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曉桂這一睡就睡到了隔日清晨,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個清秀的丫鬟坐在自己身邊打盹兒,小小的腦袋像啄米的雞仔兒,不住的往下點着。
“喂!”她喊了一聲,那丫鬟被驚醒。
“啊!桂小姐您醒了!”
“這是那兒?”
丫鬟笑嘻嘻的扶她起身,邊回答她的問題。“桂小姐忘啦?榮爺昨兒派人請您過府,誰知您上了車就睡過去了,榮爺見了心疼您,就吩咐讓您好好歇息,等睡好了再去見就。”
“那你是……”
“奴婢叫鴛兒,榮爺說劉嬤嬤也不知何時能養好來,總不能她養傷,就讓您沒人侍候,便叫奴婢來侍候您。”
黎曉桂皺着眉頭:“不用了,我又不是什麼都要人侍候的嬌嬌女。”
“桂小姐可說差了,您可是我們西夏王族的公主,按宮制身邊光是大宮女就該有八個,奴婢這般的連小宮女都排不上呢!桂小姐可是嫌棄奴婢?”說着便淚如雨下,跪到地上去哀懇求情了。
黎曉桂一時語凝,她怎麼會不知按西夏王宮的規制,自己身邊該有八大宮女,十二個小宮女,六個嬤嬤,粗使宮女及僕婦尚不在此列呢?只是她不想爲此去跟堂兄爭取,她恨不得自己能完全脫離他的掌控,他沒有安排宮女、嬤嬤們給她,她反而萬般慶幸。
見鴛兒仍在哭泣,她不禁覺得頭疼,最後只好忍下接受她了。
黎曉桂由鴛兒侍候着去見黎復榮,黎復榮話說得很少,黎曉桂倒是梨花帶淚哭訴自己的委屈。翻來覆去的就是求黎復榮爲她做主,卻沒說明白爲她做什麼主。
鴛兒悄悄擡眼看了上首的黎復榮,黎復榮端着茶,慢慢的撥弄着茶葉,狀似不在意,其實從他的坐姿及泛白的手指,可以看出他的不悅,她想了下,輕輕的開口勸道:“小姐,您有話好好說。別這麼哭,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老爺欺負您了!”
“我我我……”黎曉桂拿着絹帕抹臉,不知如何往下說,鴛兒又勸了幾句,她似突然想通什麼,“大伯父,侄女兒求您,爲侄女做主。出面去跟藍家商議侄女兒的婚事。”
黎復榮面上未顯心裡卻已怒火濤天,這個蠢丫頭。“曉桂啊!你可知藍慕遠一家與咱們黎氏之前,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侄女有信心能讓他不計較的。”黎曉桂羞紅了臉,兩眼撲閃着光芒,一臉的夢幻興奮,黎復榮心裡微嘆。這個孩子當真是被藍慕遠下藥給迷了不成?這般癡迷糾纏於人……
又說了幾句空泛安撫的話,把黎曉桂遣下去後,黎復榮才重重的嘆口氣。“這個傻孩子啊!”
屋裡頭的人都不敢擅動,靜待黎復榮發話。“讓人把她看牢了。不要讓她跑出去,等我與皇爺商議後。再來處置她!”
管事們點頭應諾,黎復榮等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後。才搖頭嘆息,黎氏沒有新血注入,他年紀大了,有心無力,就算再納妾收房也生不出孩子,侄子體弱,他身邊的女人不比自己少,可是自己好歹都曾有過幾個孩子,只是在戰亂中亡故,但皇爺的女人們是連喜訊都不曾有,黎復榮暗想,侄子該不會是有問題吧!
但這種事,事關男人的尊嚴、面子,他不能問,只能旁敲側擊從大夫那裡去問,卻招來皇爺防備他,算來,如今唯一有機會生下新生命的只餘黎曉桂,結果皇爺的作法,卻要推黎曉桂去死!
他真是不明白這個侄子,他腦子裡究竟想些什麼?
※
京裡的八皇子接獲寧夏傳來的消息,朗笑着倒在榻上,他身邊的幕僚低聲在旁勸道:“殿下,您還是收斂些的好。”
“收斂什麼?哼!傳令下去,要動就動個徹底,我記得藍守海的三兒子在京裡是吧?”
“是,不過那一位雖有官身只掛着閒差,在京裡不引人注意。”
八皇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誰讓他姓藍,藍守海的父兄,我不好動他們,但是連個從六品的小官,我都捏不死他,豈不叫人小瞧了?還有他幾個侄子、侄女們,都去給我仔細的查清楚來,想法子整一整他們。”
接下來的日子裡,藍家及藍家的姻親們全都焦頭爛額,不是這家被人告到官裡仗勢欺人,就是那家被人堵上門擡棺喊冤,一件件一樁樁全是似是而非的罪名,誰家裡沒有幾件隱私不得對外人道的事,被這麼一鬧騰,朝中上下全爲之震動。
御史臺的小言官們如嗜血的狂鯊,磨刀霍霍想要抓着這些權貴的把柄,卻讓上頭的御史壓着,一名年輕氣盛的言官便不服的問:“大人爲何不讓我等彈劾?難道大人也畏於幾位爵爺的權勢不成?”
“你們這些笨蛋,真要淪爲皇子們爭權奪利的刀?”
言官們不敢與御史們硬槓,但是彈劾的摺子依舊送了上去,摺子送到皇帝那裡,皇帝的反應很快,出手敲打了幾個言論最激烈的言官,被彈劾的人全然無事,言官們不敢再動,有個機靈的,跑去問位老御史,“皇上爲何是這般的反應?”
“當然是因爲皇上英明!”老御史冷瞪未滿三十的言官一眼。“這些一看就是捕風捉影的事兒,偏你們當回事的上奏彈劾人。”換句話說,皇上不敲你們幾個要敲誰出氣?
言官猶不服氣。“怎麼會是捕風捉影的事兒?您瞧,這一件昭德二十一年,端寧伯世子當街縱僕行兇……”
“你可知端寧伯世子今年多大?”
言官冷不防被這麼一問,不由當場愣住。“不知道吧!端寧伯世子今七歲,你自己想吧!”老御史說完便拂袖而去,言官扳着手指頭算了算,端寧伯世子被告發的那年才三歲。一個三歲的小奶娃要如何當街縱僕行兇?當下跑來問話的言官冒了身冷汗,回頭一一詳查,最後頹然抹汗與同僚們說明自己所發現的事。
“不會只有這件案子如此吧?”
“不,這些案子全是如此……都是虛構的!”衆小言官們火了,這誰搞得啊!害得大家被坑了一把,這要是查出來,肯定要參死他,哼哼哼!
衆小言官們火氣未消,他們的上司一個個被皇帝叫去聊天,回來又好生敲打一番這些後輩們。衆小言官前怒未消,又被上官拍得滿頭包,火大了啊!發揮言官們八卦的特性,走大街串小巷,把這些事查得清清楚楚,此禍源頭直指八皇子府。
這一回小言官們學聰明瞭,他們之前才被皇帝、上官狠拍一頓,這回若再貿然彈劾八皇子。這不是想抽嗎?他們湊在一塊兒參詳一番後,將消息賣給了三皇子。
如果三皇子想要安然坐上太子的寶座,八皇子便成了他最大的問題,不是助力,你也不能拖後腿吧?
三皇子怒極,“他是瘋了是吧!”都已經被皇帝下令禁足的人。還能興風作浪四處攪和,三皇子取下書房裡掛的寶劍,就要出門想要做了八皇子。
他的幕僚見狀紛紛上前苦勸着,有人急喊侍衛進來相攔。一番鬧騰後,有人喊了聲:“看來八殿下不除。殿下無法安枕啊!”
三皇子大喜。“先生說的是。”
※
四皇子離京後,便直奔寧夏而來。但路上卻遭逢刺客,一番激烈廝殺之後,雙方皆死傷慘重,剩餘的侍衛護着四皇子逃往永寧山莊,誰知在山腳下的小村裡,又遇伏擊,幸而這次來襲的人數不多,一行人擊潰來襲的刺客,狼狽不堪奔向永寧山莊。
永寧山莊的侍衛早就通知了黎內官,但是知道與親眼看到的感受,還是有差別的。
黎內官看到四皇子,差點就認不住出來,四皇子向來注重儀容,如今卻亂髮四散,外袍披在肩上,健壯的胸膛上纏着滲出血漬的白布,臉上更是黑一塊紅一塊的,一雙利眼亮得嚇人,當下就把黎內官嚇得腿軟,差點就站不住,幸而旁邊的小內侍扶住他,纔不致丟臉。
“四殿下這是怎麼了?”他抖着聲問道。
“哎!”四皇子重重的嘆口氣,指着受了重傷躺在擔架上的黃內官道:“先找大夫救治他們。”
黎內官順着四皇子的手看過去,只見粗喘着氣的黃內官肚腹間有個碗大的傷口,正汨汨的流着鮮血,他趕緊命人請大夫,又命永寧山莊中待命的侍衛提高警覺,然後自己領着四皇子他們進正院。
將人安置妥,他遂轉身欲命人傳訊給十二皇子。“慢。”四皇子開口喊住他。
“殿下?”黎內官疑惑的回頭。
“你讓人傳訊給阿朔不夠,得傳給皇上的隱龍衛才成。”
“隱龍衛?”
四皇子看他一眼,“你知他們在寧夏吧?”
“知道。”黎內官看着大夫爲四皇子拆開身上染血的紗布,覺得頭很昏。“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呵,不過是有人等不及了吧!”四皇子微眯了眼,冷笑的道。
黎內官不敢多問,大夫抖着手爲四皇子上藥,然後仔細的裹上新的紗布,交代不能碰水、扯裂傷口,忌酒、辛辣的食物等該注意的事情後,大夫便告退出去開藥方。
“我傳給你的消息,你可給阿朔和藍守海送去?”
“有,一式二分,每一封都是如此。”
“那就好。”
黎內官遲疑半晌才問道:“殿下,八殿下真的對藍家的人和姻親們出手?”
“是啊!那個呆子!自掘墳墓啊!”四皇子一笑就扯痛傷口,疼得他齜牙裂嘴的,黎內官想到最近的那則消息,不由又問:“那藍家的三爺……”
“放心吧!性命無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