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聽得釋然,抿脣笑道:“是呀,那場景只要想想,就讓人緊張,就當噩夢好了。”
看得白氏精神極好,尹莫幽的心情也好起來,讓開位置,方便安寧喂孃親吃東西,她退到一邊,探頭看看那被奶孃抱着的弟弟。
只見昨日還皺巴巴一團的小東西,今兒就褪去了臉上的溼紅胎氣,小臉瞧着有紅有白,細細的胎毛也淡去,嫩生生得讓人看一眼,心都要融化了。
兩個小傢伙用一樣的襁褓,穿着一樣的紅色萬福字的小棉衣,頭戴着五福帽子,瞧着眉目五官幾乎一模一樣,尤其是那兩隻大眼睛,宛如白水銀裡汪着丸黑水銀,滴溜溜地轉動着,澄澈明淨得讓她的心在接觸到那視線的瞬間,就柔軟得一塌糊塗。
原來,小孩子給人的感覺是這樣的寧靜美好。
這是她的弟弟,這個世界上僅次於爹孃的最親的人,她終於不再是孤單的了,看孃親眼底眉梢上滿溢着的幸福笑意,她知道這一世,她要守護的人又多了兩個,這個冰冷的時間,給她溫暖親情的人也多了兩個。
他們長大後會是什麼樣的翩翩少年郎呢?
尹莫幽看着弟弟,後者嘟着小嘴巴,朝她張開沒牙的小嘴巴,傻乎乎地笑。
戴着叮噹金鈴鐺的手腕隨着無意識地踢騰的小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
“娘,你看弟弟對我笑呢,看他們的眼睛,晶瑩剔透的多漂亮!”
白氏看着尹莫幽那好奇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你的眼睛與他們的一樣,小時候誰見了你都說你那眼睛極漂亮。”
“嘻嘻,聽到了嗎?你們兩個小傢伙,有了你們孃親也是更喜歡姐姐,娘說姐姐的眼睛比你們的更漂亮,服不服氣,不服氣給我瞪眼睛哦!”
說着顧着兩腮與他們瞪眼睛玩耍。
“瞧你這做姐姐的,弟弟們自然是服氣你的,眼睛瞪得那麼大,不怕把他們嚇哭?”尹丞相說着話進來了,一邊走一邊調侃女兒。
“老爺,你起來了。”白氏看到尹丞相,就要起身,那樣子是要下牀行禮。
尹丞相連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鳳娘,咱們都老夫老妻了,怎麼還這麼多禮?好好躺着。”
白氏看着一圈低頭偷笑的丫頭婆子,不由嬌羞地低了頭:“多謝老爺垂憐。”
“你現在是白家的大功臣,以後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早上起來都吃了什麼?”尹丞相在牀邊坐了,接過奶孃手裡的孩子,隨口問道。
安寧回道:“回相爺話,夫人早上醒來就先空腹喝了碗調養補氣的藥膳,而後喝了碗藥,剛纔又喝了碗燕窩粥。”
“快看,快看,弟弟在吃手耶。”尹莫幽驚呼,只見弟弟小手攥成拳頭,塞在嘴巴里吸得唧唧有聲。
尹丞相瞧得不由大笑:“你小時候還不是一樣?手指頭都吃得脫皮,後來出了牙,不捨得咬自己的小手,逮誰咬誰,還有臉笑弟弟們。”
聽得父親如此揭露自己兒時的小惡行,尹莫幽頓時紅了臉,她幸福得
咧嘴笑,父親連她那麼久之前的事都記得,真真是對她嬌寵得緊,口中卻撒嬌道:
“父親當着弟弟們的面笑話我,小心教得他們有樣學樣,到時候咬人可不怪我哦!”
“你這做姐姐的,等弟弟們長大了,教他們刷鞭子唄,那可是你的特長。”尹丞相煞有介事地揶揄道,想到她昔日拿着紅色小馬鞭的蠻橫模樣,一轉眼就長成這麼亭亭玉立的懂事的大姑娘了。
“娘,你看父親老是笑話我,故意扭曲我在弟弟們眼中的完美形象。”尹莫幽嬌嗔着伸手拉着白氏的手撒嬌。
白氏瞧着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心裡溫暖得如初春和風,如今女兒越發的懂事,又生了一對一模一樣的兒子,終於兒女具足,一時間覺得日子若能就此駐足,她當真是死而無憾了。
一家人瞧尹莫幽難得的女兒態,一時間都笑了起來。
正笑時,一個小包子突然蹙縮着小眉心,哇哇大哭。
另一個聽得旁邊的哭聲,也跟着哼唧起來。
唬得尹丞相不由手忙腳亂:“這是哪裡痛了嗎?怎麼哭得這麼厲害?”
一側站着的乳孃笑道:“想來是餓了,讓奴婢抱走喂喂吧。”
另一個乳孃也過來,從父女倆手裡接過兩個嘩嘩大哭的小包子,柔聲哦哦地哄着,朝外間去了,若然不多時,那哭聲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足的咿呀聲。
尹莫幽伸手摟着孃親的肩膀,輕輕地給她按按肩,尹丞相也笑着問道:“覺得哪裡不舒服?我也幫你捶捶。”
白氏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在女兒面前,別——”
聽得拒絕,尹丞相頓時垮了臉。
尹莫幽卻適時地捏了孃親一把,提醒她莫要繼續說下去,白氏果然住了嘴。
尹莫幽笑嘻嘻地彎腰,拉着父親的胳膊隔着錦被放到白氏的小腿處:
“父親體恤孃親,爲白家開枝散葉,其心可嘉,你長時間躺着,容易血脈不通,就給父親個表示謝意的機會,捶捶這裡唄。”
尹丞相挪挪凳子,坐到合適的位置,伸手去給白氏捏腿。
白氏覺得拿敬畏如天一般的丈夫當下人使喚,實在無法適應,窘迫地擡眼看看女兒,被尹莫幽遞了個嚴厲警告的眼色。
尹莫幽及時地給父親指點,如何伸手,如何握指,如何使力,尹丞相捏了幾下,笑道:“這伺候人的活兒,也不難做嘛!”
白氏看他是真的體貼,方放了下心,瞧着他捶了一會兒,笑着說道:
“老爺說的輕巧,你這是心血來潮爲之,哪裡知道做下人的苦處,就說這捶腿,手勁兒重了輕了,時間長短,都以主人舒適爲要,一個不小心,捶得不舒服,就要捱打的;
爺你還是消停點,妾身受不得你這殷勤,這腿緊張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了,呵呵。”
尹丞相看到白氏笑着,手下捏着的腿隨着她的笑聲直躲,就收了手道:“夫人教訓的是,日後爲夫一定多多訓練,不會讓夫人再不舒服的。”
正說着,嬤嬤在外邊說老爺那邊有請相爺過去敘話。
尹丞相就起身出去了。
白氏笑得一臉滿足地靠着錦墊躺了,尹莫幽把手伸到她的背脊下,把那不舒展的衣服給拉展開,讓孃親躺得舒坦些,一邊說:
“娘,父親偶爾對你表示近親之時,以後不準拒絕,如今你爲白家生了傳宗接代的孫兒,父親歡喜得眉開眼笑,對你的感情裡又多了份感激之情;
這感激之情,要我說,是要不得的,別讓他敬重你感激你,要讓他像疼最愛的小妾一般喜歡你,這纔是長久之計;
遇到剛纔那樣的時候,你要按着自己的內心做出選擇,適當地撒嬌就行,莫要嚴詞拒絕。”
白氏紅了臉看着女兒,她眨眨眼,總覺得這話有些彆扭,這是女兒能對孃親說出的話嗎?
可她又不得不承認,女兒說的有理。
有了敬重,就很難有呵護疼愛。
孃兒倆這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閒話,很快白老夫人就也過來了,看着女兒醒了,精神也好,老夫人眼裡的淚生生給嚥了下去。
白氏拉着孃親的手,愧疚道:“娘,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傻孩子,生孩子這事,哪裡由得你?那夜的兇險,讓娘這心都要碎了,好在菩薩有靈,保佑着你們孃兒仨。”白老夫人說着轉了幾下手裡的念珠,連聲唸佛。
“外婆,咱們這村鎮附近,哪裡有寺廟?”尹莫幽過去給外婆捶着肩膀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在菩薩那裡許願,若孃親母子平安,要做三千件善事,覺得最快的迴向法子,就是向寺廟裡的僧人佈施粥米,故而想問問祖母,附近可有熟悉的廟宇。”
白老夫人呵呵笑了:“若說大的寺廟確實沒有,可幾十個僧人的小廟倒是有,等天晴了,外婆陪着你一起去寺廟還願,只是咱們這裡畢竟災荒日久,僧寺凋敝,三千件善事,怕只施粥不夠,還得做些其他的善事,就這也得一段時日才能完成。”
“唉,本身以爲自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頂樑柱,如今才發現,原來我纔是那個需要親人照顧的,實在是慚愧不已。”白氏看着頭髮花白的孃親與花枝招展的女兒,覺得愧悔不已。
“娘,你又說傻話,你好好地精精神神地活着,對我與外婆來說,就是最好的照顧,以後有兩個弟弟在,你更是要打起精神來,一大家子確實要依靠你,纔會幸福。”尹莫幽笑着說白氏。
白氏側頭,輕輕掩去眼角的淚水,暗暗下了決心,以後無論遇到何等境遇,都會好好地活着,絕不喪失活下去的勇氣。
外邊的雨一直不曾停,如此嘩嘩啦啦地下了足足旬日,才偶爾不再那麼大了,可還是細雨濛濛,不見日光。
白宗唐與尹丞相也因爲連日大雨,不得不滯留白府,不曾去州府裡處理公務。
這日,十里八鄉、成羣結隊的村民,圍攏着白家的宅院大門,求見忠毅伯白宗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