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只好閉上嘴巴,讓那禍害說話。
馨菊與大柱聽了都齊聲跪地謝恩。
於是,馬車重又得得上路。
尹莫幽不悅道:“誰說要與你去國公府了?”
廖幕城一臉理所當然模樣:“你那丫鬟一驚一乍,剛剛那一嗓子吼的,嚇得本世子忘了你有沒有答應,這奴才驚到本世子,根子在你這主子調教無方,馬上就中午了,順便到我家吃頓飯,算作賠禮好了。”
“可是,既然去拜見長輩,總不能空着手去。”尹莫幽爲難道,銀子都放只馨菊身上,她就是想回到城內買東西,都無法做到。
“你又不是外人,再說了,爺爺缺什麼?你能去陪他吃頓飯,他的胃口就會好許多。”
額,尹莫幽想起回府吃飯,馨菊傍晚就會找不到自己,又想到上一世老國公對自己的照付,雖然很想帶禮物,卻也只好無奈地閉了嘴。
“對了,上次在柳氏醫館時,你好像說,我見到的尹丞相不是真正的他,這話什麼意思?”
尹莫幽搖頭:“我就隨口說說,真沒有什麼。”
廖幕城沒有說什麼,今兒在宣陽坊再次看到尹府的馬車,他手下的影衛就留了心,晚些時候,他自然知道她去那裡,除了要找李嬤嬤,還會有其他什麼理由。
很快就到了國公府,上次來的時候已經傍晚,只覺得府內建築莊嚴,冷冷清清,如今正午過來,只見團花似錦,鳥鳴陣陣,時不時往來的侍衛,都鎧甲鮮亮,眉目生輝,瞧着十分養眼。
廖幕城大步帶着尹莫幽往就餐的大殿走去,只見侍衛都站在殿外,殿閣宏偉,內殿裡桌椅餐具十分精美,花梨映輝,錦毯瑰麗,華殿開闊,一派皇家威嚴。
尹莫幽記得這國公府最初是太子府,老國公廖繼業當年把帝位讓給弟弟廖塵封,後來廖塵封就把廖幕城之父廖青雲立爲太子,當年如果不是帶兵戰死沙場,如今的明月國皇帝就是廖青雲了。
真是造化弄人,當年的太子府成了如今的國公府,且人丁冷落,唯一的嫡孫還多年在國外爲質,帝王家的無情可見一斑,對所有可能覬覦王位的人,都會嚴厲壓制。
候在外間的公公高聲通報:“世子爺到!”
“爺爺,你瞧,我把誰請來了!”廖幕城走着解着外麾,朝爺爺打招呼。
老國公正神色索然地坐着,聽到聲音,眼神瞬間精光四射,朝尹莫幽上下一瞧,只見她衣服首飾並無什麼特色,倒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視線落在她腰間纏着的小馬鞭上,很快就面露喜色:
“幽丫頭,快過來,讓爺爺瞧瞧,都長成大姑娘了。”
早有宮裝嬤嬤拿了石青色錦緞蒲團放下,尹莫幽過去跪了給老國公行禮:
“國公爺安好,家父說你送給他的棋子實在別緻精美,一直惦記着過來看望你,可惜家裡事務繁忙,無法抽身,今兒遇到世子,就一起過來看看您。”
老國公親自伸手扶起尹莫幽,豪爽地笑道:
“也就你爹那老匹夫,總是出門難,不稀罕看到他,倒是想
見你這頑皮丫頭,真是女大十八變,如今出落得模樣真俊,記得你小時候,總是吵着長大要嫁給城哥哥,呵呵!”
尹莫幽頓時羞得臉色通紅,抓了老國公的手撒嬌:“爺爺您再胡說,幽兒就不依了!”
“哈哈哈——老夫哪裡胡說了,不信,去問你爹。”老國公笑得更開心,拉着尹莫幽在自己身邊坐了。
一排宮裝嬤嬤捧着銀盆盥洗器具上來,尹莫幽起身,洗手後拿錦帕擦拭,又用香茗漱口,坐下後,就有嬤嬤端着一盤盤精美的菜餚送到桌上。
“給她現做清淡些的粥菜,速度些。”廖幕城隨口吩咐。
尹莫幽想不到廖幕城還記得她額頭受傷的事兒,當即說道:“不用麻煩了,傷早好了。”
“哪裡麻煩,你額頭還有個極細的白色印子,還是清淡些的好。”廖幕城叮囑她不可掉以輕心,尹莫幽果然就讓身邊的嬤嬤撿着清淡的菜給她夾。
廖家典型的貴族做派,嚴格奉行食不語,整個大殿足足站着二十多人,卻雅雀無聲,尹莫幽擡眼瞧着對面,見那廖幕城氣韻清卓,垂着眸子用菜,長長的眼睫低垂着,脣邊的笑意一直都不曾散去。
廖幕城擡眼,清光惑人,亮了大殿,尹莫幽怔住,眼底神色一時間變得複雜,剛剛那一瞬間,她竟然有公子如玉之感,覺得對着這樣的絕色,養眼得很,吃飯的胃口極好。
時候不大,濃濃彥彥的粥就端了上來,她喝了一口,只覺得胃瞬間舒服起來,就擡眼面對世子,笑意又起,雖然很淺,卻很真誠。
這是她重生以來,吃得最舒服最可口的一次了。
飯後,尹莫幽陪着老國公聊了會兒天,午休時間到了,自有嬤嬤帶着她去房內休息,老國公一再強調,一個時辰後,到後花園裡舒活舒活筋骨。
廖幕城跟在身後送到她的房間門口:“放心睡,都是可靠的人,你眼底都有青色了,這些天用心力太過。”
尹莫幽腳步頓了一下,回頭道謝。
安安心心睡了一個時辰,醒來後只看到一個清絕的背影站在她牀邊不遠的窗子邊,她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摸摸自己的嘴角,有沒有因爲睡覺流口水。
手觸到了脣角,她爲自己這個還過於在意的動作驚到,她見他時分明心靜入水,爲什麼忽然本能就開始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了?
男子回頭,一瞬間滿宇清華,他瀲灩的眸子噙着關切:“醒了,躺着說話。”
尹莫幽剛剛睡醒,自然渾身無力,覺得埋怨或者指責他無故進入她房間,那話必然沒了氣勢,沒效果的話還不如不說,免得聽着像是撒嬌。
只聽廖幕城青玉一樣的聲音響起:
“今兒我的手下看到你們去了馬道婆的大門口,就跟過去了,你們走後不久,馬道婆就回去了,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好像出遠門的樣子;
於是就捉住了她,結合你家發生的事情,對她進行審問,你父親確實不是真正的他,因爲他被馬道婆下了邪術,我好奇的是,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尹莫幽聽他提到馬道婆逃走
,不免緊張起來,後來聽到他的手下捉了馬道婆,不由鬆了口氣。
雖然不悅他對自己家事的窺視,但畢竟他的用心是好的,當即也不隱瞞:
“那個距離只能是極親近的人才能看得到,而且角度是從下向上,受邪術矇蔽心神的人,眼白那樣瞧着明顯發青。”
“哦,這個判斷方法倒是新奇,你從哪裡得來的?”
“我平時喜歡看些野趣雜記,也不太記得是那本書上寫的。”尹莫幽當然不會說自己上一世專門研究過邪術。
廖幕城語言閒閒的:“馬道婆說自己道行不夠,令尊中的邪術不難解,解藥的藥方寫了出來,只是還需要委託她做此事的田氏的頭髮灰與指甲灰各二錢,與藥方裡的藥一起熬了喝上一週就解了。”
說完從衣袖裡取出一張藥方,遞到她面前。
尹莫幽擡手去接,他卻收回了手。
“我的藥方也不能隨便送人,你也說了有人憑着一張方子就能吃喝一輩子,既然你有着這樣與衆不同的見解,勞煩你也寫點什麼東西換了去唄。”
尹莫幽瞬間愕然,這個清雅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誰說他天縱奇才,絕世無雙,這心量可不敢苟同,她不過是替柳鬼手、不是柳鬼手,而是宇青皇子說了一句公道話而已,他要不要記得這麼清楚,還拿原話來攻擊她?
“世子,你要我寫什麼?”尹莫幽有求於人,自然不敢再拿架子。
“哦,你把這個詩給我抄寫一遍好了。”廖幕城從衣袖裡拿出一個話本,坐到她牀邊翻開指給她看。
尹莫幽偷偷瞧了眼那話本的封面,上寫着《會真記》,這原來是一個寫帝妃愛情的話本。
廖幕城翻開到一首長詩的頁面,指給她看:“就是這首,抄了,就能換得到我手裡的藥方。”
尹莫幽認真地把那情詩從前讀到後,尤其是其中有兩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期間的纏綿悱惻,讀的令人蕩氣迴腸。
尹莫幽前世做皇后,什麼陣勢沒見過,這樣純情的小詩對她來說,壓根兒不當回事兒。
廖幕城留心她的神色,等着她羞惱地罵他登徒子或者淫/穢浪子的話,誰知道那丫頭讀了一遍,又細細回味,小臉連紅一下都不曾,而是淡定地擡眸,問他:
“紙筆伺候,要什麼字體的?”
額——廖幕城驚愕得險些失態,他回過神認真地又默默讀了遍那詩歌,再瞧了瞧她:“你是不是不懂這詩什麼意思?”
“這不是歌頌帝后和諧的愛情悲劇嗎?寫得真好,真感人,難道你不懂才讓我抄了你讀着方便嗎?”
尹莫幽無辜地瞧着他。
廖幕城被她的淡定氣得險些暴走,擡手指着她:“你——你這丫頭,瞧到這樣的詩歌不是應該臉紅羞愧的嗎?”
“你推薦給我抄寫都不羞愧,我有什麼好羞愧的。”尹莫幽偷笑,她的心一點點地感覺到一些溫暖,這個容顏卓絕的男子,爲什麼會對她這樣好,爲什麼情願爲她做那麼多,她好像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