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壯傻愣愣地瞧着問:“這位爺難道也是要往宮裡去?”
此處到皇宮外城宮門,策馬而行也就一炷香時辰的路,馬車行得慢,這一路多說三炷香的時辰。
三炷香時辰的路也需鋪排如此豪華陣仗?
“王侯子弟風氣歷來如此。”廖幕城淡淡瞥了那府門上邊的匾額一眼,道,“我們速速過去。”
說着就打馬而過,並不願多看一眼。
尹莫幽以及其他的將領都跟了上去,見廖幕城神色有異,便也瞧了那匾額一眼,但見那匾額黃梨木爲底,蟠螭爲紋,字跡龍飛鳳舞、鑲珠嵌翠,小小的一塊匾額也顯示着極盡華奢,匾上書着四字——孝親王府!
孝親王?
誰呀?尹莫幽目光頗爲費解,瞧這匾額的字體,明顯還是陛下御筆,這榮寵絕非常人。
關鍵的問題是——她上一世從不曾聽說過朝廷還有個孝親王!
廖幕城一邊走着,眼角掃着了她那費解的神色,知道不說她早晚也會知道,就有些無奈地扁扁嘴,朝着那府門示意:“喏,來了,你瞧!”
他們一行人剛剛打馬經過府門口,便見那正門內一名身着華服的年輕男子儀態悠然,步伐雍容地出了府來。
雙方在王府門前迎面撞了個正着。
那名華服男子一瞧見廖幕城,眼神一亮,而後大步上前,朝廖幕城拱手笑道:“廖侯爺,巧了,一直說要去府上賀喜的,今兒竟然就遇到了。”
“不敢當,本侯應該先來向王爺道賀纔是。”廖幕城客氣中帶了些許疏離。
“侯爺這是要入宮?”那人說着眼神帶着無限的風流旖旎,視線掃過跟在廖幕城身後的尹莫幽,眼神裡閃着濃郁的興味。
尹莫幽端坐馬背,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就與那男子視線對接,她忽然就瞪圓了眼睛,身體倏然在馬背上晃了一下,險些失態驚呼——只見那人紫冠玉面,眼神風騷撩人,眼下微青,一副沉迷酒色之態——此人正是她上一世的冤家對頭三皇子廖智遠!
怎麼是他!
他竟然被封爲孝親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爲何廖幕城一句話都不曾對她提過!
廖幕城點頭,正要錯步打馬而過,一眼瞥見尹莫幽那精彩的臉色,頓時懶懶地站了瞧她。
尹莫幽早已魂飛天外,爲眼前所見驚駭不已——上一世的廖智遠從來潔身自好、言行謹慎,素來愛惜名聲更愛惜身體,氣質稍微陰鬱可也稱得上清爽,話雖然不多,卻能讓人一看就能生出信賴來。
這一世的廖智遠那日在宮裡尹莫幽也曾見過,爲何不過多半年不見,他就成了這副頹廢淫靡的模樣?
尹莫幽險些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再次瞪眼細看,不是廖智遠那傢伙,還能是誰!
這一確定,尹莫幽的神色壓根就無法控制,更注意不到廖幕城的異樣。
她對廖智遠充滿刻骨的仇恨,那恨意刻骨銘心,讓她一看到他就幽怨至極,難
掩恨意,她清楚這些,也在努力地控制情緒,偏偏就是無法剋制。
廖幕城發覺廖智遠的視線瞧向自己身後,再看尹莫幽那表情,莫名泛酸,心底冷哼一聲,在馬上抱拳道:“許久不見,王爺可安好?”如此前言不搭後語的寒暄,旁邊人都瞧出異常來了,偏偏廖幕城就沒感覺。
“託侯爺的福,本王從不曾如此的安好,哈哈。”孝親王廖智遠笑道,他心底覺得莫名其妙,這位小李將軍與自己素未謀面,爲何好像見過自己一般,而且,瞧着對他不是那麼友好。
廖幕城斜眼,身側這厚臉皮的女人還在各種看廖智遠,當即只好繼續寒暄:
“聽聞王爺立了大功,陛下賜予府邸准許搬出皇宮,開府另居,該向王爺道賀纔是,無奈被陛下又直接派往南部的青州邊界,錯過你的開府盛會,甚是遺憾,如今想想,當日一起馳騁邊疆,何其痛快,時日真是過得頗快。”廖幕城笑着乾脆地翻身下馬,眉目疏朗,語氣間隱約有些懷念。
尹莫幽這才突然本能地聽出廖幕城的異常來,暗暗納悶,廖幕城待人寡淡高傲,卻爲何明明不喜此人,如今還要虛情假意地下馬寒暄。
她的視線終於從廖智遠的身上移開,疑惑地朝廖幕城看。
廖幕城心底鬱卒,還不是你這厚臉皮的傢伙,既然想看,我就給你製造機會,讓你一次看個夠。
只聽廖智遠的笑聲多了些真誠,說道:“侯爺邊疆屢立戰功,本王敬仰不已,今日相見實屬難得,不若棄馬上車,你我路上敘舊?”說着側頭看了那華車一眼,便有一嬌弱美姬伏跪去車旁,匍匐靜候。
門前青石光華厚重,那美姬穿着薄裙伏在地面,襯托得那模樣異常誘人——玉背柳腰,柔頸賽雪,不勝嬌柔,見之生憐。
廖幕城看了那美姬一眼,視線掃過尹莫幽可以避開廖智遠的模樣,臉上的笑意稍微淡了些,道:“本侯爺戰馬騎慣了,乘不得車,恐怕要辜負王爺的美意。”
“我倒忘了,侯爺乃英雄神將,蓋世豪傑,殺敵征伐,毫無懼色,踏這美人背怕是不忍心。”廖智遠瞥了那美姬一眼,美姬便姿態優美地起身,搬來只紅木雕花轎凳,穩穩地在車前放了。
轎凳放妥,廖幕城卻未瞧一眼,只道:“王爺誤會了,本侯確實是乘不得車。”
“哦?何以馬都騎得,車卻乘不得?”
“暈車!”廖幕城的話簡直是神來之筆,這詞語聽得身後諸位將領都莫名其妙,不過想來意思不難理解,估計就是一坐車就暈,問題是,他們跟着他時間不短了,一般都是大夥兒被他高來高去的輕功迷得眼暈,幾曾見他暈過?
“這車是萬里車行裡出來的精品,毫無氣悶顛簸之感。”廖智遠眼含得色,繼續殷勤相邀。
廖幕城冷眼瞧瞧那華麗無匹的馬車,心情忽然就又變得不好了,怎麼所有人都有了萬里車行的馬車,他卻不曾收到一輛?
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得很,那萬里車行的幕後老闆絕對與身邊這小
女人脫離不了關係!
他施施然瞥了身邊的尹莫幽,對廖智遠說道:
“王爺如此誠意相邀,卻之不恭,本侯乘不得,倒是——倒是昨夜——小李將軍着實——累壞了,不如讓他乘坐你的寶馬香車同行入宮可好?“
尹莫幽聽得此言,恍如晴天霹靂,只覺得天降紅雨也不過如此,驚得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
周圍的人聽得廖幕城的話,一瞬間眼珠兒都險得掉到地上,這——這——諸位將士都知道昨夜李鐵蛋有多累,可是侯爺要不要說得如此曖昧,讓人不由不想歪了。
廖智遠聽得也眼放異彩,瞧着尹莫幽鎧甲袍服疲敝,隱約還聞得出血腥味兒,難道——這是去野戰找樂子了?
心道傳聞中廖幕城與這小李將軍有一腿的事兒絕對是真的,瞧這深情眷眷之態,昨夜——累壞了!
額,好像還很重口味!
尹莫幽不知道廖幕城抽什麼風,突然就生氣了,她沒做錯什麼呀!
“如此,就委屈小李將軍了,將軍大名,如雷貫耳,本王一直敬仰不已,如今竟讓有此機緣,真真是令人欣然。”廖智遠笑得眼神都眯了起來,盛情相邀。
尹莫幽聽着廖智遠的聲音,如同魔音震耳,覺得渾身都膈應得汗毛倒豎,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暈,或者撲過去拳打腳踢切齒顳骨,可所有人的視線都盯着她,她只好無比陰沉地板着臉,在馬上朝廖智遠拱拱手:
“多謝王爺盛情,本將軍也——暈車!”後邊那兩個字簡直是磨着牙說出來的,而後她手提馬繮,果斷轉身,雙腿一夾馬腹,轉身就朝宮門方向奔去,“本將軍先行一步,二位慢聊!”
“……”
衆人絕倒!
廖智遠正愣時,只聽得廖幕城長笑一聲,也躍身上了戰馬,馬上抱拳道:“王爺慢行,瞧着他是生氣了,本侯也先行一步,改日再敘!”
廖智遠拱拱手,後退兩步。
廖幕城說罷,揚鞭策馬而走,身後衆將士也都跟着馳過王府門前。
廖智遠嗆了口晨風,咳嗽了兩聲,眯着眼望着廖幕城一羣人遠去的背影,背襯朝霞,眉宇間陰鬱異常。
那小李將軍其貌不揚,眼神卻無比犀利,怎麼說呢?
即便如今走得人影子都沒了,可那雙雪亮銳利的細眸帶着森然的涼意,依然閃在他的腦海裡。
他敢肯定,那小李將軍他是認識的,是什麼時候見過呢?
那人眼中的恨意嫌棄毫不掩飾,讓廖智遠莫名其妙之餘,也心底暗恨,多不過是廖幕城的玩物,在他面前傲嬌什麼,待那日被廖幕城玩膩了遺棄,落到自己手裡,到時候看自己如何收拾他。
而後廖智遠心底懷着鬱憤自行走向華車。
那美姬又伏跪車前,長街上忽然起了風,朝霞照着那美姬撐着青石路面的白皙的雙手,越發顯得纖細柔弱;待那些馬蹄聲聽不見了,廖智遠才面色陰沉地上車,那結實的靴尖在美人背上狠力地一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