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告白

趙清明變得有些緊張, 半晌纔沒頭沒腦的道:“放心吧,不會處理他。只是不想讓他見到端午,所以暫時將他扣在宮裡。”

覃牧秋一愣, 隨即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無雲, 便道:“不想讓他見到端午?難道端午也和趙侯爺……”

“那倒不是。”趙清明道:“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覃牧秋聞言總算鬆了半口氣, 他雖然和趙端午沒什麼交情, 卻也實在是不希望對方捲入到這些事情裡。生於侯門, 卻不聞朝堂之事,趙端午很幸運,覃牧秋不希望這份幸運最終破滅。

“牧秋。”趙清明走到覃牧秋身邊, 俯身望着對方,道:“能再見到你, 真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

覃牧秋聞言心頭一滯, 開口道:“清明……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趙清明道:“事到如今, 無論你心裡怎麼想,我都不介意。我只盼你能在我身邊好好活着, 這樣就夠了。”

覃牧秋迎着對方的目光看去,只覺這七年的長度突然失了準頭。彷彿只要趙清明願意,輕易便能將這七年的分離揉成一團,丟到一旁。而他們好像又要從少年時再活一次一般。

這場漫長的分離,幾乎成了一場夢。

覃牧秋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問道:“我中的毒……是不是……”

“不是。”趙清明微微笑了笑, 雙手扶在對方的肩膀上, 道:“我很快就能拿到解藥, 相信我。”

趙清明的目光從來都是堅定的, 不容質疑的。覃牧秋想,這個人若是想做, 便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好吧。”覃牧秋往旁邊讓了讓,示意趙清明坐到自己旁邊,趙清明便挨着他坐下了。

“當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無雲也把事情的起因都告訴了你。現在我想聽聽你的打算。”趙清明道。

覃牧秋轉頭望着對方,問道:“我的打算?”

“你要繼續當皇帝,或者……離開中都,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趙清明道。

覃牧秋聞言不由有些犯難。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寧安王遲早要失去耐心攻入中都。到時候自己是否能全身法退,全要憑着寧安王的心情。可是自己現在一走了之,算怎麼回事兒?

自己這個皇帝雖然沒有多大作用,不過是做做表面功夫,可朝中一日無君便會大亂。況且,自己若偷偷溜走了,紅楓營怎麼辦?

天下之大,自己又能去哪裡呢?

“我至少要安頓好紅楓營。”覃牧秋道:“來日,紅楓營不能跟着常寧軍留在中都,總要有個去處。”

“好。”趙清明道:“無論是走是留,我都會陪着你。你若要當這個皇帝,我就繼續做羽林軍大將軍,你若要離開中都,我就陪你浪跡天涯。”

覃牧秋聞言心裡不由有些難過。

以李謹的作風,自己八成是難以全身而退的。好在只要能安頓好紅楓營,自己是死是活也無關緊要。可是趙清明不一樣,他身後還有整個趙家。

趙朔給李逾下毒,是要扶別人上位,還是和寧安王有勾結?無論是哪一種,都和覃牧秋不是站在一邊的。趙清明若站在自己這一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會善終。

“你不該摻和進來。”覃牧秋皺着眉頭道。

趙清明聞言面色一沉。

“可是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覃牧秋道:“我真自私,從小就是這樣,不斷的闖禍,然後讓你來收拾殘局。”

趙清明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言語間卻不動聲色道:“牧秋,我們重新開始吧。”

覃牧秋聞言一愣,心不由跳漏了一拍,轉頭望向對方。

趙清明傾身在對方脣上落了一個吻。

覃牧秋感覺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幾乎要炸開了,意識一片空白。他自幼和趙清明雖極爲親近,彼此也有模糊的傾慕之情,但卻從未有過絲毫的逾禮之舉。

重逢之後,起先他心裡牽掛着另一個人,自然也不會往這上頭想。趙清明的態度,在他看來也始終如從前一樣,更像個兄長。

他一直不敢想的事情,如今被對方搶先一步表了態,他唯有措手不及的份了。

趙清明擡手輕颳了一下他的鼻樑,見他臉都紅到脖子根了,心裡的溫柔瞬間快要溢出來了。心道還好,他沒有推開自己。

趙清明生怕對方會說出什麼自己不想聽到的話,忙起身道:“我出宮一趟,尚等一直在外頭,你有事情便吩咐他。天黑之前我會回來。”

“清明。”覃牧秋叫住對方,見對方一臉緊張的盯着他看,不由的比對方更侷促了幾分,不得不平復了片刻心神,纔開口道:“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是事情傳到前朝,不知道會有什麼流言蜚語。”

趙清明聞言一愣,臉突然紅了,隨即有些結結巴巴的道:“我是不怕那些流言蜚語的,誰願意說便說好了。你若覺得尷尬,我們可以……先偷偷的……”

“我不是說這個……”覃牧秋忙解釋道:“我是說,你把凝和殿的奴才們都處理了,找一羣侍衛日夜守着,總歸不是辦法。”

趙清明聞言有些囧,撓了撓頭,假裝若無其事的道:“你又沒打算在這皇宮待一輩子,況且寧安王也等不了太久,左右也過不了多少時日,管不了那麼多,保證你安然無恙我才能安心。”

覃牧秋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卻還是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不將我的身份告訴你爹,或許他知道後會放我一馬。”

趙清明嘆了口氣,道:“在他眼裡,你是不是李逾,並不重要。”

覃牧秋聞言便沒再說什麼。趙清明一走,他獨自胡思亂想了一陣子,想到李謹,又想到趙清明,一時覺得心裡難過,一時又覺得好像有點高興。

他想到最後,也沒弄明白自己的心思,想起了自己所中之毒,又想起榮安,只覺得這一遭走的真是心累。

到了該用膳的時辰,尚等親自提了食盒進來給他擺上,立在一旁伺候他用膳。他一個人吃實在是覺得無趣,便強迫尚等陪坐在側。

“你很怕我麼?”覃牧秋盯着直冒冷汗的尚等問。

“臣不敢。”尚等答道。

覃牧秋挑了挑眉,用了一些點心,不經意開口道:“上回我在外頭喝醉了,還去你府上過過夜,你忘了?”

尚等聞言撲通一聲跪地,道:“臣該死,當時不知是陛下駕到,多有冒犯,還望陛下恕罪。”

覃牧秋被他這一跪嚇了一跳,不解道:“你冒犯我了?”

“臣……臣當日以爲趙將軍帶去的人是尋常……臣不知道趙將軍和陛下是……臣該死。”尚等越說越激動,幾乎要將頭磕到地上了。

“趙將軍與我?”覃牧秋突然想起了那夜自己的反常,突然明白了幾分,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給我下藥了……怪不得那夜我……”

尚等忙磕頭認罪。

覃牧秋嘆了口氣,不由兩隻耳朵都紅了。

趙府。

趙清明立在趙朔的書房裡,突然有些感慨。這些年自己和這位父親疏離的很,反倒是這幾日出入對方書房的次數比以往一年加起來還多。

“清明。”趙朔似乎有些忐忑,猶豫片刻後終於開口問道:“你覺得爲父是個怎樣的人?”

趙清明聞言略有訝異,半晌後纔開口道:“爲人臣者,下毒弒君,你想讓我說什麼?”

趙朔聞言一驚,隨即苦笑道:“你們兩兄弟,還真是一個都不像我。”

趙清明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當年是你勸我入太子府,我跟在李逾身邊七年,看着他從一個少年,一步步坐上龍椅成爲天子。如今你說要早做防備,不聲不響的便使了那樣的手段。”

趙朔嘆了口氣,沒有做聲。

趙清明又道:“你手裡握着中都的安危,我手裡握着一半的羽林軍,你若想做些什麼,何須用下毒那種下作的手段?”

趙朔搖了搖頭,道:“寧安王等不了太久,大餘的天下依舊姓李。李逾放不放手,最終都不可能活着。他越早放手,大餘的損失便越小。”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擺出一副忠君爲國的道理。”趙清明有些氣急,不得不平復了片刻心神才道:“解藥給我,我保證事情會按照你希望的樣子發展。”

趙朔望着自己的兒子,良久後竟然帶着兩分笑意,道:“我知道你會動惻隱之心,所以一開始就沒有找人配製解藥。”

趙清明目光一凜,沉聲道:“你說什麼?”

“算起來,應當還有幾日的光景。”趙朔一臉惋惜的道:“可惜了,李逾是你們這一輩中最聰明的孩子。你若及他五分的心思,也不必等到我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