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前兒總算狠下心,出手收拾了自己院裡幾個存了異心的丫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們發配嫁出去,那幾個丫鬟多是家生子,不等她們家裡人求上門,就已經處置完畢,此舉大大的震懾了那些有心人。
枝頭的鳥兒吱啾叫得歡快,竹帚掃過地面的落葉,沙沙聲不斷,慕越頹然的將手中的筆擲下,氣惱的跌坐回玫瑰椅中。
“姑娘您跟着惱什麼?”何媽媽指揮着小丫鬟收拾書房外間的多寶格,聽到動靜轉進內室裡,看到慕越那副樣子,忍不住勸了一句。
“我急啊!”慕越脫口而出,隨即又嘟起嘴道:“我看爹一點都不急。”
“老爺怎麼會不着急?三爺也是他的兒子不是?只是越是遇到急難就越要冷靜,旁的不說,我們與京城隔了千里,趕的快也要五、六日不止,我們這兒收到消息擔心不已時,京裡頭興許已經沒事也說不定。”
慕越還是嘟着嘴。“我知道啊!只是心裡過不去嘛!”她與三哥不是很親熱,不是她不親近他,而是他不願與她走太近,以往嚴氏折騰不到兩個大的,庶出的三子就成了最好的整治對象,後來他去上學,在家的時間少了,嚴氏便轉向針對她,藍慕致覺得都是自己的錯,常常會捎帶東西給她。“母親常苛扣他的月錢,他還能攢下錢給我帶吃的、玩的,我能不惦着他的好嗎?”
“三爺也是不易。”何媽媽想到往事,也唏噓不已。
“二嫂終於發狠了?”慕越轉而問起旁的事來。
何媽媽扁了下嘴道:“可不是。總算是強硬了一回啊!”
慕越瞧着何媽媽直笑。“怎麼?奶孃說的不對?”
“不是,我只是覺得好笑。二嫂看起來就不是個軟綿的,爲何偏生在這事上頭,硬是拖了這麼久?”
“還能爲什麼?爲了她的名聲啊!傻孩子。”何媽媽嗔道。“她既想在二爺跟前維持寬和良善的好名聲。又想要把那些狐媚子給除了,能怎麼辦?只能找旁人替她出手,大奶奶身子重,而且此前就一直沒幫她出面處置,以後也不會幫她這個忙,所以她只得找您讓您出手。”何媽媽冷哼。“她也不想想,您是小姑子,還沒及笄還沒出閣,出手幫她懲治丫鬟,這事若傳出去。哼哼!”
慕越倒不是計較這個,見何媽媽爲自己不平,便道:“奶孃不必惱,二嫂應該是想明白了。”
“大高嬤嬤也是,二奶奶要顧忌名聲,她呢?”
“那幾個都是咱們家的家生子,大高嬤嬤覺得她不好出手吧!”慕越搖頭,“我提這個。是想要媽媽注意咱們自己院裡的,那幾個新進的丫鬟,可有好的?”
何媽媽搖頭,頗有幾份恨鐵不成鋼的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本來想,就算趕不上平兒、雀兒。那也別太差,至少與圓兒、媚兒她們差不多,沒想到啊!唉!”
“大嫂若是招人伢子來,媽媽也去挑幾個好的吧!不急。慢慢教着,慢慢看。總會遇到好的。”
何媽媽只能應下,又說了幾句。何媽媽忍不住問起黎氏的事情來。
“她有段日子不見人影了,也不知去那兒。”
何媽媽唸了聲佛號,“老天保佑她就別再出現了,哎!好好女兒家,這般作踐自己真是造孽啊!”
慕越若有所思的笑着把話題轉到平兒和媚兒身上去。“她們可有消息?”
“有有有,平兒有身孕了,媚兒前兩天還進府來,安靜沉穩多了,看來還是她婆婆會教。”
慕越耳裡聽着,心裡卻想着黎曉桂不再出現,是家裡的人拘着她?還是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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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曉桂被關着幾日,再笨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了,她成日抹淚泣訴,沒人搭理她,狂吼怒叫要出去,小院的門直接從外頭給栓上了,院裡侍候她的人全都嚇哭了,她哭,她們哭得更加厲害。
她從未見識過內宅女人們,被逼得只得縮在房裡生悶氣。
“鴛兒,你去跟大伯父說說,讓他放我回去。”雖然鴛兒看起來很沒用,但至少比外頭那幾個粗使僕婦們哭得鬼哭神嚎的強。
“桂小姐,您別害我了,門都從外頭上了鎖,奴婢又不會飛,怎麼出得去?”鴛兒跪在地上嚶嚶輕泣的道。
黎曉桂不知想到什麼,眼底忽地閃過一絲亮光,隨即起身走到窗前朝外頭張望着,鴛兒跪在原地,擡手抹淚的同時也在盯着黎曉桂的動作,見她看着窗外良久,露出失望的神色,嘴角微微翹起,可憐兮兮的開口道:“桂小姐,您就好好的在院裡待着吧!等皇爺回來,他和榮爺就會替您出頭的。”
黎曉桂不知在想什麼,但聽到鴛兒說到皇爺,她渾身一顫,嘴裡喃喃自語道:“不成,不成,我不能等他回來,那傢伙不安好心眼,這麼多姐姐都死在他手裡,連他親姐姐也不放過,他怎麼可能會獨厚待我。”
鴛兒聽着又勸了幾句,不勸還好,勸了這幾句,讓黎曉桂更是心慌,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難安起來。
草草打發鴛兒出去後,她便觀前顧後打量了好一會兒,最後頹唐的倚在榻上發呆,鴛兒端了午飯進來,見她那副樣子,眼睛微眯,不再開口勸說,只靜靜的侍候她用飯,然後端着用過的碗盤出去。
一出房門,就被兩個嬤嬤堵在門口。“怎麼樣?可用飯了?”
“用了,用了,嬤嬤們別這麼急吼吼的,萬一讓桂小姐起疑可就不好。”
“哎,怕她呢!說是公主,也不過是落架的鳳凰,皇爺倒是精心爲她盤算,待日後她生下兒子,她也就沒用了,虧得你還這麼經心侍候着。”
鴛兒心裡鄙夷,臉上卻是笑得甜,“哎喲!我的嬤嬤啊!桂小姐好歹與皇爺是兄妹啊!”
“呿!兄妹!她娘不過是個低賤的宮女罷了,還真當自個是嬌貴的公主了。我呸!”
鴛兒暗暗記下,心道一會兒將消息送出去,又道:“嬤嬤這話可別聲張,桂小姐生母就算上不得檯面,總歸也是咱們西夏王族的一份子啊!”
這兩個嬤嬤也不知是那根筋不對勁,不止編派着黎曉桂的生母,還漸漸說起其父及黎復榮來,“榮爺的生母倒是顯貴,可惜紅顏薄命,不過啊!都及不上咱們皇爺。”
兩個嬤嬤說起西夏王族的舊事,似乎深怕屋裡的黎曉桂聽不清,一句高過一句的聲量,讓鴛兒不禁暗揣測着,她們兩個該不會是奉了那個什麼皇爺之命,故意來打擊黎曉桂的吧?先將她打得信心全無,纔會乖乖的聽任他們擺佈?
鴛兒頗懷疑這種作法會有效果嗎?
不過沒關係,反正自己會想法子把黎曉桂送出去,絕不會讓她死在這兒,讓黎氏的人拿她去抹黑藍府。
鴛兒邊引着兩個嬤嬤說話,邊領她們往外頭走,好不容易將她們送出去,她才趕緊轉回去,她站在廊下透過窗戶往裡瞧,支起的窗櫺裡,只見黎曉桂依舊躺在牀上,鴛兒輕輕的走進去,站在牀前看着背對她的黎曉桂擁被輕泣。
鴛兒取來繡籃,掏了塊繡布,拈了根針慢慢的做起針黹。
稍晚,接到消息的隱龍衛頭領冷哼了聲,“讓她自己小心一點,別把自己陷進去了。”
“是。”一名隱龍衛領命而去,頭領環視屋裡衆人一圈,道:“四殿下遇襲的事,要儘快查個清楚。”
衆人齊聲應諾,隨後便各自散去,頭領對副手交代道:“你去跟柯統領說一聲,讓他與藍將軍打個招呼,請藍將軍出面派人去永寧山莊接應四殿下。”
副手頜首轉身出去。
藍守海得知四皇子奉皇帝之命前來,要與自己商議東方朔和慕越的婚期,心裡有些不悅,東方朔可還沒做到他的要求,慕越還沒點頭願意嫁給他,皇帝就已經急着派人來商議婚期了?
藍守海壓根忘記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沒有跟女兒說他給東方朔設的條件,慕越還以爲父親的決議不可改變,渾然不知自己竟擁有最後的決議權,東方朔以爲藍守海早跟慕越說過了,忐忑不安的不知何時才能得到慕越親口允諾嫁他。
藍守海這股氣還沒找人撒,就被四皇子遇襲的消息給噎得不輕,連忙讓人把東方朔找來,東方朔被嚇得不輕,原本被陽光曬成小麥色的俊臉,立時蒼白一片,整個人完全傻住,藍守海不禁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讓他坐下才與他說此事。
“我去接四哥。”
“不成,這事你不能去。”
“爲……”東方朔還待辯駁,卻讓藍守海虎目瞪得收了聲。
藍守海冷靜的道:“四殿下也不會樂見你親身涉險去接應他,我讓慕遠和慕攸帶人過去接他,你要待在寧夏城裡,不能露出半點異狀。”
“這是爲何?”東方朔不解。
“你還記得城裡頭,還有人緊盯着我們不放吧?”
東方朔這時記起八皇子派來的人,不禁嫌惡的皺了眉頭。“記得,將軍是懷疑八皇兄派人……”
“不,不會是他,他還沒那個膽。”藍守海說完,就見東方朔一臉不以爲然,“你覺得他出手對付過你,這件事勢必是他命人做的?”
“不是嗎?”東方朔問。
藍守海微笑的道:“那你就中了真正出手那人的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