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幕城做事雷厲風行,回府就勒令他手下的人把府內供衆人入住的地方給整理出來。
他則親自指揮手下佈置尹莫幽的住房。
特地選取了單獨的一幢小樓,臨近藏書閣與庫房,只見合歡花煙霧一般的輕粉籠着那小樓,無端讓他生出些粉紅色的憧憬來——他佈置這屋子,好像是給自己佈置婚房一般,緊張、甜蜜,又充滿期待。
選這個地方,是方便他把庫房裡精美的裝飾品,源源不斷地朝這裡運送與擺放,藏書樓裡挑出來的醫書也都給整理到那房間的書櫃裡,如此這般從他回府就忙碌,飯都隨便吃了幾口了事,忙碌至此方令他滿意。
聽得門房通報說尹莫幽帶人過來,他再次在房內轉了一圈,檢查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剛換上的淡青色的新羅驅蚊紗窗,同質地的軟銀帳子,鋪着的牀褥也都是剛薰過香、驅過潮氣的。
各處窗戶的幕簾都是精工細作,垂着珠簾絲絹;連錦墊選的都是帶着冰絲的隔汗軟錦。
巨大的烏木雕花方桌,筆墨紙硯皆是上品,連鎮紙都是金鑲玉的珍品,牆上的裝飾圖畫,他本來想選擇工筆仕女圖,想着尹莫幽住進來的身份,只好作罷,勉強掛了繪着山水風景的四扇屏。
確定都能看得過去,他這才起身往府門外迎接。
站在廖國公府大門口的青州軍將士,瞧到府門外邊站着當值的那些侍衛的鐵血氣質,不由肅然起敬,彼此都明白,這些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侍衛,那氣質是在戰場上的血與火的淬鍊下才可能擁有的。
頓時都收了好奇地四處打量的目光,嚴肅軍容,等待通傳。
白羽風心底暗暗讚歎,這就是世代簪纓之族的底蘊,國公府這一脈,人丁再冷落,這架子也令人驚歎。
廖幕城出來,朝白羽風、尹莫幽拱手相請,請他們入府。
將士們都安排在後花園最近的那處院落,便於他們到那裡的小校場操練,大家都跟着管家走,安置自己的行禮;唯獨尹莫幽被安排在第三進院子裡安靜的小樓上。
廖幕城順便問白羽風,是想住的清淨些,還是熱鬧些。
白羽風瞧着他那一臉激動之色,本想捉弄他一下,又覺得不忍心,就乾脆道:“我喜歡熱鬧,也過去與他們一起住。”
於是廖幕城就帶着尹莫幽到她的住處。
尹莫幽跟着他入了那個院子,但見裡邊花木蔥蘢,修剪得整齊萬分,地面潔淨無塵,連樹葉都因剛經過雨水,泛着可愛的新綠。
“這院裡有獨立的小廚房,這邊的廂房是你的親兵住的,你看看缺什麼,我讓他們買來。”廖幕城邊走邊說。
尹莫幽抿脣,噙着微笑,有些不好意思看廖幕城,這傢伙,那麼大的人了,怎麼一副等着她誇獎、賞顆糖果的模樣?
等她入了房間,看到那佈置清雅的房間,以及那琳琅滿目的多寶閣上擺放的物件,霎時有些傻眼——她是見過好東西的,可這般,儼然把庫房裡的寶貝都獻出來的殷勤
,真是驚到了她。
“這些東西——也太奢侈了,擺放這裡我有壓力,若是一不小心弄破了——”尹莫幽說道。
“弄破了,咱就立刻換新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呵呵。”廖幕城殷勤地說。
額——這傢伙果然就是個敗家的!
尹莫幽以手扶額,她表示這樣子壓力很大,忽然一轉眼,就看到那滿滿當當的書架,當即視線就被吸引了過去。
沿着書架走了一圈,手指尖撥弄着書脊過來一遍,不由瞠目,這這這——全部都是醫書!
難怪他吃醋,覺得她要醫書不問他要,原來,他家裡真的有如此多的存貨。
“知道你喜歡看這些書,如此在這裡住着,也不會覺出寂寞。”廖幕城笑着邀功。
“讓你費心了,我很喜歡。”尹莫幽不是個矯情的人,她只看這房間,就知道廖幕城對她有多上心。
廖幕城聽得誇獎,頓時那俊逸絕倫的臉孔燦然如日光,笑容幾乎閃瞎了尹莫幽的眼。
尹莫幽避開他的笑,伸手從書櫃裡取出一本與接生有關的書來,走向桌邊。
“今兒你做了那麼多的事,累不累,還看書?”
廖幕城說道,一臉幽怨地瞧着她,他魅力全開,笑得那般迷人,她都不看,哪裡知道尹莫幽不看是擔心自己受不了他的蠱惑。
“嗯,那我到牀上歪着看一會兒,你去他們那裡看看,都安排得如何了?”尹莫幽拿着書又往牀邊走。
“安排的有人招待他們,怎麼這麼急着趕我走?”廖幕城涎皮賴臉地說。
“今兒的案子,我還要想想。”尹莫幽說道。
廖幕城知道她如此說,定然是需要安靜,就沒再煩她,只是把桌上擺放的洗好的瓜果盤子朝她的牀頭櫃上放了幾盤:“吃着想唄,那我去了。”
尹莫幽看着他離開,方纔放鬆地躺了,歪着看書。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聽得有敲門聲,她起身,應了一聲,柏然進來,把一封密信往她面前一遞:“是今早的案子,新進展,大將軍說先讓你看,他片刻就到。”
尹莫幽一聽,心中許多雜亂的情緒連忙收起,接過密信便打開了。
看過之後,微微蹙了眉,眉間罩上一層陰霾,面色陰鬱不展。
廖幕城過來時,見尹莫幽和柏然都在桌邊,不由問道:“怎麼了?”
尹莫幽回身將信交給他,讓他自己看。
原來朝廷中命令刑部官員即刻查出並拘捕那名凌遲小桃紅的刑吏,交付京兆府衙門審理結案;又命巡捕司將昨夜在桂花巷巡邏的更夫兵丁全部都綁了下獄。
宮裡還同時下了懿旨,將玉華公主圈禁在公主府中的佛堂內,死生不得出。
後宮之意很明顯,即是要處置玉華公主,爲莫老夫人做主。
“莫老夫人是皇后之母,除了莫國丈手握重兵鎮守銀嶺關之外,二兒子莫天戟襲爵振國侯,封地在北江郡,此地扼江北水路之要塞;
故
而朝中不會處置她,必以她年事已高之故爲其開脫,加之她已中風,躺着不動不言,朝中就更不會處置她了;
至於玉華公主,把她圈禁在佛堂已是從輕處置,她的所做作爲,若不嚴懲,必然無法平息莫家的憤怒,陛下想必這也是無可奈何才如此處置的。”廖幕城看過信後道。
“誰讓你看這些,讓你看的是信中所附之物。”尹莫幽道。
廖幕城一愣,這纔去看那個所附之物。
隨密信附着的是一張薑黃色的裱紙,同密信的紙張一般大,紙上有以硃砂畫着的瘦骨嶙峋、藍臉獠牙的餓鬼,又寫着諸多咒語,其中便有玉華公主癲狂時在公堂裡叨唸的那句:
“貪嗔癡慢,行惡無情,不悔不懺,永墮餓鬼!”
這些字咒以草書寫就,字跡用墨飽滿,筆力張狂,肅殺凌厲之氣透紙而來。
紙上又以硃砂畫着凌亂的道道符號,一眼看去,只覺紙黃符豔,鬼惡字兇,壓抑之氣撲面而來,令人十分難受。
密信中說,宮裡的人奉懿旨到了公主府中後,玉華公主被關在佛堂內。
那門一開,屋裡到處是這樣子的黃紙。
玉華公主拿着這些紙,口中唸唸有詞,見誰貼誰,瘋癲之狀不可盡述。
宮裡宗人府的總管覺得這些符咒甚是詭異凶煞,便將她府裡的宮女提來審問。
據那丫頭說,玉華公主唸佛已有多年,常去城外的萬福寺祈福,後來在寺廟的庵堂裡齋戒。
一個月前,庵裡來了位新道姑,爲玉華公主解了一簽之後,玉華公主便常去見她。
唸佛修行也更加殷勤誠心。
每次都從觀裡帶回一些這樣的黃紙,還常常在夜裡對燈誦唸,至天明才歇下。
那總管聽聞此事後,立即命人出城,到萬福寺附屬的庵裡去拘捕那新來的道姑,至寫此密信時還沒回來。
尹莫幽前世見識過這樣的東西,對神秘之事比別人感覺更敏銳,她看着那符道:
“此符畫者修爲非同一般,有功底,看這些符咒彎彎曲曲的筆畫,筆斷意連,酣暢淋漓,道家畫符咒,講究流派,此人在修行一脈裡的地位一定不低;
此符咒看着令人壓抑,似能控制人的心神,玉華公主對莫老夫人之怨年長日久,早已深埋,後每日對符咒唸經,晝夜顛倒,精神不濟,壓抑心底的怨恨受此符啓發刺激,做下此案不難理解。”
廖幕城點頭,問:“你的意思是玉華公主是受人誘導才犯此大案?”
“沒錯!”尹莫幽接了此話,。
今日在公堂裡,她就覺得玉華公主命人將小桃紅凌遲後再打扮成那樣子有些古怪,後來聽她突然唸咒,以爲她是常年壓抑纔有這等變態的作法。
可是沒想到她念叨的咒詞竟然有如此來歷,玉華公主更像是被人誘導教唆而犯案,那畫着詭異符咒的黃紙雖然不是指揮她行爲的書信,但確實擾亂了她的心智。
至於幕後真兇,那就只能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