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莫雨訥面目猙獰地咬牙、側身,又擡腳一下便踹上了那隨使,他此時跪在地上,正爲自己拍馬屁得意,冷不防被這一腳正踹在心窩上,他捂着心口倏然倒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卻連呻吟都不敢發出一聲。
“誰說本公子要他們鬆綁了?你這豬腦袋!”莫雨訥扭過頭衝着尹莫幽惡狠狠一笑,呲牙道,“有本事把小爺綁來就得有膽量一直這樣綁着!我倒要看看,祖母和二位叔父來了,方大人如何交代,你這愣頭青如何交代!”
面對跳樑小醜一般的莫雨訥,尹莫幽毫不畏懼地冷笑,針鋒相對道:
“一個該成家不能成家,該立業無能立業,整日偷偷摸摸地爬在女人的肚皮上,出了點事兒,就靠着老孃與祖母那些麪皮,我都替你臊得慌,你倒還狗仗人勢狂吠起來!今兒,誰敢把你身上的繩子解了,本將軍就有能耐捆了誰,不信咱就試試!”
“你——咳咳——咳咳咳——”莫雨訥被她的話氣得身子晃了幾晃,那臉皮當真赤紅,竟然就咳嗽起來。
方正大有些緊張地盯着他,生怕他那身子骨這麼咳嗽兩下就給震散架了。
尹莫幽一臉不屑,她纔不擔心,便是咳嗽得昏厥了,還有宇青這神醫在,便是宇青不管,她給他一針,也保證能把他給弄得重新喘氣了。
一邊的隨使可不敢冒這個險,他知道莫雨訥一生氣就會喘不過來氣,顧不得心口傷痛,慌忙從地上爬過去,擡手去幫主子順氣兒,這回莫雨訥沒有再給他窩心腳了,因他正氣得喘不過氣了。
方正大感覺到自己的神態不合適,垂了眼清清嗓子,心裡覺得這個從青州回來的小李將軍還真是個人物,斷案又能耐,驗屍有能耐,如今瞧來,這嘴皮子的能耐也無人能及,還真是個妙人。
不過他私下裡仍然認爲,任憑尹莫幽再能耐,面對莫老夫人抑或玉華公主這樣身份絕對高貴的人物,估計也難施展。
若此次折在莫家人手裡,真是可惜了!
他嘆息之餘,視線掃到一側坐着的廖幕城,只見那人本就宛如月華的俊美面孔,似乎帶着清清淡淡的笑,那讚賞之意毫不掩飾。
方正大忽然懷疑自己剛纔的結論,想到廖幕城在陛下身邊那特殊的地位,若有廖幕城撐腰,這唱戲真真會更加精彩。
廖幕城豔色卓絕的面上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她這嘴巴還真是毒,莫雨訥狂,她比他狂上數倍,且莫雨訥的狂只是色厲內荏、毫無底氣,而她的狂總是那麼的理直氣壯!
方正大不怕莫雨訥的兩位叔父,但他還真怕莫家的老夫人,那種感覺也不全然是怕,更多的是敬重,還有同情惋惜。
可世上之事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莫雨訥在隨使的安撫下,終於緩過來一口氣,那咳嗽聲剛落,聽得府衙門口便傳來百姓的騷動慌亂之聲,只聽馬蹄聲、呵斥讓路聲混在一起,聲聲嘈雜,百姓哭爹喊娘地走避,衙門口一
會兒就過來了三輛馬車。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奔到了府衙門口就戛然而止,第一輛馬車上下來的是玉華公主,第二輛馬車下來的是身着官府的莫天化,他下車就轉身走到第三輛馬車前,攙扶着他孃親,也就是莫家的老夫人。
玉華公主頭上釵環粲然,塗抹蔻丹的雙手指尖捻着裙裾,步履匆忙得失了儀態,宮女們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腳步,鬢邊一支金步搖晃盪着掃到她的臉頰,被她擡手一把拽下摔到地上,身後的宮女慌忙弓腰撿起,她人尚未走進大堂,就遠遠地厲聲呵斥道:
“誰敢綁我家訥兒!”
隨後而來的莫老夫人已屆花甲之年,頭髮花白,鶴裙青衫,手執紅木柺杖,面色嫺靜從容,眉心微蹙,眉宇間的憂心讓人看一眼便能生出莫名的傷悲來。
她一手被兒子莫天化攙扶着,另一手捻着串佛珠,眸子定定地盯着玉華公主那跋扈之態,眼中如有暮簾千重,確是莫家老夫人無疑。
玉華公主到了大堂,見廖幕城、宇青都在,並未露出絲毫驚異,想必是報信之人該說的都說了。
她一看兒子被捆綁的模樣,秀美的五官乍然就因怒色扭曲起來,她口氣惡劣地責問方正大道:“方大人,爲何將我兒綁到這府衙大堂?”
方大人慌忙賠笑,着人給她看座,慌忙起身見禮,請她坐下:
“公主稍安勿躁,此案性質惡劣,本官知道絕非莫公子所爲,公主若想清洗莫公子身上的嫌疑,還真得耐心地看下去,不然,你這威儀影響到小李將軍的斷案思路,莫公子身上的嫌疑就難以說清楚了,試想公主你能堵得住天下的悠悠衆口?”
玉華公主聽聞此言,認真地盯着方正大,再回頭瞧瞧那繩捆索綁的莫雨訥,氣沖沖地在凳子上坐下,眼睛死死地盯着莫老夫人,那厭惡之色毫不掩飾。
那邊莫天化、莫老夫人與廖幕城、宇青見了禮,知道尹莫幽是廖幕城的手下,也知道莫雨訥被綁來府衙是受尹莫幽之命,兩人卻都沒向她發難。
莫老太太就進了大堂,見到莫雨訥被綁着的狼狽模樣便痛呼一聲:“我的孫兒!”
“祖母!”莫雨訥往老太太面前一跪,“孫兒沒殺人,祖母救我!”
“莫怕——莫怕!祖母來了。”老太太撫着嫡長孫莫雨訥的發冠,擡眼道,“哪個膽大莽夫綁了我孫兒!”
話雖如此問疑問,老太太卻一眼便看向了尹莫幽。
玉華公主的臉上帶着一抹冷笑,那隱忍之態,若非尹莫幽用眼角一直在留意她的神色,壓根兒就發現不了。
這婆媳倆從公堂外走到公堂內,連眼神都不曾交流一下,莫說行禮,連問候都不曾有一句,儼然仇人。
尹莫幽淡淡回看了莫老夫人一眼,口氣更淡:“莫雨訥是我讓人綁來的。”
廖幕城瞧着她那鎮定自若的模樣,心底竊笑,嗯,人都到齊了,這回有熱鬧看了。
“等等!”廖清遠出聲打斷了尹莫幽,“老夫人問的是誰綁了莫雨訥,人是我去綁的,老夫人之意是罵我是莽夫?”
衆人都知道廖清遠這人好面子,以爲老夫人罵得是他,當然,私心裡他自是與姑姑玉華公主站一起,姑姑與這曾經的婆婆之間的恩怨糾葛太多了,不說也罷。
莫老夫人一愣,她罵的是那出身微寒的山野莽夫,怎麼七王爺竟然跳出來認了?
尹莫幽皺眉,並不喜這樣的維護,申明道:“人是我讓你去綁的。”
廖清遠這貨,怎麼這時傲嬌的毛病犯了?
耽誤她審案!
“嘿!這話說的,王爺我可不是聽你之命去的,你我同朝爲官,我堂堂七王爺,犯得着聽你的?”廖清遠跳腳否認,他纔不是聽她之命去綁人的,他只是想找個藉口從那牌坊底下離開,及時報信給該知道的人罷了。
“嗯,你確實不是聽我之命,你只是找個藉口逃離驗屍現場,藉機徇私罷了。”
“額——”廖清遠被她毒舌一舉命中,臉騰地燒着了似的紅起來。
尹莫幽趁着他這尷尬之時,看了玉華公主與莫老夫人一眼,說道:“莫雨訥是我讓人綁來的。”
玉華公主坐了片刻,心神穩了下來,聞言竟然出奇地沉默,再無挑釁之語,只是視線再也不看兒子,也不看莫老夫人。
老太太卻不管,莫家滿門貴胄,在朝爲官的底蘊並非普通官家貴族可比,更不用說尹莫幽一介新貴,她哪裡會放在眼裡,今兒就是當真要鬧到皇上、太皇太后的跟前兒,她也要給孫兒討一個公道!
“老身久不出府,不知這京兆府尹何時竟換了人,由得一介武夫指使綁人!”老太太說話的聲音不緊不慢,那柺杖敲了敲堂上青磚,錚錚直冒火星。
繼而擡起柺杖指着尹莫幽問:“你爲何綁我孫兒?今兒不說明白了,老身便要進宮求太皇太后做主!”
廖幕城瞧着她用柺杖指着尹莫幽的動作,眼中閃出厭惡之態,爲了不至於被人看出他的態度,索性又垂下了眸子。
尹莫幽冷笑一聲,面對老者她依然端坐不起,卻語出驚人:“我若不綁他來,怎能請得動老太太你這樣的貴人來此公堂?”
此言蘊含深意,耐人琢磨,莫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緊,顫聲問道:“此話何意?”
這顫聲不像是怕的,倒像是驚愕太過,聲音有些不清。
“老夫人既然已到了公堂,就別再裝糊塗了,小桃紅是你命人殺的。”尹莫幽索性一句話點明,大家族的內宅女子深居簡出,如莫家的老夫人,若想傳她來公堂問話,莫家必不答應,即使是到府上拜訪,她老人家也未必見,因此只能將莫雨訥綁來。
果然,莫雨訥一來,該來的人就來了。
“祖母?”莫雨訥聞言如遭雷擊,求證似的望向老太太,不信慈眉善目的祖母會做出那等殺人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