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妃被降妃位,日子一下子難過起來,宮裡偏還盛傳着,逆王妻兒之死,其實並不是逆王所爲,而是薛妃派人去唆使逆王妃帶着孩子去死,她這麼做,全是爲了蘀秦王報仇!
這日子本就難過,偏還有此流言瘋傳着,她在宮中人緣本就不好,現在更加嚴重。
德妃雖聽賢妃勸了一句,留了她身邊兩個最得用的大宮女福玉和福惠,讓她們帶着幾個才進宮的小宮女侍候着,而薛妃身邊其他得力的女官及嬤嬤,還有幾個用慣的宮女都被換下了,說是年歲大了,該贍養天年去。
薛妃恨得扯破了繡着雪梅的絹帕,卻是不再亂撒氣砸東西,她還沒降妃位時,福玉她們去殿中省領新的物什,管事的內侍雖是應諾,會送新的過來,但總要拖個兩三天,現在她被降成薛妃,福玉讓小宮女去領東西,管事的內侍都見不到,兩個大宮女親去,那內侍見是見了,卻是敷衍了事,態度與薛妃仍掌六宮事宜時,那是天壤之別啊!
福玉和福惠兩個心裡難過,卻不敢在薛妃面前表露出來,前途茫茫,何處是盡頭?
夜裡薛妃睡下了,她們兩個讓小宮女侍候着,相偕去偏殿算賬,“……娘娘大手大腳花錢慣了,再這樣下去,這些銀子可撐不了多久。”
皇貴妃雖無食邑,但掌理六宮,多的是地方撈油水,寧王、秦王名下的產業,還有薛家給薛妃的嫁妝,再加下面的供奉的。薛家老太爺給的,薛妃從小就不曾缺錢,進宮之後,又得皇帝的寵幸。幾曾想到,自己會落得現在的境地。
“唉!娘娘也是的,當初逆王算計大紀尚書時。若多個心眼兒,國庫也不會朝小紀尚書給掏空了。”全便宜了逆王!
兩個大宮女又是惱怒又是婉惜的,舀起手邊的魚麟冊,開始算起帳,越算心頭越驚,也就越深悔平日沒多勸着主子一點。
於此同時,慶豐貨棧附近的密道里。逆王大馬金刀坐在上首,地下襬了兩溜各四張椅子,上頭坐着貨棧掌櫃,隔壁的二掌櫃,以及幾個不曾在此露過面的江湖人。
逆王先聽了二掌櫃回報。他們去刑部探紀尚書的事,得知那個老頭竟是一點消息也不肯露,逆王雙手緊握成拳,他身上穿着暗紅灑金緙絲道袍,金冠束髮,腰間宮絛上繫着兩個大紅荷包,上頭繡的九爪金龍樣式明白的彰顯了他的企圖。
坐在末位的兩個江湖人互換了眼神,他們知道逆王的妻兒死於自裁,逆王還是他們幾個人陪着進逆王府的。逆王只說,快一年沒見到妻兒,十分想念,明知困難重重,還是叫他們幫忙,送他去見妻兒一面。
只沒想到。他竟是去叫逆王妃自裁的。
這些江湖人雖刀頭舔血掙錢過日子,卻是有所爲有所不爲,之前逆王逼宮殺弟,他們幾個就已經看不過去,若不是子青壓着,他們早就甩手走人,子青於他們有過命的恩情,他開了口,他們再怎麼不樂意,也得壓着脾性虛與委蛇,現在又逼妻子手刄親兒,這就實在太過了。
他們幾個人已經私下議定,最遲三月就離京。
子青自己都離開了,總不好再要他們留下來幫逆王吧?只是酬金還沒到手,他們總不能白忙一場。
貨棧的掌櫃過了年,顯得蒼老許多,額間的折紋多了,眼尾盡是疲態,近來也不知是走了什麼楣運,身邊的人手老出錯,他最得力的一個管事張福,前幾天不知怎地冒犯了爺,被爺的侍衛拖走後,就沒了消息,那時他被爺派去留意逆王妃她們被送去那裡下葬,這種事情根本不用他出馬的,可是主子發話,他總不能駁了,只好順從去了。
其實逆王妃雖得太子求情,未被出族,但畢竟被逆王牽累,自裁身亡後,屍身沒被丟去亂葬崗,還讓人安葬就算萬幸了,去看什麼?活着的時候,就被主子拋在腦後,死了之後,要知道她們孃兒幾個葬在何處做啥?
逆王不可能還想去給她們上墳吧?
揣着疑問回來覆命後,張福的老婆就找上門了,追着他問張福去了那?他怎麼知道張福去了那?張福的老婆是個潑辣貨,問不出丈夫的行蹤,以爲他去偷腥,纔多日不見人影,而他是幫着張福瞞騙她。
方纔在鋪子裡,張大娘又來了,舀着菜刀追問張福的行蹤,若不是隔壁布莊的二掌櫃過來,只怕他還脫不了身。
“你確定內府的人把她們葬在城外的墓地?”逆王若有所思的問。
“是。”掌櫃的看逆王的態度很不一般,便問:“可是有什麼不對嗎?”
逆王笑了下,“當初我讓她幫我,把勳貴朝臣女眷拐騙入宮,她不肯,我都被老頭子貶成逆王,她孃家人全下了獄,她也被圈養着,她應該恨死我了,怎麼會肯乖乖聽我的吩咐,若說是那幾個庶出的也還罷了,她卻是連她生的也下了手。”
掌櫃的與其他人交換了一眼,轉回頭小心翼翼的道:“所以娘娘纔會留下那樣的信指控您不是?”
話是不錯,但她也可能是詐死……夫妻多年,她心裡最看重的就是兒子,他還不瞭解嗎?他思量半晌,忽地道:“太子,太子被禁足在太子府裡。”
“是啊!”衆人零零落落的應聲附和,想不通,這位爺在玩什麼。
“這幾日可有人去見太子?”太子代理朝政,皇帝有很多事都交給太子和左、右二相去發落,太子日漸受倚重,皇帝怎麼可能因他爲人求情,就大發雷霆進而將其禁足。
地上坐的衆人面面相覷,他們並沒有盯着太子府,突然被這麼一問,都有些蒙了,不知逆王問這個做什麼。
“爺,可是有什麼不妥?”
“老頭子日漸倚重太子,就算他被禁足,朝政也不該就這樣擺着,太子不能出門,難道那些人就不會上門去求見?”
“您的意思是?”
“你們下去後就去盯着太子府,我倒要看看他能玩什麼花樣。”
幾個人出去後,忍不住竊竊私語。“咱們避着太子的人尚來不及,爺還要讓咱們去盯太子府,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你們說,那位小紀尚書,到底有沒有暗藏他偷掏空的款子?”
“你傻啦?如果他老實交代了,爺犯得着讓咱們涉險去牢裡探他?”布莊二掌櫃哼道。
富昌侯世子派來的管事撓撓頭,“你說的有理。”
“那,太子府那邊誰去盯?”貨棧掌櫃的又繞回來這個問題,幾個人全看向原坐在末坐的兩個江湖人身上。
他們兩個愣了下,便大方應承下來,他們兩個是不會虧得自個兒的,徑自從密道出來後,便往太子府去,太子府原是親王府,府後一條街上住着都是在王府裡當差的人家,再遠一些,則開了兩家鋪子,一家是酒樓,一家是茶坊,旁邊還有幾家小店依附左右。
他們兩瞧了幾眼,選了酒樓待着,一進酒樓就跟夥計要了三樓的包廂住下,夥計頗爲難的推說包廂只讓客人飲酒作樂的,怎麼住人?
不過看到那兩手腰間的長劍,便磕磕巴巴的應承下來,砰砰砰的跑下來去找掌櫃的,掌櫃的親自上來,身邊還帶着酒樓聘的打手,“兩位爺兒,真是抱歉,咱們小店真不能住人,您看看是不是換個地方住?”掌櫃的捻着鬍鬚,滿面笑容的說道。
“這不是問題。”其中一名江湖人從腰間掏出一個墨青繡菊的荷包,拈了拈重量便拋給掌櫃。“你看看,這裡的銀子包不包得下這間包廂?順道再添兩張牀來?”
掌櫃的打開荷包一看,裡頭滿滿的金瓜子兒,這荷包這麼一拈量,換成銀子,大約是百兩之譜,便高高興興的應下,不一會兒就使人把包廂裡的用飯的大圓桌,及牆邊擺的交椅全搬出去,換進來的是一張架子牀,還有一張步步高昇的四方几並四張椅子,牀上鋪着松青色纏枝花卉的被褥,帳子則是石青色百福紗羅帳,桌上擺的茶具則是雨過天青色茶具,只不過那顏色不是太純正,顯得有些濁。
掌櫃的陪着笑留下兩個妖妖嬈嬈的丫頭,就領着搬傢什進來的夥計們走了,那兩人打發了兩個丫鬟去準備酒菜,然後才踱回窗邊,往太子府眺望。
“根本瞧不見!”
“虛應了事就罷!你還當真了啊?”
“昨天逆王身邊那一位,跑來跟我要人皮面具,說是逆王要的。”較瘦個頭矮的那人走到桌邊,倒了杯茶來喝,“嗯,給了金子,果然有用,這茶倒是不錯。”
“嘖!給你喝好茶,還不是像牛嚼牡丹,浪費了唄!要是能喝到來旺軒的酒,那才值浮一大白!”
“來旺軒的酒多貴啊!你別想了。”那喝茶的江湖人冷哼,“你看,咱們索性找小紀尚書的家人,讓他們去勸那老頭,把藏錢的地兒說出來,回頭咱們兄弟幾個把那些錢舀了,遠走高飛吧?”
“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老實告訴你,那一位啊!讓我覺得心底發毛,我怕咱們再不趁早走人,只怕會落得逆王妃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