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潭中妖1

晚歌帶着徒弟幾人離開津水鎮,南行前往津水潭。越過叢山,遠遠就瞧見如鏡面平靜的潭水,岸邊兩人正埋頭做事。

近了些,墨綠色潭水岸邊的兩個男人正在搭建半人高的臺子。

白笙上前問道:“幾位大叔打擾一下,請問這裡是哪裡?”

“津水潭。”其中一位年紀大些的男人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汗,用長者的語氣勸道,“幾位怎麼來這裡?勸你們趕快離開這裡。”

潭水深不見底靜的詭秘,盯得久些,似乎就會被吸進潭水中,不禁讓人心發慌。

白笙說:“我們是來處理津水潭一事。”

聽到這句,兩個男人半信半疑的停下手中的活,年紀大些的男人質疑道:“真的?你們是什麼人?扶風城都不能除掉,你們可以嗎?”

“我們乃是雲之巔弟子,”蘭皋作揖,又向兩人鄭重其事地介紹晚歌,道,“這位就是赫赫有名雲之巔五長老,這些小妖小怪還不敢在師尊面前作妖。”

“你們真是那個什麼鼎鼎有名的雲之巔的仙君?”兩個男人眼裡閃着光,像是抓到了希望。兩人如做賊般四處張望,確保無他人後,側首輕聲道:“可否隨我們去村中找村長相商此事?”

“尚可。”晚歌對於這些花枝招展的讚美詞早就形成免疫,自動過濾從不做理會。

幾人直接結束此話題,兩個男人邀請晚歌等人來到津水潭附近的村莊,長運村。

白日裡,村中家家戶戶關門閉戶,街上偶有一人也是匆匆路過,不肯多停留一刻。

街道上有一膚色慘白,眼眶凹陷,穿戴喜慶的童子。他一個人獨坐地上玩起泥巴自娛自樂。兩個男人讓衆人繞開他,一路戰戰兢兢的來到村長家。將門鎖上後,幾人圍坐桌邊,村長夫人倒水伺候。

村長笑容滿面,道:“幾位仙君,你們真是來除掉潭底之妖?”

“是的,此事緣由還請細細道來。”晚歌說。

村長長嘆一聲,說道:“這妖是十幾年前就在潭底作祟,她好吃人心肺。起初只是在岸邊殺害路過的人,取其肺腑後棄屍於潭邊。後來,每年這個時候,村中就會出現一個鬼童傳話,讓獻祭一男一女且爲夫妻,男的白衣矇眼紅布,女的紅衣白蓋頭,送到潭邊,保證一年之內不犯事兒。”

蘭皋秀眉緊蹙,問:“莫非你們真獻祭?”

村長苦喪地搖搖頭,又道:“沒法啊,若不獻祭,錯過了時日遭殃的人更多,何況去扶風城來回折騰趕不上妖怪的獻祭日,怕是還沒有回來,這個村子都完了。後來我們派人去扶風城找城主,這才把妖怪封在潭中。”

“近日又在作祟?”晚歌問。

村長繼續說:“沒錯,津水潭封印不知爲何消失,前幾日鬼童又出現在街上。”村長指了指外面那個童子,說:“獻祭日就在明日,現在扶風城主也不在,只能再次找人獻祭拖住妖怪,待城主迴歸才能治她。”

“潭中是何妖?如何而來?”晚歌望了一眼木櫃上擺放的紅白衣。

村長面色凝重含糊其辭道:“這就不知情了……見過妖怪的都死於非命了。”

旁邊站着的男人突然插話道:“仙君,扶風城主說是魚妖。”

村長瞥了一眼那男人,恭維道:“對對對,就是魚妖,還是人魚。”

白笙鄙夷地瞧着這位說話遮遮掩掩的村長,又不忍揭穿。因爲明晚就有機會與蘭皋獨處,而且她還能戴上用自己頭髮編制的紅繩。月黑風高夜,不對,應是良辰美景時,又要重複千百遍這兩年來白笙說過的天方夜譚--重生。

“獻祭者可否定好?”晚歌氣定神閒地觀察着周圍。

村長面露難色,問道:“仙君是還需我們找人?”

“誘餌而已,若是無人也無礙。”晚歌說。

商榷一晚,幾人得出計劃,獻祭正常進行。白笙與蘭皋作誘引出人魚妖,晚歌在他處暗中等候伏擊。

第二日午後,村長夫人梳理着白笙高高束起的墨發,又從中剪下一撮。由於緊閉門窗,屋內黯淡無光,她點着油燈在一旁認真的將黑髮編織進紅繩中。

村長夫人將紅繩交到白笙手中,向幾人解釋道:“我們這裡將男子頭髮結繩戴在女子手腕上,就算是成婚了,戴上後應不會被魚妖瞧出端倪。”

白笙握緊紅繩,不懷好意的眼神落在蘭皋身上。

蘭皋莫名發覺全身不適,抱臂扭頭看向他處。雖然只是逢場作戲,但是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拒絕。蘭皋總感覺白笙會捉弄她,雖然每次都是白笙吃虧。她不屑道:“晚上再說。”

兩人裝扮好後,白笙先矇眼站在街道中心,其他人藏在屋中。不久,一個圓頭虎腦瞳孔渙散的鬼童子提白燈,笑容詭異,用白繩牽引着白笙往前走。

蘭皋有些畏懼,手緊緊拽住衣裙。晚歌餘光瞥見蘭皋神色不安,蘭皋與她對視一眼,又惶恐地低下頭去。

被牽引直潭邊的祭臺之上,白笙雙眼被矇蔽,什麼也看不見。鬼童笑道:“公子請稍等,您的娘子隨後就到。”

白笙百無聊賴地坐在座椅上,等待着蘭皋的到來。雖然他想晚歌坐在他身旁,但終究不可能。

只不過,白笙今天有別的事要說,那就是告訴蘭皋會遇險之事,然後再告訴她,自己是重生的事情。雖然蘭皋一直都不信,但這次必須好好跟她談談,讓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良晌,白笙隱約感知有人坐到旁邊。鬼童的聲音再次響起:“一朝夫妻百日恩,同牀共枕共死生。恭喜二位,很榮幸成爲天選夫妻,共赴清潭面見孃親。二位暫且守候於此,我去清潭稟告孃親。”

鬼童悄無聲息地躍入潭中,只見潭面泛起陣陣漣漪,打碎水中圓月。

白笙在走神,鬼童之言全然不入耳。直至聲音消失許久,白笙纔敢發出聲音。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組織好這些看似荒謬的語言。

“師姐。”白笙聲音不大,很溫柔。

旁邊的人沒做出反應。白笙張了張嘴,又沉默許久。雖然曾經跟她提過重生的事,蘭皋根本不以爲然。白笙嚥下一口唾沫,說道:“師姐,你願不願意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再次說起,誠懇的聲音沙啞。

蘭皋不語。

夜出奇的靜,靜到白笙都能聽到自己尷尬的喘息聲。身邊之人依舊沒有動靜,這讓白笙亂了陣腳。

他必須在耐心講一次,畢竟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擱誰也不信。但這次蘭皋沉默不應,這讓他很爲難,於是伸手去戳她。

蘭皋本能地縮手,但又被白笙戳了一下。這是白笙除了打架之外,第一次觸碰到蘭皋的手,細滑冰涼。白笙不禁想起前世,他觸碰晚歌的手也是感到如此冰冷。

這般提示,她依舊不做理會。白笙發覺不對勁,感覺蘭皋似乎在逃避,懶得理會他的話。

當再次觸及時,白笙的手凝結一層薄薄的霜,儘管他掌心本就溼熱,這股寒意依舊滲透骨肉,緩慢延伸直全身。白笙本就焦急,徹骨寒意下讓他顫慄不止休,腦中邏輯混亂,絲毫沒有餘力思考。

“師姐,你怎麼就不肯信我呢?早些讓我偷偷帶你離開雲之巔吧。然後把你安頓好,我再回去。”白笙逐漸微弱的聲音似乎只能被自己聽到。白笙害怕晚歌就在附近,能聽到他的話。

窘態下的白笙心亂如麻,只得想起什麼就說:“也許你在短時間內不信我就罷了,若是真的到那時,想離開也來不及了。”白笙低下頭,緊握拳頭指節泛白。

他想過很多種蘭皋聽到這樣的消息的後果,可如今這意外的安靜卻讓白笙措手不及。

“從你第一次救我開始,那一次我真的感覺自己沒救了,馬上就能見到我的娘了。但是你讓我感受到溫暖,不捨的撒手人寰。我雖然惹怒了你,但你依舊放心不下,還叮囑大伯照顧我。在煙溪山,你給我煮粥和我一起受罰……”白笙會心一笑,說出這些肺腑之言,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師姐,所以,就算你不信我,我也要讓你脫離危險。”

這輩子和上輩子不一樣,上輩子的白笙什麼都不知道。但這輩子的軀體裡全是上輩子的記憶,可以彌補很多上輩子的遺憾,比如救蘭皋亦或是告訴師尊他喜歡她。

白笙重新修整心情,努力讓自己不那麼矯情,說道:“還有一件事,師姐,等你安全了,我就去……”白笙嘴裡那句“找師尊表白”還沒有說出來,潭水中兩條黑色藤蔓猛然衝破水面,一條將白笙死死捆綁住;另一條卻是伸向他處,將躲在樹叢中的人捆住,迅速把二人拉入潭中。

“撲通”聲夾雜着二人的驚叫聲,在入水瞬間後消失不見。剛入水,蘭皋手中冰晶不慎觸及潭水,從樹叢一側開始,水面驟然覆蓋上一層厚冰。

短短時間內就發生如此大的變故。方纔白笙的身邊之人晚歌急切地掀開蓋頭躍向冰面,暗想不妙,她與蘭皋互換定是被發現了。本想引出魚妖,讓暗處蘭皋用事先準備好的冰晶凍結潭水,讓魚妖無處可逃,怎知魚妖不是一般狡猾。那鬼童可能察覺樹叢還有一人,便向魚妖通報。

晚歌俯身觸碰冰面,凝聚靈力於掌間。霎時間,白色靈流如風散開,流竄整個潭水錶面,她手指微屈,堅硬的冰碎成渣,隨後立即潛入水中去救助兩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