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晚歌召出霜天,同時她右手腕上的赤紅色紋線應聲化作一柄細長如鏡面光亮的靈劍。劍柄由一紅絲均勻纏繞至劍尾,銀色劍身卻不因那抹紅而顯得突兀。她頓了幾秒又將其變大,躍上靈劍後低聲道:“上來。”
白笙愣了一下,又踏了上去站在她身後,隨後兩人御劍而行。
十四歲的白笙和十八歲的晚歌身量相差不大,但晚歌稍比他高出半個頭。白笙看着眼前的晚歌發起了呆,這個熟悉的視角在上一世也常有出現。
只不過他是從身後把雙臂環在她腰間緊緊鎖住她,把下巴嵌入她的頸間,在她耳邊喘着粗氣,貪婪的嗅着她發上簪着那朵散發異香的曼珠沙華。
儘管晚歌在他懷中微微顫抖,白笙也不放開。持續很久後,白笙的腦子纔會清醒,然後鬆開她。此事時常發生,但白笙卻出乎意料的從來不做出格之事。
倏爾,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把腦中清晰的記憶撇開,側過身看向別處。他時刻提醒自己此行目的,不能再因爲優柔寡斷而重蹈覆轍。救蘭皋便是救晚歌,也是救自己。
僵持着尷尬的距離許久,兩人到達了煙溪,還未停穩白笙便跳了下去,險些摔個狗吃屎。
白笙很興奮,也很激動,終於如願與蘭皋成爲同門。可看着這熟悉的地方,腦中閃過那遍地橫屍血淋淋的場面竟有一絲哀傷。
晚歌瞥了他一眼,收回霜天化作紋線附着腕上,又疾速向大殿走去。
“五長老。”大殿前正在打掃的劉大娘喚了一聲。
晚歌禮貌的點頭回應卻沒有停住腳步。
“師尊,鳳凰它……”蘭皋看見晚歌回來了,匆忙跑過來說道。
“給你的師弟拿一下櫃子左下角的抽屜右邊第二瓶藥。”晚歌語速很快,一邊說一邊徑直走向殿後。
蘭皋不解,也沒作過多思考就去放滿櫃子的藥庫中取藥,取完後回到殿中卻怔住了。
“怎麼是你?”蘭皋由驚訝變成嫌惡。
“我……”白笙此刻百感交集無以言表,只是搔了搔頭,傻笑着叫了聲“師姐”。
“你怎麼真成了我師弟了?”蘭皋越來越弄不明白晚歌的操作。
“我通過了雲之巔招納大會考覈……”白笙仍在笑,怎麼都收不回上揚的嘴角。
“師尊不是不收徒嗎?難道你是第一?”蘭皋有些質疑道。
“不是,但我是師尊親自選的……”白笙目不轉睛的盯着蘭皋,見到熟悉的人說說不出的親切,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
“停!”蘭皋見他向自己走近,立馬抗拒的退了一步伸出手掌做出了一個止步的手勢,警告他,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讓師尊收你爲徒,但是現在就算你是我師弟,這都改變不了你是個登徒子的事實。山河易改本性難移,所以,齷齪的你最好離我遠些。”
他們之間僅隔了三尺,蘭皋卻一直和他保持距離,直接將手中的藥瓶扔在他給他,不屑一顧的轉身就走。
“唉!師姐。”白笙叫她也不應,現在這個情況越是往她身邊靠越會遭到她的反感,只得乾着急,心想,“完了,現在關係那麼僵硬,要多久才能讓她信我的話,讓她逃離危險啊?再說了,傻子纔會信我是重生的。”
他失落的看看手中的藥,突然間被這藥吸引了注意力。他拔開塞子聞了一下,眉頭一皺喃喃道:“她怎麼知道的?”
晚歌讓蘭皋替白笙找來的藥就是壓制緋華副作用的藥,白笙納悶晚歌是如何發現的。不過轉念一想,晚歌是什麼人啊,若是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就不算是雲之巔五長老中最神秘的一尊大佛了,連掌門對她都是格外的尊敬。
不過現在白笙倒是想看看晚歌爲何突然急着回煙溪來。這煙溪山的暮寒殿,白笙是再熟悉不過,閉着眼都能通暢無阻。
他把藥藏在衣袖中,揹着雙手優哉遊哉的在殿後竄來竄去。走了一會兒,白笙突然發現前方門縫兒裡透出金色光芒。由於好奇心的驅使,他輕手輕腳的趴在門邊用一隻眼透過門縫兒掃視房內的情況。
裡面站着的只有晚歌一人,晚歌背對着他,在她前方懸空漂浮着的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無色水晶球,球內是那日攻擊白笙的金黃色大鳥,房內金色的光芒便是她散發的。如今已成籠中鳥還如此猖獗,趁晚歌不在之時還想趁機逃走,走之前還將房內弄得凌亂不堪。
想起那日暴戾恣睢的大鳥也有今日這般難堪,白笙不禁得意的笑起來。
“那大鳥就是神獸鳳凰的精魂?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白笙在門後憋笑起來,又覺着不對勁:“晚歌怎麼會是犬呢,若要真說是犬,那也是可愛的博美啊,還是紅色的博美。”
“進來。”晚歌早知白笙在門口窺伺她。
白笙瞬間閉上嘴,磨磨唧唧的推門進去了。晚歌最看不慣的就是別人在暗地裡搞小動作,是前世瀟灑妄爲慣了,第一天來煙溪就被開始犯錯。短短的開門關門的過程,他已經在心中進行了千百次祈禱。
“師尊。”白笙假裝一臉無辜的看着她。
晚歌走過來站在他面前,攤開手掌說道:“藥。”
白笙腦子還沒有轉過來,手已經從衣袖裡把藥拿出來放在她手上了。
晚歌從小瓶藥瓶中倒出一粒,將藥放在掌心施以法術後,樸實無華的栗色丹藥變成通透的米白色。她沒有說話,只是將藥遞到白笙面前。
他明白了晚歌的目的,拿起藥丸就往下嚥。還沒到喉嚨藥丸便融化成液體流經全身,滋潤着他的肺腑靜脈。不久,緋華的副作用被此藥壓制,白笙瞬間扭曲着臉感受到了傷口處傳遞到大腦神經的陣陣刺痛。
白笙皺着眉說:“痛。”
晚歌用指尖輕輕點在白笙的眉心處,這時白笙本能的往後移了一下。對於晚歌,白笙滿滿的愧疚感,愧疚到這一世對她格外尊敬,儘管他喜歡她。
兩人面面相覷,晚歌睫毛微顫,本想往他身體裡灌輸靈力減輕痛楚,既然他不領情便就此作罷。
“師尊怎麼知道我吃了緋華?”白笙已經猜測過原因,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她。
晚歌將小藥瓶收入袖中,道:“沒有靈丹不可能托住鳳凰。”
除非吃了激發潛力的藥草,此類藥物在雲之巔是緋華最爲常見,那定是它無疑了,不過能對這些略有涉獵的人,能力應該不會差。但是後面這些話晚歌沒有說出來,不用說白笙也能明白,自然不必多費口舌了。
霎時間,只聽一聲啼叫尖銳刺耳,他們紛紛回頭看。房間內金色光芒驟然消失,水晶球空空如也,只有一隻從窗外飛進來的百靈鳥如被電擊般掉落在地,發着微弱的光芒,腹部朝上羽毛疏鬆,軟弱無力的抽搐着。
白笙興致勃勃的走過去拎起它,笑道:“堂堂神獸鳳凰精魂居然爲了跑出來願意屈身於百靈鳥的身體裡,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啊。”
百靈鳥懸在空中仍撲騰着翅膀。
“小樣兒!”白笙用手戳着百靈鳥軟軟的腹部。
晚歌走了過來,用法術變成一根銀環鎖在百靈鳥的左腿上。既然她願意魂穿,晚歌便成全了她,將她的精魂禁錮在百靈鳥體內。
百靈鳥炸毛般的瘋狂掙扎,用喙啄傷白笙的手從而逃脫束縛往窗外飛去。晚歌沒有任何動作,而那百靈鳥卻如同被鎖鏈限制了出行,飛出不足九尺就被強行拉了回來。
精魂被禁錮,同時神力也被禁錮,神獸鳳凰如今也成了廢鳥一隻。
百靈鳥怒目圓睜的盯着晚歌,像是要一口吃掉她,奈何體型差距太大,自己僅有手掌大小。這狡猾的鳳凰算是白活了幾百年,本想着借百靈鳥的身體逃出生天,可千算萬算,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反將一軍。
白笙想要抓住百靈鳥,可它太靈活,費盡力氣也總是撲空,無奈間向晚歌求助:“師尊,怎麼控制它?我也想玩玩,我保證把鳳凰乖戾囂張的性子訓得服服帖帖。”
“鎖入籠中,收拾房間,日後再告訴你。”晚歌補充道,“哦對了,拜師禮,一切從簡,就現在。”
“啊?”白笙木訥有頃才跪了下去,虔誠的拜道,“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起來吧,信物日後補上。”晚歌草草了事便離開房門。
房內只留下了白笙一個人,他還未反應過來就結束了,扶額道:“這也太……隨便了吧。”
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百靈鳥上,白笙故意逗弄着彈了下百靈鳥的頭,把它裝進金絲籠中小聲嘚瑟道:“讓你上次抓走南潯還抓傷我,風水輪流轉,遭報應了吧。”
百靈鳥撲騰的翅膀在籠中亂撞想要逃脫,跑倒也沒跑成,毛還撞掉了幾片。意識到逃不掉,它慫着頭絕望的站在籠中的金屬棍上。
剛要提着鳥籠在眼前晃悠着走出房間,白笙就注意到了袖中漏出來的白色手帕的一角。
今日的一切都太突然,他爲了自己的抉擇而傷了南潯的心。二選一,白笙終是選擇了來煙溪,儘管離開時南潯他內心還是有愧疚感。但是,一個是救命恩人,一個是心儀之人,全在煙溪,那肯定是來煙溪啊。
他拿出手帕,細細摩挲着南潯在手帕上繡的紅色花朵,又記起了南潯當時靦腆的樣子,嘟囔道:“什麼很差勁,明明繡的挺像回事的。”
白笙收起手帕正要放好時,突然一激靈想起來什麼。他又打開看了看,疑惑道:“度生花不是紫色的嗎?這有點像緋華……”
這籠中鳥像是嗅到了什麼熟悉的味道,一下跳到了金絲籠邊伸着頭像是在看什麼好東西,看也就罷了,還唱起了歌。
白笙如防賊一般警惕的把手帕藏進衣衫,盯着圖謀不軌的百靈鳥質問道:“你是不是還想對南潯做什麼不該做的事?跟你講,你現在就是隻廢鳥,你都別想!”
“你在裡面自言自語的幹什麼呢!怎麼不把屋子收拾乾淨?”蘭皋在門口倚着牆抱臂道。
聽到蘭皋的聲音,白笙的好心情瞬間高八度,張口就應道:“好的師姐!”
那鳥半睜着眼哼着小曲兒,好似嘲諷白笙一般。
白笙轉過頭來也沒給它好臉色,將籠子掛在窗邊,沿着籠邊用力拍了一下,籠子在力的作用下飛速旋轉起來,弄得百靈鳥天旋地轉的在籠中磕磕碰碰許久才停息。
報復了自不量力的百靈鳥,白笙洋洋自得的去完成蘭皋親口.交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