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蕭遠肅,一身素衣,頭和腰間繫着孝帶,未策馬,徒步入宮。
宮內所有人皆穿上了白衣,各處都掛起了喪幡。所過之處,隱隱約約能聽到低泣聲。
蕭遠肅直奔太乾殿,他到時,只有皇后跪在龍牀前,而皇帝靜躺在牀上,當真沒了氣息。
“皇后娘娘。”
“晉王來了。”皇后的聲音沙啞低沉。
仔細一聽,語氣裡還帶着凝噎。
蕭遠肅跪在皇帝身前,拜了三拜,而後卻沒有立即起身。
“傳旨的太監只說是久病不愈,天命隕之,是兒臣不孝,未能在父皇身邊是侍疾,卻不知父皇是真的天命隕之,還是有人伺機毒害。皇后娘娘終日侍奉在側,可有解?”
方纔進來時,他留意過太乾殿內外當值的宮女太監,無一不眼生。
由此可見,皇帝之死並不像宮裡傳出的那樣簡單。
皇后跪了許久,起身時踉蹌了一下。
她扶着柱子站穩,轉身對蕭遠肅說道:“本宮心有餘而力不足,雖每日侍奉在陛下身身側,卻也不懂那岐黃之術。太醫們都束手無策,本宮又能奈何?”
“晉王入宮,也不單是拜別陛下吧?”
蕭遠肅眉眼淡漠,說出的話更是不給人留餘地,“陳元靜給本王下毒,意圖嫁禍靈初,幸而本王早有防範,她不得逞,反倒害陳大學士命隕。前因後果本王皆已查明,乃是陳大學士自食惡果,眼下陳府上下均已入獄,而獄審的結果……恕本王冒犯,所有證據都指向太子,父皇雖不在了,可朝廷律例仍在,大理寺正卿已經去帶人去東宮了。”
正因如此,他才能無所畏懼地隻身入宮。
皇后在聽完他的話後,身形明顯又晃了一下。
此時,楊太傅領着一干重臣在殿外求見,而那份皇帝早已立好的遺囑就在他的手中。
皇后死死扣着手心,整個宣讀遺囑的過程都安安靜靜的。
哪怕遺囑上寫着由晉王繼位,太子被趕去邊遠封地,她也沒開口反駁一句。
楊太傅宣讀完遺囑,便領頭向蕭遠肅跪拜,“恭迎新皇登基。”
其餘人面面相覷,卻也不敢提出質疑,只得隨之附和。
“恭迎新皇登基——”
……
應新皇旨意,繼位儀式一切從簡。皇宮還是那個皇宮,但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人。
改朝換代,新舊更替,不外如是。
而彼時的東宮,才更叫人唏噓。
太子已經不能稱呼爲太子了,先帝臨走前廢了他的太子之位,改封爲綏王。
綏字,意爲平安,可見先帝慈心。
可綏王並不領情,東宮被路至錚派兵層層圍住,他便在寢殿內大發雷霆。
茶盞玉瓷碎了一地,他就站在其中瘋狂嘶吼,“蕭遠肅,本宮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
“王爺……”李吉捧着收拾好的細軟,言語間透露小心翼翼,“宮裡派人來催了,我們該走了。”
“該什麼該!那個位置是本宮的,他以爲藉着路家和鎮國公府的勢就能高枕無憂了嗎?做夢!”
他解下腰間的玉佩扔給李吉,“你去找一個人,告訴他可以行動了。”
蕭遠肅繼位,直接冊封了文靈初爲皇后,居住在承乾宮。
蘇雲煙今日入宮探望,文靈初拉着她就是一頓訴苦。
宮裡無非就是規矩多,蘇雲煙想想也覺得頭疼,“娘娘掌管後宮,若是覺得麻煩,一些規矩省去也是可以的。”
“不行啊,我就一次沒有自稱‘臣妾’,御史臺第二日就去陛下面前告狀了。”文靈初苦惱道。
御史臺不止監察百官,偶爾也會關注後宮的言行。文靈初尚未習慣,自然被揪住的次數多。
蘇雲煙失笑,隨口勸慰,“只要陛下點頭,你還怕御史臺那幾個老頑固不成?”
“也不是怕,就是……他如今才繼位沒多久了,我不想給她惹麻煩。”文靈初撇了撇嘴,有些無奈,“再看看你,就咱們兩個人,你也是左一句‘娘娘’右一句‘臣婦’,你都如此小心,我哪裡敢大意。”
蘇雲煙啞然,她們爲了在乎之人,的確都在收斂自己。
她還好,路家長輩都是隨性之人,她回了將軍府便不用再守着沒必要的繁文縟節,可是文靈初不行。
在宮裡待了一天,直到天快黑了文靈初才放人。
馬車慢悠悠行駛着,回將軍府的路上格外安靜。蘇雲煙略感不適,就詢問車伕外面發生了什麼。
然而她等了又等,始終無人迴應,馬車也在這時停下了。
意識到不對勁,她急忙挑開車簾察看,紫蘇和車伕都被打暈了。
“什麼人!”
“夫人莫怕,是我。”
從馬車後走出來一人,蘇雲煙乍一看還沒想起來是誰。
愣了一下,她才反應過來,“林大人?”
“哎,是我,是我。”
確認是他,蘇雲煙稍稍鬆了口氣,從馬車上跳下來,“這麼晚了,林大人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他們怎麼回事?”她偏頭看了眼還昏迷着的紫蘇和馬伕。
會這麼問,就表明她其實也不是完全信任林父的。
林父看着倒是坦蕩,直接只了個方向給蘇雲煙,“有一夥黑衣人打暈了他們,我看見至錚追過去了。”
“林大人這麼巧就看見了?可是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呢?”蘇雲煙凝視着他,眼神狐疑。
街上還是沒有人,蘇雲煙愈發覺得不安了。
正當她要給路至錚發信號時,林父突然開口,“你不用懷疑我,我是來通風報信的,湘湘讓人告訴我,綏王妃買通了宮裡的丫鬟,在送給皇后的飯菜裡下了毒,這個時候估計已經在去承乾宮的路上了。”
“蘇雲芷的手還能伸進宮裡?”
聞言,林父輕嘆了一聲,“這世上只要有銀子,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夫人若不信,大可進宮一探究竟。但萬一去遲了,皇后的夢可就危在旦夕了。”
事關文靈初,且蘇雲芷也做得出來,她不敢大意,遂即轉身又朝皇宮跑去了。
而在她身後,林父緩緩勾起了嘴角,也轉身朝將軍府走去。
這一夜的京城,似乎處處都透露着詭秘,安靜卻讓人心慌。
蘇雲煙手持進宮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待她衝進承乾宮,看見正與蕭遠肅對峙的前太子時,才恍然醒悟。
“來的正好,本宮就等你一起欣賞今晚的這齣好戲呢。”
綏王看向蘇雲煙的眼神難掩貪婪,叫蘇雲煙噁心不已。
文靈初被蕭遠肅護在身後,見她都被騙進宮了,頓時就明白了綏王的計謀。
“若非先帝和陛下仁慈,就你做的那些事,足以入獄問斬,你非但不感恩,如今還敢偷拿嘯虎令逼宮,簡直罪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