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馨菊氣喘吁吁地從人羣中擠過來,一臉焦急,伸手拉住尹莫幽的手說道:“哎呀,大小姐,擔心死我了,一不留神就被人給擠散,這下拉着手,就不用擔心了。”
尹莫幽微笑,任憑她拉着自己朝大殿走。
“怎麼今兒廟裡這麼熱鬧?”尹莫幽問,她四處看看,到處都是靚妝麗服的仕女貴婦,衣衫華麗的公子少年,簡直趕得上廟會了。
“誰知道,估計老太太讓寺廟裡的僧人做大道場,超度亡靈,估計聽了風聲的都過來瞧熱鬧來了。”馨菊想了想也不知道爲什麼,可看此時人都朝大殿走,顯然超度儀式即將開始。
紫芍也從遠處擠了過來,近前上下打量尹莫幽,瞧着她身上沒有少什麼東西,鬆了口氣,卻瞧了瞧她腰間繫着的荷包,猶豫瞬間,就伸手取下,收入自己的袖袋裡。
看尹莫幽疑惑的模樣,解釋道:“我幫你收着穩妥些,這裡人多,被什麼人撿去了,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端。”
尹莫幽想到那個剛纔一直跟着自己,摸走二姨娘荷包的邪氣男子,微微勾了脣笑。
確實有人在打她身上荷包的主意哪!
她們擠到大殿所在的院子時,朝前實在走不動了,想要回到原來的側院休息,後邊涌來更多的人羣,回頭也不可能。
正覺得悶熱難受,忽聽得清越的鐘磬之音叮叮響起,雖然聲音並不洪亮,卻如直接敲入了人的心裡一般,讓人悠然生出對佛法的渴慕之意。
喧鬧擁擠的人羣一點點地沉寂下來,但聽得木魚鐘磬一起作響,伴隨着排山倒海一般的誦經聲,那經聲初聞時並不真切,片刻後竟然就字字清晰,振聾發聵!
《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金剛經》,如此一部部經書讀來,最後讀了超度亡靈的《往生咒》七七四十九遍,聽的人絲毫不曾有厭煩之感,只覺得神清氣爽,恨不得這讀經聲永不斷絕。
尹莫幽也詫異於此地高僧的道術,如此稂莠不齊的芸芸衆生,竟然都能入定一般,沉寂入經文的氛圍,這是何等高深的修爲!
住持宣佈超度儀式結束,又順便說了幾句勸人棄惡從善的話,就請香客到後山去,那裡有尹府施粥行善的棚子,倦了餓了的香客都可以到那裡吃粥領素包子。
原來尹丞相聽說早上發生的事後,一邊督促京兆尹儘快破案,一邊就帶人搭建了施粥棚子,開始佈置人誠心熬粥,以期爲老太太明日的壽誕積功累德。
廟宇內有官差維持秩序,施粥棚邊的隊伍排的整整齊齊。
待院內稍微不再擁擠後,尹丞相入寺廟拜見了老太太,佈施了香油錢,而後謝過主持,就帶着老太太與一衆家眷下山回家。
他只是淡淡地瞧了尹莫幽兩眼,並不曾與她說話。
尹莫幽雖然覺得此處不是暢敘父女別情的時機地點,可父親的冷淡讓她很快就感覺得到,她想了想,還是等回府再解釋。
當即恭敬地攙扶着老太太的手臂,扶着
她出門上車。
尹丞相爲何冷淡?
原來尹莫幽回府的信被田氏收到,刻意地瞞住了尹丞相與老太太,故而昨日尹丞相在朝廷忙於公務,不曾回府,更不曾派家將去城門口迎接,十分不妥當。
這事在尹丞相看來,女兒多半是在外邊跑野了,說了一月一封信的,走了四個月,一個字都不曾收到,連回家的報歸信都能忘了,這讓他十分不悅。
尹丞相瞧到尹莫幽那輛與衆不同的馬車,再看她乖巧地攙扶着老太太上了那輛馬車,心下感慨不已。
暗想這孩子是個孝順的,經營的奇衣閣,日進斗金,今日又勇敢地護佑祖母脫離賊手,更是有勇有謀,這般能耐,別人家的男兒都不一定勝得過她,當下心裡也舒服了很多。
二姨娘瞧着他臉色尚好,就藉機拉着他衣袖不放手,只說早上的時候多危險,差點就見不到他了之類的話,一邊哭哭啼啼,尹丞相正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她正好就觸了黴頭,當即不耐煩地一把甩開了手,呵斥道:
“今兒來進香,在你之上有年長的婆婆,在你之下有府內的嫡長女,你是最可信賴的、主持事務的人,卻如此哭哭啼啼,莫非還想要我安慰你不成?”
田氏聽得他的話,頓時心頭一涼,知道自己失禮,犯了他的忌諱,在大庭廣衆之前,不曾維護尹府的體面。
“時辰、路線,以及隨從人員都是你安排的,你瞧瞧你都辦了什麼樣的事兒!”
尹丞相都差點指着她的鼻子開罵,這該死的婆娘,隨行的侍衛竟然只帶了今兒當值的那不足十個人,若不是尹莫幽的馬車機關巧妙強悍,他來此看到的只怕是親人的屍骨了。
“回家再與你算賬!”尹丞相丟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一行人自回府內不提。
晚飯後,尹莫幽特意到書房求見父親,尹丞相雖然強裝作不高興,可他實在是喜歡尹莫幽,那臉上的笑總是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來,瞧得尹莫幽哭笑不得。
“父親,你對幽兒有什麼不滿,直說便是,咱們父女倆還打什麼迂迴?”
尹丞相當即就繃了臉:“你自己反思一下,可有做錯之處?”
尹莫幽想了想,忽然就笑了,伸手抓了父親的胳膊,搖搖撒嬌道:“女兒女扮男裝隨着祖父從軍,曉行夜宿,自顧不暇,那信才能寫多少東西,還要承擔泄密後的巨大風險,父親若是想聽,女兒這就一一道來。”
尹丞相聽得她真是入了軍營,頓時顧不上生氣了,只剩下擔心。
口中兀然恨恨地埋怨:“報個平安就好,你說了每月一封信的,可能爲父問得次數多了,驛站的官員都嚇得哆嗦了,你竟然一個字都沒有給我送回來!”
尹莫幽想着那情形,頓時不厚道地偷笑,面上卻連聲道歉,保證以後再忙也要報平安,至於報歸信,是柏然親手交給府上的,問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於是父女倆秉燭夜談,尹莫幽舉重若輕,把在這一路行去的經歷都說給
尹丞相聽,聽得她明月湖邊以少勝多,尹丞相拍案叫絕;聽得她牛家村遇險,尹丞相的心都懸得老高,明知道女兒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定然是有驚無險,可還是爲那夜的惡戰捏一把汗!
他喟然長嘆,尹莫幽爲何生爲女兒身,不然定能助她沙場立奇功,邊關戰狼煙。
尹莫幽笑道:“若女兒生爲男兒身,如何可能承歡膝前,與父親玩笑煮茶?“
尹丞相聽得沉思許久,竟然生出一種不捨感,他發自內心地寧願尹莫幽是個女兒,他就喜歡這個性子張揚讓他總看不透的女兒。
哪知尹莫幽嘻嘻一笑,湊近他耳邊與他耳語。
“什麼?“
尹莫幽湊近再說一遍。
“什麼!你娘真的——“尹丞相驚得從凳子上站起身來。
尹莫幽對他輕輕地搖搖手,示意他後邊的話別說出口,待尹丞相冷靜下來,她才鄭重其事地朝他點頭,證明她說的話是真的,確鑿無疑的。
尹丞相當即按捺不住喜色,起身在房內開始踱步,喜悅之情實在是憋得他難受。
可他也知道這麼多年,他不曾再有子嗣,定然不是那麼簡單,爲了夫人能順利地生下孩子,他必須把這份喜悅壓制下去。
想到堂堂相府夫人,一品封誥的白氏,爲了生個孩子,竟然要遠遠地避到孃家,他真真爲自己治家無能而汗顏,但他也清楚,這府內的水實在深,白氏冒不得這個險。
當即就細細地問青州的災情,白家祖籍的村落受災是否嚴重,生怕白氏因爲物資的缺乏而讓腹內的胎兒受到什麼委屈。
尹莫幽爲了不讓他擔心,自然朝好處引導,一邊安慰父親,一邊也是暗暗地安慰自己,她不孝,並不曾晨昏侍奉在懷孕的孃親身邊。
“父親,祖母明日壽誕,外祖母送的壽禮我已經代爲轉交,倒是有要緊的事咱們商量一下。”
“你儘管說來。”尹丞相一聽此言,就知道女兒有話要說。
尹莫幽也不客套,喝了口茶,這纔開口道:
“父親,田氏的品性,讓她接待賓客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明日客人定然很多,我瞧着李姨娘是個有分寸的,不如讓她明日也幫襯着,你意下如何?”
尹丞相微微皺眉:“李氏犯了錯,被關在院內反省,此時用她合適嗎?”
尹莫幽點頭道:“不然呢?張姨娘清高柔弱,王姨娘嘴尖舌利,還有得選擇嗎?”
“要不,到你二叔家借他家的兒媳過來管家,據說他家那個媳婦治家十分有手段,幾天前你二叔在上朝時曾經對我提起過,說你孃親不在府裡,擔心大壽時,無人主持場面。”
尹丞相一臉釋然,好像已經決定了一般,並不像是在徵求尹莫幽意見。
尹莫幽聽得暗暗心驚,父親多年來沒有子嗣,若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定然是利益相關極親密的關係,本家的幾個叔叔、祖公都是她懷疑的對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