拉開轎簾,她看見了……她看見他了……
頓時兩行清淚順着鼻尖滑落,她想叫他:
“阿凱……”小時候,她都是這麼叫他的!
可是被王府的奴婢給呵斥住了:“王妃,請注意您的家修!”
蓋頭只能夫君親自給掀開才能隨便掀開。
黑色馬背上一身銀甲的男人舒爾回頭,好似真的聽到有人叫他……那個聲音,太熟悉了,甚至深入骨髓。
只是他感覺女人不可能出現在京都,他這次,回來覆命,寧可不要封侯,要一個御賜的婚姻,是他最終的目的。
平南燕鳥鵬羽飛,北都雪落如銀裝,三日踏過春夏度,千里加急送冬陽。
一朝擊潰千層浪,千軍萬馬斬情絲,面聖得知佳人故,不願封將做王侯。
絕筆血書來生見,勿忘君認硃砂印,銀裝戰甲雷明刀,舉旗血洗皇家宅。
寧落青絲染紅漿,血染大地萬里穹,重歸故夢閻羅殿,敢問可記當年諾?
陳雙突然感覺一陣胸悶,渾身流了不少冷汗,她驚厥而起,目光驚恐的看着某一個方向,她早就忘了自己此刻身處何處,又在做什麼。
她更不知道是因爲自己的心跳和血壓太高,被傑克輪逼不得已喚醒了。
可是,陳雙依舊癡傻的平視着前方,眼珠子,一動不動。
好像那血,還在她身上流淌,那被馬蹄踩斷的腿還在不受控制的顫抖,還有……還有那紅蓋頭下絕望又竊喜的眼淚。
還有那些無奈和希望徘徊之中糾纏的複雜情緒。
陳雙是被一灘血驚醒的,她的冷汗順着鬢角往下落,看的李偉稍稍蹙眉,有些歉意。
看來陳雙的記憶中存在着很多痛苦的事情。
“喝點水!”李偉倒了一杯溫水遞給陳雙,陳雙慌張的捧着,眼神有些找不到焦點。
陳雙木訥的把水杯遞到脣間,杯子裡的水隨着她顫抖的雙手動盪着。
“陳姑娘,這只是一場夢而已,醒了便沒有什麼了!”
陳雙這才擡眸看着傑克輪老先生,她長出了一口氣,終於知道,這只是一場夢。
她慢慢的環顧四周,“夢”裡的那一切壓抑和痛苦全都慢慢的被眼前的現實撇下一層去。
傑克輪說,一次性催眠不能持續太久,所以,他可能還要進行第二次催眠。
臨走的時候,傑克輪一直在疏導陳雙,這只是個夢,醒了,便真的再也沒什麼了。
陳雙笑的如同三月桃花開一般,點了點頭,轉身的那一刻,陳雙脊背挺直,步伐輕盈且穩健。
她知道這不是夢,前世的楚防震?今生的楚防震?他的腿不是瘸了嗎?
這一切,真的好像應承了因果。
可……德凱……她前世的阿凱……卻落了那樣的結果。
一進家門……陳雙遠遠地看見男人,她腳下像是生了風一樣,奔跑着,漫過偌大的草坪,一頭撲進了男人的懷裡……
“怎麼丫頭?”宋德凱愣了,這一回來撲進懷裡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