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三中，雖然學生們都放假了，教室裡空無一人，但是很多老師仍然留在學校裡面。
初二年級的老師們過了這個暑假就要開始教初三年級了，他們前幾天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原來辦公室裡的東西搬到了新的初三年級辦公室。
所以他們現在已經算是初三年級的老師了。
因爲面臨着中考的壓力，初三年級需要提前開學，所以初二升初三的暑假相對於其他年級來說，要短暫不少。
老師們的工作也更加繁忙，這些準初三年級的老師們需要在放假之前，把下學期的教案准備好。
數學教研組裡面，徐山玉老師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從期末考試開始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準備教案了，到了今天終於把事情做完了，接下來就可以好好回家休息幾天了。
“終於要放假了，各位同事們都辛苦了。”
徐山玉開始和大家閒聊起來。
“郭老師，我聽別的學校的競賽老師說，這次的初賽題目很難，連夏師一附中的學生都有很多題目不會做，唉，我們學校的張舟競賽還是剛剛起步，能考成怎麼樣我們心裡還是沒底啊。”
自從上次期末考試，張舟總分全市第二、數學考了滿分之後，徐山玉就被全辦公室的老師笑話。
現在他已經不敢明着在辦公室裡面揶揄張舟了，只能儘可能地找一些不那麼明顯的角度去質疑和否定張舟。
一次兩次可能無所謂，但是他說這種話的次數多了，周圍的老師難免會受他的影響，心中或多或少地也會對張舟有所疑慮。
比如“張舟這孩子，這麼聰明，成績也好，本來可以衝擊中考狀元給學校爭光的，現在卻跑去搞一個剛剛起步還沒看到什麼前景的數學競賽，不是浪費生源嗎？”等類似的話語。
郭裕文說道：“徐老師，這你就不必擔心了，這次初賽只是一部分題目難，其他題目難度還算正常，再加上基本沒有什麼篩選性，張舟進複賽是完全沒問題的。”
徐山玉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那真是恭喜郭老師啊，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還想問郭老師一個問題，不知道郭老師期望張舟在複賽上能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呢？”
郭裕文考慮了一下之後，說道：“我只希望他盡力就好，最好是能獲得一個獎項吧，如果能考到省三等獎，那也是一大進步了。”
徐山玉嘆了一口氣：
“如果張舟能拿個省三等獎，也算一件好事吧。”
然後就閉口不言了。
郭裕文好奇地問道：“徐老師，既然你說張舟能拿獎是好事，那你爲什麼要嘆氣呢？”
“唉，郭老師啊，其實我本來是不想多說的，但是既然你問了，那我也只好把我的一些不成熟的小想法講出來了。”
徐山玉看起來一副憂慮重重的模樣，“張舟如果能在複賽裡面拿一個省三等獎，對我們學校的確是一個突破，但是恕我直言，省三等獎的含金量實在是太低了一點。
“未來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起步門檻就是要學科競賽的省級一等獎；如果更進一步想要去名校的冬令營，獲得一個降一本線錄取的資格，那也至少要考進省集訓隊才行。相比於這些實際的升學優惠，僅僅一個省三等獎只能算是虛名而已，沒有什麼實際的作用。
“所以哪怕張舟考到省三等獎，甚至說他天賦異稟，能考到省二等獎，對於學校的宣傳作用實際上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大。我們一些老師之前也討論過，讓張舟把精力放在中考上，考出一箇中考狀元，對於學校的意義遠比拿一個競賽省三等獎要好。”
郭裕文說道：“現在離複賽也沒有多長時間了，耽誤不了張舟的課內學習的。
“再說了，張舟在參加期末考試的那段時間依然在學習競賽，期末考試不照樣考了全市第二。
“所以徐老師，你還是少操點心吧，多給張舟同學一些信任。”
徐山玉：“郭老師，話可不能這麼說，張舟期末考試的時候，初二的知識已經學完了，那個時候只用複習就可以了，所以他學習競賽並沒有影響到期末考試的成績。
“但是初三可不一樣啊！初三多了一門化學課，雖然化學課的分數佔比相對較少，但是整體而言的學業壓力是遠超初二的，張舟很難在學習競賽的同時兼顧課內學業。
“再說了，如果張舟準備期末考試的時候沒有搞競賽，他是不是就可以考到全市第一了呢？”
說到這裡，徐山玉嘆了一口氣：
“唉，不過我確實管的有點太寬了，張舟是郭老師的得意門生，將來拿了獎，不僅給郭老師臉上貼金，對學校也是從零到一的突破。
“畢竟學校從前有過中考狀元，但是郭老師卻沒有學生拿過競賽獎項。我這麼勸阻，倒顯得有些小氣了。”
他這句話用心可謂險惡，其表面的一層意思是，郭裕文想要張舟競賽拿獎，給自己的教學履歷上添上好看的一筆。
但是他話裡有話，這句話聽在旁人耳中，還會暗含一層意思，那就是郭裕文爲了給自己臉上貼金，妨礙了張舟衝擊中考狀元。
這是爲了一己之私而損害了學校利益，對郭裕文的聲譽是有一定的打擊的。
果然，其他老師聽了之後，也都加入了聊天當中。
他們說的話聽起來都比較中立，但是明裡暗裡表現出來的意思都是希望郭裕文能讓張舟一心一意地準備中考。
“郭老師，我覺得徐老師說的有一定的道理，我們學校本身競賽底蘊就不足，張舟去衝擊中考狀元比他去衝擊什麼競賽成績要現實得多啊。”
郭裕文眉頭深皺，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江城三中的校長，也是他的妻子——王鳳娟的電話。
“喂，鳳娟，有什麼事情嗎？”
電話那頭傳來了王鳳娟的聲音：
“裕文啊，你最近是不是在指導張舟準備數學競賽的事情？”
“是啊，我不是之前跟你講過嗎？”
王鳳娟：“一些老師都把情況反應到我這裡來了，說是希望能讓張舟放棄數學競賽，專心於課內的學習。”
郭裕文：“哪些老師跟你反映了情況的？”
王鳳娟：“人有點多，不只有數學教研組的，年級和政教處裡面的一些老師也和我反映過情況。”
郭裕文沉吟不語。
王鳳娟繼續說道：“你和我說句心裡話，對張舟的競賽成績有幾分把握，如果有五成把握能拿個省一等獎，我都可以頂住他們的壓力讓你繼續搞下去。”
事到如今，郭裕文卻有點猶豫了，他沒想到搞個競賽各方面的壓力這麼大。
“唉，鳳娟，我也是第一次搞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有五成把握，省一等獎你知道有多難嗎？就連我們的兄弟學校江城三高，他們培養的高中生這些年在數學競賽上最多也就拿到過省二等獎。”
王鳳娟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實在是不能繼續支持你了。”
郭裕文：“鳳娟，你就不能多一點耐心嗎？我有八成甚至九成的把握，張舟能夠拿省三等獎。
“不管怎麼說，省級獎項都是學校可以拿出手去宣傳的，這也是我們學校競賽開了一個好頭，未來還可以繼續發展啊，說不定哪一天就可以躋身江城市前三中學之列。”
王鳳娟：“唉，老公啊，不是我不支持你，是年級裡的老師每天都給我說這件事情，弄得我最近都有點焦頭爛額了。”
郭裕文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迴應，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面來回踱步。
周圍的老師見他正在和校長打電話，也都沒有去打攪他。
良久，郭裕文長吁了一口氣，對電話裡的王鳳娟說道：
“我知道了，過幾天我會去勸一勸張舟，讓他專心於準備中考吧。”
王鳳娟：“老公，謝謝你體諒我啊。”
郭裕文：“沒事，應該的……”
“郭老師！”
數學教研組所在的辦公室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叫喊聲，聲音很大，整個辦公室都聽得一清二楚。
郭裕文掛了電話，眼睛看向門外。
只見辦公室門口站着一個穿着polo衫的禿頂中年男人，手裡還拿着一個公文包。
“你是……”
郭裕文撓着頭想了幾秒鐘，然後大聲道：
“你是王培慶王教授！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兩人相互握着手，好像一見如故。
實際上他們之前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只在教育局的某些會議裡面見過。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江城大學的數學教授，數學競賽國家集訓隊的前教練王培慶教授。這次數學競賽初賽的試卷就是他出的題。”
郭裕文給辦公室裡的諸位老師介紹了起來。
老師們都站起身來熱烈地鼓起了掌：“歡迎王教授蒞臨我校。”
“哎呀，王教授來之前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我都沒有去迎接你。”
郭裕文說道。
王培慶教授：“欸，哪裡的話，我是特地急着趕過來恭喜郭老師你的。”
郭裕文開玩笑道：“恭喜我？難不成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能升官發財嗎？”
王培慶教授：“我是恭喜郭老師帶出來了一個好學生啊！你們學校的那個張舟，這次初賽考了滿分！”
“什麼？”
郭裕文愣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王培慶看着着急：“郭老師，你那個學生初賽試卷上的所有題目全部做出來了，我是特地過來找他的，你有他聯繫方式嗎？”
“噢，噢，我有。”
郭裕文還沒從這個消息中反應過來，只是慌亂地拿出手機，把張舟的聯繫方式發給了王培慶。
發完後，他試探性地問道：
“王教授，您出的最後那3道題，真的是IMO難度的題目嗎？”
（IMO：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縮寫。）
王培慶點頭道：“當然是啊，我就是找了幾道IMO的冷門題目改編了一下，本意就是想看看我們庭北省這一屆競賽生有沒有能衝擊IMO的人，沒想到還真被我給找出來了，而且還是個初中生。”
郭裕文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座椅上，心臟砰砰直跳。
衝擊IMO，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此刻他的腦海裡瞬間涌現出各種幻想，他帶出來一個IMO的選手，這個名頭絕對可以讓他威震整個揚翰區的教育界。
江城三中將會名聲大噪，他的妻子王鳳娟也會因爲這個功勞，很快就能提拔到揚翰區教育局的局長。
郭裕文立即拿起手機，撥通了王鳳娟的電話。
“喂，鳳娟啊，聽我說，咱們一定要支持張舟搞競賽，支持他搞到底，千萬不要中途放棄。”
王鳳娟：“啊？你在說什麼呢，剛纔不是還答應我了嗎？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郭裕文：“張舟數學競賽初賽考了滿分，並且王教授說他未來很有可能衝擊IMO。”
“IMO？什麼是IMO？”
王鳳娟並不瞭解這些競賽的專有名詞，“還有，王教授又是誰？”
“回去再給你說，我先掛了。”
郭裕文靠近王培慶身邊，說道：“王教授，你也不用自己去找張舟了，我直接聯繫他，看他能不能親自來學校一趟吧。”
“這樣也好。”
…………
出租屋裡，張舟還在等着明天初賽的成績出爐。
此時他在考慮着這幾天去哪裡玩一玩。
張舟想找一個好玩的地方，約周可可出去玩一玩。
上次去庭北省大劇院是陪蘇青青一起去的，這次得多陪一下週可可了，他是一個很善於平衡的人。
但是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已經等了將近半天，周可可和蘇青青依然沒有回他的消息，他很急。
突然，電話響了起來，是郭裕文老師打來的。
“郭老師，您有什麼事嗎？”
“張舟，你現在還在揚翰區嗎？現在能不能來學校一趟？”
郭老師現在找我幹什麼？我纔不想去學校呢。
張舟不喜歡在休息的時間還被叫去單位裡面。
“我已經回老家了，可能去不了學校了。”
郭裕文：“噢，是這樣的，你的初賽成績已經出來了，出題目的老師也找到我這裡來了，本來想當面和你說的……”
“原來是這樣啊，郭老師你早說嘛，我回老家的車還沒開多遠，馬上趕回學校去，您等會兒啊。”
張舟掛斷電話，出門朝學校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