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何媽媽親自侍候慕越更衣,且悄悄的跟她說,藍大嚴氏昨兒下晌來了。
“福大爺家今年日子好過了吧!”慕越坐在錦墩上,讓何媽媽幫她絞乾頭髮,“她來送禮的嗎?”
“不是。她來哭的,嘖!真是,大年節下的,這般觸人楣頭,這要我啊!肯定就直接把人打出去。”
慕越低頭微笑,何媽媽有些不悅的道:“我是說真的。”
“嗯。她來哭什麼?大嫂沒趕她出去?”
“沒有。她還能來哭什麼?自然是哭絹表小姐的事兒。”
慕越聽了不禁瞠大水眸。“怎麼樣?她還真找咱們家去給她女兒撐腰?”
何媽媽嘆了口氣。“是啊!大奶奶就說了,這姑爺是大姨太太挑的,咱們當親戚的也都幫着去送嫁,他們小夫妻過日子,這親戚那能日日上門去插手多事?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咱們不過是隔房的親戚,論親也及不得絹表小姐的親兄嫂,怎麼樣都不好越俎代庖,大姨太太是明理的,自然不會說什麼,可大姨太太的那新姑爺家,說不定就以爲咱們家輕狂。”
慕越兩眼閃亮亮,“大姨太太肯定很生氣。”
“再氣又能怎樣?這女婿是她家挑的,又不是咱們老爺或大奶奶她們幫忙相看的,從頭到尾都沒咱們府的事,哪!您就說吧!絹表小姐是什麼身份,咱們將軍和大爺他們去送嫁,夠體面了吧?還別提有兩位王爺去給她撐腰呢!”
“阿朔他們去,也沒明着說他們的身份不是?”
“是這樣沒錯,但就能抹了這個事實嗎?”何媽媽不屑的哼了一聲。“大姨太太處處想要壓人一頭,也不想想,真壓了姑爺一家擡不起頭,自家姑奶奶卻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日後這些靠山一不在,豈不是更要被婆家人踩到泥裡去?”
何媽媽語重心長的道:“姑娘家在家嬌貴,出了門子,當人媳婦那可就不一樣了!得自個兒有本事,要攏得住丈夫、公婆的心,而不是處處要孃家人撐腰,這居家過日子,孃家人也有自個日子要過,怎麼可能時時去婆家護着自家閨女兒?您說是不?”
慕越像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何媽媽瞧她受教。心裡一高興,又叨絮了好一會兒,才讓雀兒接手。繼續幫慕越烘長髮,雀兒笑瞇了眼,上前幫慕越用茉莉頭油擦了頭髮,慢慢的梳開了糾結的髮絲,直到長髮黑亮水滑。她才低聲的道:“何媽媽說的還輕了些。”
“哦?”
“聽說啊!已經鬧得要和離了。”其實何媽媽的消息也靈通,只是她覺得這事不用說予慕越知曉。
“和離?”慕越這下子可真被嚇到了,就藍慕絹那性子,會鬧到要和離?
雀兒道:“絹表小姐性子軟綿,遇事就是哭哭啼啼,什麼事都拿不了主,她那丫鬟一遇事,也不忙着勸人,就只急着回藍家討救兵。一次兩次的。公婆冷眼瞧着,心裡萬分不痛快,可又想到成親當日。那浩浩蕩蕩的送嫁隊伍,只得吞忍了下來,這過日子,那禁得起這般鬧騰。
再加上那個姨娘也不是個省心的,與那位姑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對男人一家的生活習慣最是瞭解不過,藍慕絹一進門,就遭她算計,在夫婿、翁姑跟前丟了臉面。
“說是和離,還是好的,本來是要休妻,說絹表小姐善妒,容不下妾室。”雀兒搖頭。“您想想,大姨太太將自家的姨娘、通房們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連個庶子女都沒有,她豈容得那姨娘踩到絹表小姐頭上去。”
慕越搖搖頭,“還是那句話,咱們管不着。你且瞧着大奶奶怎麼應對,回頭與我說一聲。”
“是。”雀兒也明白,姑娘還沒出閣,這種事情要處置,只能大奶奶她們出手,不過看樣子,大奶奶是不會出手相幫的。
“這種事還是沒摻和的好,管得好,人家不會謝你,管不好,人家還怨你。”慕越笑了下,讓雀兒和圓兒兩個將她從北胡帶回的東西,仔細的分成了三分,自己帶着雀兒一一送到嫂子們手上去。
她先去了六嫂院子,六奶奶接過那顏色豔麗熣燦的布匹,連聲道謝,她身邊的幾個丫鬟幾乎看直了眼,六奶奶將布料交給丫鬟們,自己握住慕越的手,道:“還是妹妹有心,你六哥回來只給我帶了把劍。”
慕越是知道那匕首的,實話說起來,那把匕首的價值遠在自己送的這些東西之上好幾倍,可是六嫂是閨閣千金,給她把匕首,她能拿來做什麼?倒不如送北胡那些顏色炫麗多彩的布料來得實用些。
“那是六哥的心意,六嫂不曉得,爲了挑那把匕首,六哥拉着我們陪他逛了幾條街呢!”
六奶奶聞言垂下微微泛紅的粉臉,慕越又說了幾句話,便帶着雀兒往二奶奶那兒去。
幾個丫鬟七嘴八舌的說着那布料的好,有個丫鬟嘴快,便道:“唉呀!姑爺挑東西的時候,七姑娘既然在,怎麼不提醒姑爺一聲,怎麼讓姑爺買把劍回來給姑娘呢?”
旁邊一個丫鬟擅察顏觀色,覷了六奶奶一眼,便嬌嗔道:“六爺是有主意的,他一個大男人拿定主意要送那麼漂亮的匕首給六奶奶,你們讓七姑娘怎麼提點他?若六爺隨意就能改了主意,那耳根子也未免太軟。”
“話不是這麼說啊!”
“不然怎麼說?七姑娘年紀小,總不好駁了兄長的主意吧?”
語帶埋怨的那個丫鬟被頂的一噎,憤憤的瞪着對方,拿話頂她的丫鬟卻毫不在意她意欲吃人的眼光,甜笑的對六奶奶道:“六爺送您的,自然是他最熟悉的,那才挑的好嘛!也看得出來,咱們六爺啊!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哪!”
這閨房裡頭的事情,貼身的丫鬟們誰不知,新婚洞房那夜,六爺手腳嫺淑。六奶奶欣喜閨房和諧之餘,不免滿懷心思的打量起屋裡侍候的丫鬟,有誰曾侍寢過嗎?
丈夫沒有明言,他院裡的丫鬟有無通房,她又臉皮薄,不敢開口問,這些日子以來兀自猜測,直把自己折磨得緊,故而這丫鬟此言多少開解了她一些愁緒。
出了六奶奶院子,雀兒撇了嘴角。挽了慕越的手低聲的說着六奶奶身邊丫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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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雁雅一心想往上爬,偏偏六奶奶最倚重她,六奶奶的奶嬤嬤也不幫着防她。”
慕越聽得頭大。想了下道:“我看六嫂不像是個傻的,興許她未出門子前,曾允諾那個雁雅什麼,也說不定。你當心些,別隻顧着打探消息。反把自己繞進去。”
雀兒點頭。“奴婢省得,姑娘放心吧!”
“多一個嫂嫂,家裡頭就多好些人,一個個都想冒出頭。”慕越看着幾個嫂嫂進門,然後帶進門的陪房、丫鬟們在家裡頭佔位置,卡緊重要的關口,藍府雖然主子不多,不像人家家裡好幾房擠在一塊兒過日子,但下人間的派系也是分成好幾派。
有藍守海當初從京裡帶出來的家生子。有藍老夫人的陪房兒孫。還有前頭元配鄭氏的陪房們,之後又有嚴氏帶來的,當然。這些人都隨着嚴氏的嫁妝送回嚴家去了。
大奶奶進門時,帶進府的陪房,人手不足時,從外頭買進來的,還有從莊子上挑進府來侍候的,如今再加上二奶奶、六奶奶的人,這麼加加算算也百來人之譜。
管事媳婦、嬤嬤之位,照資歷來排,都輪不到甫進門不到半年六奶奶的人,因此六奶奶院裡的閒人最多,閒人多不免話雜,有人不甘於平淡,自然就要生事。
“回去之後,你與何媽媽把人管起來,拘着她們些,別讓她們閒着往外頭鑽。”
“是。”雀兒應諾,隨即又悄聲問:“姑娘可是覺着那兒不妥?”
“沒有什麼不妥,只是家裡人多,那些新進來侍候的什麼都不懂,很容易被人使喚當槍使,把你們牽扯進去,你們豈不是冤枉?那倒不如一開始就拘着她們,別讓她們隨意走動,傻傻的被人利用了還不知曉。”
雀兒想到有兩個丫鬟,老愛跟六奶奶院裡的人串門子,不由一悚。
“你也不用草木皆兵。”瞧雀兒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慕越忍不住笑着點點她的鼻尖。“反正年底近了,就讓她們把我新做的衣服上添些花樣吧!”
“那要是她們想去跟人要花樣子……”
“就推到我身上,我不喜歡太過花梢的,只要院裡有的繡樣就成。”
說話間,主僕二人已來到二奶奶院前,一進門,就看到院子中間堆了雪獅子之類的動物,藍以蘅正在院中指揮丫鬟們在廊前再堆只鯉魚,旁邊還要堆只貓。
一擡眼看到慕越進來,忙丟下丫鬟們,飛撲過來。“姑姑,姑姑,你把綿團借我吧!她們幾個笨死了,我讓她們堆只貓,她們堆出來的都不像。”
“好啊!你抓得到綿團就借你。”藍以蘅原本興奮閃亮的眼倏地暗了下來。
“姑姑你哄人哪!誰抓得到綿團啊!”
慕越伸手將小侄女的頭髮揉亂,“找你爹去啊!”
“爹還沒回來呢!姑姑和大伯、六叔出門去,爹就在營裡當值,已經好多天沒回來了。”
慕越愛莫能助的兩手一攤,“那姑姑也沒轍了。綿團不喜近人,你要抱着它給丫鬟們瞧着堆只雪貓,就得自個兒想法子嘍!”
二奶奶扶着腰,倚着門笑,“妹妹回來了。”
“噯!給嫂嫂送好東西來了。”慕越讓小丫頭自去傷腦筋,帶着雀兒進屋去。
待出門時,院中不見藍以蘅的身影,轉頭一問才曉得,小丫頭跑去她院子找綿團了。
慕越與雀兒只得先繞回去,半道上就看到藍以蘅抱着綿團,在一衆丫鬟、僕婦簇擁下走回來。
“姑姑,綿團真乖!我一到院子,它就正好跑出來。”
“這麼巧啊!”慕越拍拍侄女的頭,將她送回二奶奶那兒後,纔去大奶奶那兒送禮。
銀心早候着慕越了。“七姑娘您纔到。”
“嗯。”慕越笑道:“先送去六嫂和二嫂那兒,然後打算來大嫂這兒蹭飯吃的,有的吃吧?”
“有,有,有。”銀心掩嘴微笑,一手小心的護在腹前,慕越看了一眼,沒有道破,只低聲道:“恭喜啦!”
銀心微愣,隨即反應過來,羞澀的笑了下。“就您眼尖。”慕越正待說什麼,銀心卻接着道:“七姑娘可識得濟州商會的大公子?”
“怎麼了?”
“那大公子派人送禮來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