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順王府開府宴後,相邀的請柬就如雪片般飛來,順王雖無實職於身,卻是奉了御命要查汾王被擄一案,雖說太子解禁後,就由他帶頭主理此事,但順王和晉王並不因此得閒,順王有帶兵的經歷,由他與五城兵馬司的各指揮使,在京中巡視搜查可疑的人,而晉王什麼經驗都沒有,不過好歹也是個親王,隨指揮使們出巡壓陣還是可以的。
至於太子,他坐鎮刑部,順天府尹負責抓人審案,然後再送交刑部,由刑部尚書、左右侍郎等部衆繼續審理。
幾日下來,逮了京裡頭不少閒幫混混,卻也抓了幾個良民,朝中言官便忍不住跳出來彈劾,道是太子藉機掃除異己,誣陷良民云云,太子不爲所動,皇帝那裡留中不發,年輕的言官們看不懂,眼光毒辣的御史們纔不摻和這些小輩們的彈劾行動,那些新進的言官們看不出來,他們卻是心知肚明,汾王被擄,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就連太子被禁足,也肯定不是大家看到的那回事兒!
就只有那些年輕人不曉事兒,那日太子風塵僕僕不知打那兒回來的,皇帝見他之後,心情變得很好,由此可知皇帝肯定派太子去辦了什麼不能公開示人的事,當官啊!不是傻傻的一意辦差就成,腦子得機靈,明擺着有問題,皇帝卻不發一言的事兒,你硬要去揭開來,那不是找抽嗎?要是因此毀了皇帝的事兒,幾個腦袋都不夠砍啊!
御史臺壁壘分明,年輕熱血的言官們像打了雞血一般,緊揪着這事彈劾,品級較高的御史們卻是保持緘默做壁上觀。
工部的人忙東南沿海的堤壩工程,正是人仰馬翻的時候,戶部忙擠錢。兵部全力警戒蠻族及北胡的動向,吏部則因年前汾王扯下東南沿海一帶的官員近百,忙着填補空缺中,禮部部衆算是最清閒的,禮部尚書龔習轁之女龔珍珠與順王妃交好,雖把女兒嫁入靖川侯府,但龔習轁心眼兒清明,他傾向支持太子,女兒出嫁後,他便交代妻子囑咐女兒。要與順王妃保持往來。
靖川侯夫人總算等到小兒子娶妻,日後侯府就靠這對小夫妻撐着了,龔珍珠漂亮溫婉。兒子打娶了妻後,也懂事不少,侯夫人心裡欣慰,思及長女年紀輕輕即喪夫,雖貴爲親王妃又如何?原本女婿很有機會問鼎大位。女兒也能執掌中宮,如今全都落空!
不過日子還得過下去,想到女婿,想到早夭的孝郡王,侯夫人雖不捨,卻不得不振作精神爲女兒及秦郡王打算。秦王在時,與太子兄弟不和,太子以仁孝聞名。登基後應不至於苛待寡嫂和侄兒,但要說厚待?那是不可能的,她知小媳婦與順王妃是閨中好友,倒也樂見她們兩往來。
所以當靖川侯夫人帶着兒媳,參加定平大長公主府的宴會。甫進門遇到了慕越,不等媳婦請示。她便主動帶着媳婦去與慕越見禮。
雙方見禮後,靖川侯夫人藉故離開,留小媳婦與慕越說話。
“我還以爲你婆婆會攔着,不讓你跟我說話呢!”慕越笑彎了眼,有些訝異的道。
不怪慕越這麼想,因爲之前在宮裡遇上,秦王妃對慕越就是一副愛理不理的高傲態度,靖川侯夫人也沒給慕越好臉色,龔珍珠當然是知道此事的,對丈夫這位長姐,她是既同情她青年喪偶,又厭惡她處處挑自己的刺,她對慕越笑了下,見慕越朝自己俏皮的眨眼,她好笑又好氣的扯了慕越一下,“瞧你皮的。”
“我哪兒皮了?”
“唉,你這猴兒,打量着你大嫂回寧夏去,沒人壓着你就調皮了?”龔珍珠挽着慕越的手道,“好了,別鬧,跟你說正經的。”說笑一陣後,她正色對慕越道。
“什麼正經的?”慕越不解,龔珍珠忙將近日聽到的消息說給慕越聽。
“……本來,我也不願多這個嘴,不過,我家那位姑奶奶私下與我婆婆議定,要她們的命…...”龔珍珠垂下眼,薛家長房落得今日的下場,是他們自己做來的,但皇帝既留下她們一條命,現在又在靖川侯府的莊子上住着,若有個三長兩短,旁人不知如何編派靖川侯府及秦郡王呢!
薛嬪的長嫂等人被秦郡王從教坊司贖下,安置在靖川侯莊子上,這事慕越聽阿朔說過,“好好的,你家那位姑奶奶爲何要她們的命?”薛大夫人她們能礙着秦王妃什麼事?
龔珍珠嘆了口氣,將薛大夫人出言不遜的事說給慕越聽,“其實,也不怪姑奶奶會想要她們的命,誰讓薛大夫人口無遮攔呢?你想想,我一個新進門的媳婦都聽到她說的那些話了,這事還能瞞得了誰?要是傳到皇上耳裡,以爲薛娘娘亦如此想,倒還罷了!要是連我公爹和相公都帶進去……”
慕越安慰她,“皇上聖明,定知與你家相公、公爹無關的,你別自己嚇自己了!”
“不是我嚇自己,是我家姑奶奶這麼想啊!”龔珍珠搖頭,沒成親時,她覺得孃家大嫂辛苦,現在覺得自己也好不到那兒去!相公雖不似自家大哥不着調,但有個秦王妃這樣的姑奶奶,日子也不好過。
“還有一件事,我婆婆她們都不知道。”慕越見龔珍珠臉色一沉,暗想還有什麼事,比秦王妃與母共謀殺人更嚴重?
“前幾日,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行人,因雨借宿莊子上,與薛家的女眷攀上了話,幾日下來,那莊頭覺得不太對頭,便匆匆來報。”慕越手指微抖抿緊脣,會讓莊頭急着上京來稟報,可見不只是攀上話那麼簡單而已。
“那你婆婆她怎麼會不曉得?”既然是莊頭來稟報,怎麼會,靖川侯夫人不知,倒讓龔珍珠知道了?
龔珍珠重重的嘆口氣:“那日恰巧秦王妃回孃家來,與我婆婆商議那事,莊頭來了,我婆婆沒空見他。就讓我去見,誰知竟是這麼一件事。”薛家女眷如今是罪奴,自家不會她們當罪奴使喚,還好吃好喝的供着,皇帝若不計較就沒事,若皇帝不喜呢?
大周朝明訂,因罪判入教坊司之罪奴,不得爲人正室元配、繼室續絃,且所出之子女不得參與科考入仕爲官,亦不能承繼爵位。
薛家女眷如今在靖川侯名下產業上。若被伊家父子收用,倒還罷了!名義上伊家父子是主,她們是罪奴。比一般賣身的奴僕更低一層,奴僕若得主家開恩,放了籍便成良民,罪奴卻不成,而且主家要收用她們。她們還不能拒絕,挑明瞭說,她們這樣的女人就是玩物!但是不代表主人沒同意,她們就能與人發生關係,否則被視爲私通,跟良民女子犯此罪一樣。是要浸豬籠的。
“她們與人私通了?”慕越錯愕的問,莊頭連這事也說?還是龔珍珠自個兒猜的?
龔珍珠臉紅似血,細聲道:“莊頭是輕描淡寫的帶過。我的奶嬤嬤親去莊子上,問莊頭的老婆。嗯。奶嬤嬤說,那位爺長相俊美又能言善道,三言兩語就哄得莊頭的老婆讓他們借住,這一住就十來天……”她頓了一下。聲若蚊蚋的續道:“聽說是薛家的一個媳婦和兩位姑娘都……你說這種事兒,我怎麼處置啊!”
“呃…..你知道後。怎不跟你婆婆說?”慕越也爲難,心裡卻想,那莊頭怎麼會讓外人借住這麼久?莫不是從中拿了好處吧?後來發現事情不對頭,才急忙上報,不想理事的是甫進門的世子夫人,而非侯夫人,估計那莊頭想死的心都有了!
龔珍珠語帶哭音,“怎不跟她說啊!問題是誰知好死不死,就讓我聽到姑奶奶斬釘截鐵的要置薛家女人於死地,我當下那還敢把這事說出去。”不說,秦王妃都要她們死了,這一說,薛家的女人們還有活路?
“你婆婆也同意要把她們給……”
“我聽她的口氣,似是不同意,但要是讓她知道,她們在莊子上與人私通……”
“那她們肯定只有死路一條了。”慕越輕聲嘆道。
龔珍珠點頭:“正是,我連相公都不敢說。”
慕越反握住她的手,“這事你做不了主,你還是趕緊跟你婆婆說吧!”
“嘎?”龔珍珠一愣,“可是這會死人的!”
“她們做下這事時,就該知道後果爲何!憑什麼要你去擔憂她們的生死?又不是你叫她們與人私通的,是不?她們既犯大錯,就該自己承擔後果,你若隱瞞不說,日後事情爆發開來,被毀的可是你婆婆和你的名聲!”
見龔珍珠一臉茫然,慕越索性挑明瞭講:“靖川侯府是你婆婆管家,你是世子夫人協管着家務,雖然她們在莊子上,但管理鬆散致使外男入住莊子,並與罪奴私通,事情一旦被揭發,莊頭可推說已上報主家便可推卸責任,侯夫人和你卻要落人誹議,薛家是什麼人,是薛嬪的孃家人,薛嬪與秦王妃近來關係不睦,侯夫人收容薛家女眷,是不是一開始就存着毀人名節的噁心?”
慕越看龔珍珠似明白了,又悄聲道:“若不是薛嬪派宮人把持了秦王府大權,孝郡王也不會早早夭折,誰知你婆婆是不是這事算在薛嬪身上,要叫她孃家人身敗名裂?”
“不會吧?”龔珍珠訕訕然道。
慕越卻道:“薛嬪曾得罪許多人,你自小在京里長大的,相信比我還清楚,若有人算計她,卻把事兒推到你婆家……”這可不是不可能的!正如慕越說的,龔珍珠在京里長大,當然清楚京裡頭有多少人暗惱薛嬪。
“說起來,最惱恨她的,當數太子和順王了?”
“嗯,那是,不過你覺得太子和我家王爺會浪費時間在算計薛嬪身上嗎?”他們兩兄弟當然有算計薛嬪,將她拉下皇貴妃的位置後,他們兄弟就收手了,因爲後頭不用他們出手,自有人對付她。
龔珍珠想到太子和順王如今正忙着呢!丈夫近來隨五城兵馬司及順王、晉王在京裡巡查,每日回來累得連飯都吃不下。
慕越看龔珍珠似猶豫不決,便又推了她一把:“你還是趕緊跟你婆婆說吧!她要是追問你爲何拖到今日才說,你就直言你怕她們被髮落會失了性命,別說你聽到了她們母女兩的對話啊!”
“知道了!”龔珍珠深吸口氣臉上掛着淺笑,慕越輕拍她的背以示支持。
目送龔珍珠走向靖川侯夫人,定平大長公主擡頭見慕越傻站在那兒,就喊她過去,“慕越丫頭快過來,你來瞧瞧,這副畫眼熟不?”
慕越走過去,沒看案上那畫一眼,只挽着定平大長公主的手道:“大長公主又欺負人了!明知道我對畫沒慧根,偏要問我。”
圍在桌案旁的女眷們,紛紛輕笑出聲,慕越眼一掃看到人羣裡有些黯然的汾王妃,便道:“都說十一皇嫂對畫最有研究了!問我還不如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