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賓客譁然,那憋了許久的驚異終於落了地,覺得這個抑揚雖然粗俗直白,卻十分的精到,也顯示出她對祖母的感情。
老太太的臉這次是真的笑了,這丫頭,還有這一手,打算語不驚人死不休啦!
馨菊笑嘻嘻得合不攏嘴,瞧着尹莫幽又寫了一句,馬上再次得意洋洋地高聲念道:“生——個——兒——子——去——做——賊。”念出聲後,她後知後覺地很想把自己的舌頭給拔了,這這這——竟然如此不客氣地罵親爹。
她慌忙捂住嘴巴,生怕被人拔了舌頭。
滿桌的笑聲以及剛剛溫馨回暖起來的氛圍瞬間又被這話凍住了,額,這才個做賊的兒子是誰?不是尹丞相嗎?這是明目張膽地在罵尹丞相嗎?
額,先罵了祖母,還有這句託着,可現在連親爹都罵了,這是要用什麼來接?一時間都死死地盯着尹莫幽,等着她的下句。
這般驚世駭俗之詩,一般人哪裡會有這膽子,也就這有名的紈絝女子能寫出來。
尹莫幽卻不緊不慢地拿起香茗優雅地抿着,馨菊緊張得恨不得擡手把那杯茶灌入尹莫幽的喉嚨幫她解渴,讓她快點繼續下句。
其他賓客也都懸着心,愕然地瞪眼等着她寫出下句。
尹莫幽終於吊住了大夥兒的胃口,這才捏筆一揮而就。
馨菊仔細看了兩遍,覺得自己的心終於從嗓子眼兒回到了肚子裡,這才高聲念道:“偷——得——蟠——桃——獻——娘——親。”
衆人聽後,大廳內立刻就響起嗡嗡嗡的讚歎聲。
老太太也笑得見牙不見眼。
“妙呀,妙呀,一抑一仰,扣人心絃,此詩堪稱佳作。”
馨菊與紫芍待墨跡幹了,兩人舉起那張筆跡宛如書法精品的詩作,繞着大廳轉了一圈,得意地等着那些人驚愕地再次張開嘴巴。
爲何?
尹莫幽的字實在是太漂亮了!
那行草寫得鐵畫銀鉤,酣暢淋漓,更關鍵的是,頗有乃父之風,一時間連外邊的達官貴人也都被讚歎聲吸引進來了,大家交口稱讚尹莫幽的才思奇巧,字跡瑰麗。
尹倩兒瞧着明明是讓尹莫幽出醜的事兒,竟然變成了她一個人的讚美會,真真氣得她只想嘔血。
田氏不動聲色地瞧着尹莫幽出足風頭,安慰地捏捏尹倩兒的手,小聲告訴她耐心等着,會有更精彩的故事給她看。
尹倩兒一聽就明白,她娘一定是早就安排好了招兒對付尹莫幽。
可想到尹莫幽的好運氣,她有些擔憂,想要細問田氏,卻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很多都落在她身上,就低眉順眼地裝溫柔,等着後邊的熱鬧看。
於是後邊再上去的小姐都有些放不開,她們任憑做的詩寫得再好,也無法超脫尹莫幽剛纔詩作給人的巨大落差與欣喜,更重要的問題是她們的字都太過規整,壓根兒就毫無個性。
大廳內的人正看得興趣缺缺,忽然聽得院內傳來極高的一聲呵斥:
“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還不趕緊把聘禮給我擡進去,這是你家嫡出大小姐尹莫幽特地交代我今日送來府上的。”
“
趙公子,今兒是老夫人大壽,你來吃酒歡迎,這下聘總得有三媒六證,憑你一句醉話,就要把這聘禮擡入尹府,你也太高看自己的分量了。”這聲音不緊不慢,透着從容,也有着丞相府的涵養。
田氏起身,出去轉了圈,片刻後回去,對廳內的衆人道:
“各位見笑,外邊來了個商賈之家的無禮男子,說大小姐約了他今兒來下聘禮,還請大小姐出去一趟,與他對質。”
衆人聽得驚異,再瞧瞧一臉冷淡的尹莫幽,忽然覺得這麼匪夷所思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不然一頓棍棒打出府即可,何必再來找她出去對質?
顯然這田氏擔憂的不是那男子不肯罷休,而是尹府的大小姐會不會罷休!
誰生了膽子敢把她吩咐擡聘禮入府求娶的人趕走?不得她允許,敢如此說估計也得被她拿鞭子抽死。
可丞相府的大小姐是什麼男子都能見得到的嗎?
老太太一聲呵斥,朝田氏斥責道:“大白日的,你說什麼胡話,咱們府上的大小姐,豈是誰能見就見,還要對質,一個市井小人,給她提鞋都不配,還不敢進亂棍打出去!”
田氏看看老太太,而後一臉畏懼地瞧瞧尹莫幽,這才小心小意地問尹莫幽的意見。
那真真是一副擔心尹莫幽生氣的萬分小心的模樣。
尹莫幽瞧着田氏那惺惺作態之色,簡直作嘔,如此不長記性的女人,每次張口說話都忘了曾經在自己手上吃過的虧!
活着終究是尹府的禍害,她自己作死,乾脆順了她的心唄。
當即正色道:“我尹莫幽雖然被寧王無故退婚,鬧得顏面掃地,可畢竟出身名門,如此下作之事,確實做不來;
最簡單的理由,我一個相府小姐,去哪裡自然有許多丫鬟僕從相隨,哪裡可能與陌生男子有私相授受的機會?
再者,即便我看中了外邊的人,也不可能沒有三媒六聘,就這麼粗粗拉拉地讓人在祖母壽宴時來,給她老人家增加不快?
這模樣怎麼瞧,都是來給尹府添笑料的,祖母過壽,要積陰德,不宜嚴懲,還請二姨娘做主,亂棍把此人打出去罷了。“
她這都遞了臺階讓人下了。
哪知道田氏一副拎不清的模樣,只說那男子纏着不走,府門內外都是看熱鬧的,乾脆她出去對質,也好消了衆人心中疑惑。
尹莫幽微微勾脣,點頭道:“還是問問祖母唄。”
老太太也有些疑惑,聽得心煩,想到她明年就及笄了,婚事還毫無着落,竟然傻乎乎地點頭,讓她去對質,口中道:
“清者自清,莫惹賓客不快,誤了吉時。”
尹莫幽這才行了禮,而後扭頭就朝外邊走,直奔府門而去。
其他賓客自然呼啦啦地跟了出去。
站在大門口正焦急的趙家嫡子瞧得來了那麼多人,頓時來了興致,那手指直直地指着尹莫幽道:“她來了。”
說完笑着萬分親熱地迎接過去。
尹莫幽定睛一瞧,正是那日在萬福寺跟着她偷走她荷包的那個油頭粉面之人。
此時他瞧着尹莫幽的臉,露出勝券在握的得意
的笑。
只見他朝尹莫幽拱手,面上喜滋滋地道:“幽兒,我已經根據你的吩咐,把這聘禮擡來了,雖然我出身微賤,可看在我們倆兩情相悅的份兒上,府中長輩必然不會阻攔;你看看這聘禮,可滿意否。”
尹莫幽嘆息一聲,不懼不急,朝着那一溜兒長長的扎着綵綢的聘禮挑子看看,而後淡然道:
“這位公子,我並不認識你,不過出於禮節,我需要告訴你一件事,普通男子若口出妄語誣陷高門貴女,損害其名聲,官府判刑極重,後世子孫,永遠不得入仕做官,你確定是現在轉身就走,還是要與我對質到底?”
那趙公子一臉惶惑憂傷,他是個演戲高手,只見他一臉幽怨地望着尹莫幽,噗通一聲朝尹莫幽跪下:
“幽兒,你怎可如此翻臉無情?即便你此時心中悔恨不已,也請你萬萬不要無情如此。”
說着膝行不已,朝着尹莫幽磕頭不止。
尹莫幽沉着小臉,死死盯着不要命的傢伙,恨不得一把掐死了他。
那男子也沉痛地哭道:“尹莫幽,蒼天在上,我若無辜累及你的名聲,自然會死無葬身之地,可你也不該如此,明明心悅與我,卻非得如此爲哪般?”
尹莫幽怒喝一聲,道:“既然你一再說我心悅與你,那我現在問了,我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說了那些毫無廉恥的話?”
男子猶豫片刻道:“前些日子,大約有多半個月。”
尹莫幽冷笑道:“你可遍問鄉鄰,我尹莫幽是幾日回的京城,莫說半個月前與你親密接觸,滿口胡言。”
男子聽得慌了神,怒道:“想你這個被寧王退婚的殘花敗柳,我可憐你求娶你,已經是給足了你的面子,故作矯情,這是自尋死路,莫要我說得你無地自容時,撞牆而謝天下。”
尹莫幽怒極而笑,她幾步上前,一腳就踹掉了趙家嫡子的下巴,而後那手肘一撞,趙家嫡子頓時口吐鮮血,幾乎昏厥過去。
尹莫幽近前,擡手揪住他的頭髮:“你這死都不知悔改的呆瓜,着人送你入衙門,看你還有何話說。”
男子慌忙手足並用地爬得遠些,哀哀地啊啊啊。
身邊的下人看他可憐地有話要說,當即伸手把他的下巴推上,但聽得他哭號道:“我有證據,你親手送給我的荷包,我還好好地保存着,說着從懷裡摸出一個錦繡的小荷包,高高舉起。”
他這一舉,頓時滿園驚呆,衆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被他捏在手裡的荷包,馨菊紫芍二個婢女更是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待看清楚顏色圖案,頓時鬆了口氣:
“回老太太話,此荷包並非大小姐的,這個無賴血口噴人。”
男子大怒:“我念你被退婚,無依無靠,好心地憐惜你,心甘情願地送聘禮求娶,你竟然如此惡毒,要陷我趙家於不義,如此,我帶着這荷包去向皇上告御狀。”
這時,一直不曾開口的李氏,遲疑地指着他手裡的荷包,說道:
“這個荷包瞧着眼熟,我確實見過,對了,這是田氏身上隨身帶着的荷包,不信,你們可以問她身邊的侍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