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五章 知識分子的悖論
吳經熊問到:“你辦一個這樣的大學,有什麼意義?恢復北洋麼?”
徐志摩說:“其實,你始終沒有明白。即使在美國牛仔那裡,還是有一股英國貴族的氣質的。我們只是看到他們的直接和無禮,但是他們骨子裡面是很有尊嚴感覺的。”
吳經熊說:“日本人更有尊嚴感覺?武士道。”
徐志摩說:“亞洲的紳士確實在日本。但是日本的教育被搞壞了。那些底層的人士,都是粗魯的武士道。所以!中國一定要培養自己的貴族。”
吳經熊說:“你培養的貴族,用在哪裡?”
徐志摩說:“資本家那裡!資本家在英國是第三階級,工農是第四階級。我培養第三階級、第四階級的人,讓他們成爲第二階級,就是貴族或者僧侶,就是居士或者傳教士階級。”
強鄰笑到:“那麼第一階級的皇家,還有第二階級的貴族和僧侶,到你那裡學習,還有意義麼?”
徐志摩說:“當然,他們可以學習科學,成爲中國的科學家,理論科學家,不要去搶工程師的飯碗。”
強鄰說:“那樣的話,資產階級都有貴族精神,貴族和僧侶都有科學精神?”
徐志摩說:“這就是我的目的。剛開是先開辦一個文理學院,一個醫學院,以後再細分。學院是獨立的,課程是可以互相選修的。”
強鄰說:“你的環境,冬天就沒有什麼詩意了。”
徐志摩說:“大冬天的雪景,也是詩意。我還可以在南方的南通州也辦一個預科學院,冬天的時候到南方上課。”
強鄰說:“我沒有意見,你去做吧。你自己的薪水,參照林語堂的吧,讓一些,九成吧。他比你資格要老一些。”
徐志摩說:“他也沒有比我大幾歲。不過也可以了。我現在就是300大洋的正收入。你的4500大洋薪水,足夠我的消費了。”
吳經熊是知道徐志摩經濟緊張的。但是徐志摩不說,始終信守自己的自由選擇。
強鄰說:“請一些皇家的人,他們知道一些貴族的禮節,理解的也到位。”
徐志摩說:“溥心畲、張伯駒、袁克文、載濤金叔源都與我關係不錯。”
強鄰說:“明白了。你們看到這個問題很好啊!我們的錢都是慈善基金,你覺得做事有用就做吧。我十分相信你。”
徐志摩說:“你看來是失去記憶了。其實我的前妻變化很大,我認識她那時候就是一個傳統的女孩子!你認識她的時候,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時期。”
強鄰說:“嗯。這件事情我還沒有想過。我現在只是承認我的正牌妻子張三小姐。那兩個,人家也不太在意我了。”
徐志摩笑到:“這樣不可以。人家在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是外面的人還是要算在你頭上。所以你總是要有一個交代。總是躲在這裡也不算一回事。”
強鄰說:“你在北方推行貴族化是很好的。但是我要把西南帶出來!讓他們有底層的社會基礎。”
徐志摩嚴肅到:“我們做的是一回事。蘇維埃的問題,我早就闡述清楚了,他們是隻有組織,國營的一個一個小單元的人。但是那不是社會。他們沒有社會。”
強鄰說:“他們有類似教會的組織,大概就是支部了。但支部那裡,確實是紀律,而沒有自主。”
徐志摩說:“張友漁這種知識分子不經過論證,就輕易的相信某種事項爲真理。胡適之相信試驗主義,也是荒唐。稍微推論一下就知道了,那是血海主義。”
強鄰說:“嗯,羅素教授還是看得透徹,他認爲一個是代價太大,社會大清洗;二是還不知道結果是否對錯。”
徐志摩說:“羅素教授還是左派社會主義的,只是他還有理智!能夠看透試驗的本相。因爲怕胡適之等人也能看透,李守常就不讓他繼續西行,不要到美國!就是怕胡適之試驗美國以後而右轉。所以李守常等人,心理也是明白的。也是承認羅素說的大清洗的代價,還有後續的不確定性質。”
強鄰說:“無上帝的人,都相信自己能夠創造一個神一樣的委員會!他們都假定能夠保證結果是好的:即使蘇俄搞的不好,中國也不會搞不好。中國國民黨專政搞的不好,李守常卻能專政好!李守常搞不好,瞿秋白就能搞好!不作死不算完。”
徐志摩說:“他們的思想一朝進入一個劃清的方向,正如愛上一個人,或是信了一種教,他就不得不專注。還有蔣廷黻等人認同黨化,認同黨化教育是新的教育,教育出一個新的世界!”
強鄰沒有說什麼。但吳經熊不一樣,他和孫科孫哲生這些法律人關係都是很好,互相惺惺相惜。
吳經熊說:“這與上帝無關,只是一種世俗制度而已。我也認爲黨化是一種辦法,否則一盤散沙的文盲自私的國人,你也沒有辦法民主起來。這一點,國父孫先生和列寧都十分一致。”
徐志摩說:“國父的訓政,就是皇帝極權。我理解,國父的意思是利用列寧的手段,達成民主的國家。”
吳經熊說:“這是自然的,說的清清楚楚的。”
強鄰說:“訓政方法不一樣。按照國太子孫哲生的解釋,就是利用三民精神,制定法律而已。與黨部等等無關?”
吳經熊說:“是的。國民黨不等於一個萬能體,他們只是制定法律,執行法律。其後是按照法律運作的五院,不一定是國民黨。”
強鄰說:“還有一個國代。可是按照霍布斯‘利維坦’的說法,民權直接對着國家的關係,就必然是極權。這個頂級和底層之間,沒有中間階級,是不行的。沒有什麼共和的可能,也就是無法商量和約束,必然是極權。”
吳經熊嘆到:“國民代表是國民黨圈選的話,就是這樣的結果。可是胡展堂就是認爲他們才能掌握國父思想的精髓。現在張羣張嶽軍到處招攬我們留洋博士,就是對抗胡展堂的革命家單獨掌權。”
徐志摩說:“蔣介石和張嶽軍,就是怕胡展堂利用黨務地位,真正的實施黨控制一切;胡展堂卻是怕憲法規定了總統之後,成就了蔣介石的總統的軍事獨裁。”
強鄰說:“聽起來都有道理,所以訓政模式本身就存在這個悖論。”
吳經熊說:“但是他們要這麼做,我們又能怎麼辦呢?不能按照書呆子的辦法,去搞全民選舉。”
強鄰說:“看看這裡熬鹽的民衆,我們就知道全民選舉也就是一種徒勞!”
但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必須讓民衆知道,他們管理不了這個國家,必須推選靠得住的議員代議。
徐志摩說:“如果是絕對平均的話,我是說搞蘇俄社會主義的話,我們知識分子就毫無價值了?”
吳經熊說:“怎麼知道?難道不需要法官麼?”
徐志摩說:“都是一個大家庭了。沒有社會,哪裡需要社會學家;黨務以平均爲信仰,你法律就要做到損有餘!而補不足!劫富濟貧,這是法律的本意麼?”
吳經熊說:“法律本意沒有啊!他是自然法的延伸。比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不是法律先規定的,而是法律順着古老的社會自然法。但是這個自然法是文化決定的,你能說的清麼?你吃不了糧食,不出借,也無道理。但是你不幹活,也不想捱餓,還去搶糧食,也是要平衡的。”
徐志摩說:“平均嘛!所以幹不幹一樣。知識分子的創造,也要符合平均主義。他還叫知識分子麼?”
吳經熊說:“那能怎麼辦?”
徐志摩說:“我們可以等,可以慢慢來!如果選擇在蘇維埃,或者三民主義訓政的條件下的話,正如在中世紀教皇統治下,你也可以得到不少的自由。但你唯一的自由——思想的自由——就不再是你的了。”
強鄰說:“這是他們的試驗。長不了的。革命家死去之後就要變化。”
徐志摩說:“是的。我們中國在蘇聯那裡的青年,有些已經受到迫害了。我在蘇聯碰到的一個朝拜聖地去的青年,現在已經精神不正常了。很多人慢慢都會明白,思想整肅,是血海中的自由。是恐怖的情況形成的獨裁體系。”
強鄰說:“所以你們要培養的貴族的精神,要有美國西部的牛仔精神。不要把階級界限弄得僵化,這樣讓第四階級無套褲的普羅大衆,就沒有上升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