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暴虐不堪的太子性子已經定型,成年後更因皇后驕縱,視人命如兒戲,且屢教不改,外公這半路徵召而來的太傅做得實在尷尬。
她忽然想起,前世好像在孃親被關家廟不久,外公就因爲一個連帶罪過,被皇帝貶回原籍做了青州學正,後來再也不曾來過京城,至於被貶原因,她那時只會自哀自傷,不曾留意。
她的心生出一種愧疚來,或許孃親被關家廟,一直不曾出來,有很大的原因,是外公仕途失意,讓她失去了孃家這個助力。
如今尹莫幽明白,外公是她與娘在尹府站穩腳的堅強後盾,外公一旦仕途失意,祖母會更加不喜歡她們母女。
“娘,外公不是太子太傅嗎?他爲何不待在京城,出京做什麼?”尹莫幽警覺地問道。
“適逢青州大旱,朝廷賑災,因外公原籍在青州,熟悉當地情況,且爲官清廉,爲人方樸,皇上特點名讓他輔助二皇子廖塵遠,帶着物資錢糧去災區賑災,如今青州災情已穩,外公回朝覆命。”
聽聞此言,尹莫幽臉色大變。
有了二皇子廖塵遠的信息,她很快就想起來,廖塵遠當年失蹤一案京城震動,傳說太子殘暴,皇帝有廢除另立之意,按照排序,二皇子當然最有可能,這次賑災,說不定就是皇帝對他才能與心性的測試。
她忽然想起來點大概,好像是外公回京覆命,二皇子貪圖青州鹽城的獨特風景,要留在那裡多玩幾天,誰知道外公前腳回京,後邊青州的快報已經追了過來,二皇子竟然失蹤了,包括隨行的許多宮人,包括華麗高大的樓船,全部都沒影兒了。
關鍵問題:二皇子神秘失蹤案,一直都是懸案。
也就是說,前世直到廖智遠登基,二皇子一案都不曾告破。
想來外公定是因二皇子一案被牽連,最終才被貶官的。
青州學正只是個掌管州學的小官,可外公依然能夠把自己的學辦得有聲有色,而且,當年有關二皇子失蹤一事,受到牽連的官員甚多,許多人都是直接就被皇帝砍了頭。
她之所以有這麼深刻的印象,都是因爲尹倩兒每日上學回家,或者參加聚會回家,時不時都要提到些外邊發生的大事。
尹莫幽的心神有些亂了,她擡眼看看孃親,只見白氏連睡着都是極其規矩,取了頭飾的髮髻紋絲不亂,雙手交疊在心口放着,呼吸平靜,臉上的笑容都極其恬靜。
外公被貶回原籍後,孃親被關家廟,到死都不曾出過尹府,自然無緣再見親生父親一面,她不知道是不是田氏刻意隱瞞不報,還是孃親自覺無顏面對死去的父親。
但是,此刻孃親臉上的笑,想必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即將見到父親。
看白氏睡得穩了,她輕輕地把她的腳放下,拉過薄被給她蓋上,順手把孃親交疊在胸前的雙手拿下來,放在身體兩側,這樣睡會更舒服,不至於心臟受到壓力而發生夢魘。
白氏睡眠
極其警醒,這點小動作還是讓她睜開迷濛的雙眼,尹莫幽連忙對她笑笑,白氏估計累了,看了看女兒那熟悉的小臉,就又睡了。
尹莫幽盤腿坐在牀上,雙目緊閉,開始努力地回憶與外公有關的信息。
本打算想到什麼就寫出來,一睜眼,瞧到外間伺候在孃親身邊的翠玉、翠竹,她就打消這個念頭。
輕手輕腳地下牀,穿了鞋子,翠玉瞧她出來,探頭往裡看了看,對尹莫幽會心一笑,對翠竹打了個手勢,自己跟了出去送她。
尹莫幽口裡隨意誇了她幾句,心裡掛念外公的事情,走到院子裡,就帶候着的馨菊腳步匆匆地走了。
回到屋子,命馨菊研磨,把想到的與外公有關的事情全部都用狂草寫了下來,之後盤腿坐在錦墊上,一張張拿了看,開始對着想法子。
外公的事刻不容緩,一旦他回到京城,一切就都成了定局。
青州距離京城路途遙遠,說即將回來,只是啓程回來,少說也得走上個個把月。
她還有時間安排。
孃親出了家廟,遇事想開許多,父親對孃親的好她也看在眼裡。
柳鬼手給孃親開的解除汞毒的藥方極奇,叮囑她只服用三次就能解去,萬不可多取。
也就是說,如今孃親身上的汞毒已解許久,她有交代廚房給孃親專門燉了補品調養,瞧着孃親的氣色好了許多,把脈脈象有力,這纔給孃親照着助子方熬藥。
當年這個方她曾經專門讓御醫給好多個高門女人用過,極其靈驗,不出所料的話,到外公回京之前,孃親就有可能懷孕。
如果孃親懷孕,她就帶着孃親隨同外公前去青州查案。
回到外公家,孃親就是安全的,再不用擔心她的身體,待她生下孩子,即使案子不能告破,父親也斷然不可能袖手旁觀外公之事。
外公如果度過這次危機,以他門生遍天下的影響力,以後父親權大招風,即使出現禍端,新皇動他也得考慮影響,不至於輕易就滿府被抄喋血菜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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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上輩子她確實不曾發覺父親對孃親是發自心底的喜歡。
她重生後,至少身邊的事情在她的努力下,已經有了許多細小喜人的變化,她相信在自己努力下,許多事情都能化解。
馨菊瞧着她鬼畫符一般寫了那麼多字,又開始坐看發呆,知道她必然是在想事情,就默默地守在門口,防止經過的丫鬟婆子腳步重了吵到她。
尹莫幽這一坐就到了用午膳的時候,過去陪孃親用膳,回去小睡片刻,馨菊就把她交代大柱暗地調查尹府外邊商鋪的信息送來了。
她瞧着大柱那規矩方正的字體,都說字如其人,這男子想必是個能讓人信任的,大柱調查的極其詳細,店鋪的位置、管事掌櫃的名字,與府裡哪位主子有關,經營如何,客流量如何,貨色檔次,一一列舉,不厭其細。
這樣瞧了,家裡的底子一目瞭然
。
祖母的陪嫁店鋪就有二十家,遍佈各行各業,掌握經營的掌櫃都直接對祖母負責,尹家的店鋪有八家,李姨娘的陪嫁是一家鐵匠鋪,想到她一直都不曾留意的李姨娘,孃家是武將出身,無法理解她那混沌謙和的性子是如何養出來的。
張姨娘恃才傲物,王姨娘尖嘴利舌,這都好對付,而李姨娘這樣的人,才最難看懂,有時間查查。
既然莊子的事,孃親沒有吐口,她也就不想了,畢竟莊子要種莊稼,她現身莊子指導的話,估計會十分扎眼,而且匯聚錢財實在太慢,就把主意打到了店鋪上。
她拿起筆,挑出來一個她瞧着盈利中等的綢緞莊勾出來。
自己知道身邊無人可用,既然信任馨菊,大壯又是馨菊心悅的,本性能力都不錯,就給他個綢緞莊讓他練練手,加上自己的指導,翻身盈利不難。
如果大壯能夠經得起考驗,她以後會給他更多的機會。
下午白氏果然讓翠玉拿着金石閣的牌子去找尹莫幽。
尹莫幽帶着馨菊、紫芍跟在翠玉身後,心裡暗暗舒心,孃親並不如前世她所知的那般溫順死板,家廟受難,對她是一次生金化骨的錘鍊。
從雅蘭、雪梅收集的閒談中,尹莫幽知道了田氏小產卻只能自己咬牙說來了小日子之事,惹來老太太極端的厭惡,再次被關了進去。
知道白氏定是聽說二姨娘母女害她,才痛下決心,給田氏嚴厲的教訓。
又讓齊嬤嬤監管田氏飲食,這樣一來,那治療臉部傷痕的藥估計就難喝到田氏的嘴裡,想到田氏小產得不到休養,陰冷的祠堂會讓她留下一輩子都不可能懷孕的寒症,加上臉上的疤痕,此生,她再也難以危機孃親的地位。
剩餘的姨娘因爲出身,壓根兒就威脅不到孃親,她要做的是想法子化解外公的大劫,前世都無解的案子,難度自然可想而知。
可尹莫幽不能退縮,外公是孃親的依靠,有經天緯地之才,她不希望他就此再也無法躋身朝堂。
前世艱難的經歷,造就她無比的承受力與韌性,她相信,凡是發生過的事情,總有蛛絲馬跡能推測到最終真相。
日子在尹莫幽緊鑼密鼓的忙碌中消逝而去。
這天早上,尹莫幽照例過去給老太太請安,路上卻意外地瞧到了前去請安的尹倩兒。
只見尹倩爾步履輕盈,步態中流露着享受自由的喜悅。
尹莫幽抿脣,放慢了腳步,只見她穿着水紋銀杏色小衣,下邊是白色湖州紗長裙,上邊飛舞着幾隻點金綠蝶,顯得靈動飄逸,怯弱不勝,頭上一個珍珠釘珠小卡子都不曾戴,想來上次在自己手裡吃虧的道具讓她很討厭,尹莫幽敢肯定,這個庶妹這輩子都不會再戴從前最喜歡的珍珠頭飾。
頭上的飾品只有兩個輕盈的銀鼠絨球簪在一起,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浮動,清淡又不失靈氣,很符合受罰思過的做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