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左丞相龐標(李經緯外公)營外求見!”
“報——刑部尚書莫天霖(莫雨涵生父)營外求見!”
“報——”
……
一個接一個的傳令兵依次奔來,聽到的官職也越發紛繁,瞧那跪着的幾十個傳令兵,尹莫幽心裡冷笑,不是你們這些人護着,這裡能癩成這樣?
有些受罰的人聽了傳訊兵口裡的名字,知道自己的救星來了,強打精神心裡冷笑,哼,一會兒人進來了,看這少年大統領該如何交代!
疼痛入骨,也咬牙耐着,等了救星來給自己主持公道。
不曾想尹莫幽冷冷地站在點將臺上,朝轅門方向瞧瞧,說道:“傳令兵都到點將臺處候着。”
這——
竟然是連通傳都不允許了。
剛剛升起來的希望,很快就有粉碎了。
李鐵書瞧着那下邊執行刑罰的執法軍,她是鐵面無私,可還是藏着私心,不然,別說二百杖了,便是五十杖,有人也該暈死過去了。
可是,到現在還不曾有暈死的受罰者被報上來。
尹莫幽命人將受罰的人悉數直接擡入醫帳,擔架一架一架地來,又一架一架地去,待沙場點將臺前的地方空了出來,唯有地上的殷紅醒目的血跡,提醒着方纔行刑的慘烈。
尹莫幽這才側頭,對候着的一羣傳令兵道:
“傳我軍令,轅門外求見的各路大人,若是心疼各家受刑子弟,儘可以入營來見本統領,在此點將臺前代受刑子弟簽署退伍協議,從此後脫離三輔水軍軍籍,即可領回府去調養;
不打算如此做,怎麼來就怎麼去,這軍營不是他家竈房想入就入,如此護犢子,本統領沒那功夫應酬。”
沙場寂然,都爲此狂妄之態震撼!
傳令兵齊聲應是,而後飛跑而出,到轅門處傳令去了。
那些官員聽得軍令一個個氣得老臉發紅,麪皮發脹,卻也並無人進來,畢竟門下子弟此時已經捱過軍杖了,再領回去豈不是白挨?在這裡好歹混個校尉都尉,領着豐厚軍餉,回去了能做什麼?
當即一個個拂袖而去,撂下狠話,讓李鐵蛋等着朝堂上被參。
回到點將臺前,聽得清冷的聲音:“不要以爲這樣就罷了。”尹莫幽道,“不要以爲昨夜我沒有走過之處,沒有被瞧見就可以不必受罰。”
還要罰?
此時不僅全軍的心提了起來,連廖幕城的心都跟着提了起來,這傢伙怎麼不知道見好就收?
李鐵書面上含笑,心裡卻有些擔憂,自古以來,法不責衆,當適可而止。
但又深知尹莫幽的性子,知道她並非莽撞之人。
那些士兵們似乎也瞧出門道了,大統領說打軍棍,行刑時執法軍用的卻是軍杖,看着慘烈,實則只傷皮肉不傷筋骨,否則哪有人受得住兩百軍棍?打到一半就要見閻王了!
大統領此行只是要正軍紀,並無鬥狠殺伐之心。
廖幕城更是明白,尹莫幽定然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今日行刑後就不是把人
擡回醫帳中由軍醫診治,而是該有一半人直接就擡到亂葬崗裡埋了。
她要責衆必是心有盤算!
李大壯與柏然卻急了,萬一打出衆怒來,可有亂營譁變之險!
兩人慾勸,腳步剛動,廖幕城便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一眼便讓兩人僵住不動,吶吶無言。
侯爺這是啥意思?不讓勸?
廖幕城望着尹莫幽側影,面沉如水,波瀾不驚。
他不太懂她,只是知道她不同,心堅之人不會鬥狠,看她今日的行事便可知曉。
殺罰之前先撫慰安定軍心,一支軍心渙散的尷尬大軍被她寥寥幾句便激起來信仰希望,軍心凝聚、士氣高漲,行刑場面如此慘烈,卻並沒打破大軍心中的熱血,有這一言一行牽動軍心的能耐,就足可擔一軍主帥!
她不再是他初見時那溫婉淑女,不再是那個讓他誇讚賞識的小將,從他知道她昨夜不按常理入營,燒了統領大帳開始,他就知道她已長成。
幽兒,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可你要做什麼,我必然是那個始終堅定地站在你身後的可以依靠之人。
初陽浩然,廖幕城沐着晨輝,眸光剎那逼人。
尹莫幽在寂靜中,揚聲說道:“你們操練懶怠了多年,習慣懶散,我讓你們懶個夠!
自今日起你們可以偷懶而不受罰,無晨練無值夜,愛吃吃愛睡睡,隨便你們!我給你們放假,假期一個月!”
啊?
此言一出,沙場更覺寂然,聞者瞠目。
大統領這是啥意思?
全軍休假一個月成了軍令,違令者軍法處置!
他們自從入營當兵,雖然懈怠,可操練值夜還是遵循常規,只聽說不操練要受軍規處置的,沒聽說過想訓練還不許,這軍令——真新鮮!
這叫罰?
這叫獎勵吧!
大軍撤出沙場各自回營,休假之事在軍中討論紛紛。
尹莫幽命李大壯將馬車趕到中軍大帳卸行李,廖幕城帶着柏然先行去醫帳看望傷兵。
廖智遠四人傷重,昏迷未醒,正在醫帳裡敷藥,其餘受杖的都尉皆安排在旁邊帳中,傷勢重的在小帳棚內單獨醫治,傷勢輕的在大帳裡依次醫治。
廖幕城到時,帳外圍着的都是以前曾經跟過他的將領,今日受罰的都尉有五人,其餘人皆未受罰,一解散就火急火燎地聚到了醫帳外。
擡眼見廖幕城來了,忙斂態行禮:“大將軍!”
他們當日跟着廖幕城時,他就是大將軍,如今他們還是原來的稱呼,習慣了。
其餘都尉聞聲望去,皆露出喜色:“大將軍!”
嶽秋國一別四個月餘,大將軍率領小部分人馬走水路去青州府支援,讓他們隨着廖智遠回朝受封,他們就被弄到這裡了。
大將軍封侯時他們不能進城祝賀,但想起醫帳中正受着罪的同袍,臉色都不好看。
“大將軍,李鐵蛋那小子也忒狠了!”一個都尉道。
廖幕城聞言,本來隨意散漫的慵懶之態立馬就收了,擡腳就踹
了過去:“還有臉罵人狠?”
那都尉被他踹得一個踉蹌,捂着屁股跑遠,片刻後又捂着屁股奔回來,一臉委屈,湊到廖幕城身邊嘀咕道:
“這也不能全怪兄弟們,誰料到大將軍去青州之後,我們回朝會改編?
說是封賞我們的功勞,調入這裡俸祿優厚,誰知道來了是這副鬼樣子,氣死個人了,兄弟們都想着還跟着大將軍打仗,哪有心思待在這裡?”
廖幕城聞言又是一腳:“怎麼?朝廷少你們軍餉了?”
那都尉被踢毛了,梗着脖子惱道:“俺們寧願不要這軍餉,就是還想當大將軍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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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廖幕城拂袖怒罵道,“我手下沒你們這樣無視軍紀的兵!”
“大將軍,俺——”
“滾!”廖幕城連傷兵也不看了,拂袖就去!
一羣都尉見他動了真怒,着急慌慌地跟在後頭,跟了數十米。
廖幕城倏地回身,一個跟得緊的都尉險些撞到他身上,那都尉摸摸撞痛了的鼻頭兒,賴皮臉的賠笑,廖幕城怒道:
“笑什麼?覺得心在我那裡,我就能帶你們回去?瞧瞧你們乾的事兒!這些事若是犯在我手裡,該如何處置?”
衆都尉乾笑一聲,眼神閃躲。
一個賠笑道:“我們跟着您,自然不可能如此!”
“昨夜混進來的若是奸細,你們這幫人都已經被拉去沙場,斬立決!”
都尉們垂首不語,一個低聲道:“這不是混進來的不是奸細——”
“不是奸細,你們就有理了?”廖幕城一眼就看穿了他們在想什麼,“想回我身邊,在這裡就可以鬆散懈怠?
你們這羣兵痞子!無非仗着老資格欺她新任大統領嫡系不足,缺了你們領不得兵,不敢把你們如何!”
這裡除了廖幕城手下的一些調過來的軍官,其餘將領多是士族公子。
其餘服役的兵多是貧苦百姓出身,也不乏市井無賴,混混賭徒,刁奴惡棍,這些人難以管教,除了以軍紀震懾,還需讓他們心服,掌控得好便是猛兵利器,掌控得不好便是朝廷的毒瘤。
“今日若是我罰你們,絕不會用軍杖,打在你們身上的絕對是結結實實的軍棍!”廖幕城看着這些他一手帶出來的將領,“你們在軍中多年,軍法見得少?大統領今日說的是軍棍,打的是軍杖你們沒看出來?這裡邊的門道兒你們不清楚?”
軍棍渾圓,打出時傷肉及骨,人沒死骨先打斷,五十軍棍就能將人打殘!
軍杖寬扁,打在肉上,不傷筋骨,饒人一死才用軍杖!
今日沙場上受刑的數百人看着屁股上血肉模糊,實則只是受了皮肉之苦,尤其是四個統領,受杖之處皆在背上和屁股上,腰腿這兩處容易打斷的地兒可是一杖都沒挨住!
“大統領雖在軍中時日不長,棍棒打傷的門道兒她能不清楚?她那驗屍剖腹的功夫能看不出行刑時的貓膩?她好心饒他們一命,倒被你們反咬一口說人狠毒?你們是覺得我眼瞎了看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