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〇章 放棄
陳碧君喝着茶,看着賀小妹幫助西北難民的孩子們學習。太小的,還不能上學。
陳碧君放下茶,有些擔憂地說:“你還要怎麼做?我的意思是,這不關我們的事情。還是回法國吧。”
汪季新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這事情的前提,就是我們不能自己訓政,不能自己再建立軍隊。否則就是混戰。可如果自己不能訓政,實際上就是放棄黨國!強令庸是寧可讓國家亂着,也不能讓這幫新軍閥做大。這點我們有共同點,也有不同點。不同點就是我們要以黨訓政。就是胡漢民這套。”
陳碧君說:“你不是要立約法麼?”
汪季新說:“立約法,也是訓政!強令庸不許我們革命,就是說停止革命思維,承認現實的合理性,並改造它們。所以她會讓你離開。你是直線思維,就會革命。”
陳碧君說:“放開革命,還能幹什麼?”
汪季新說:“休息。帶孩子。你記得自己是一個女人麼?除了能生出來,女人能幹什麼都不記得麼? 你還記得方聲洞的妹妹麼?”
陳碧君說:“不就是方君瑛麼?”
汪季新說:“她就是革命後,因爲中國沒有什麼變化,失望加上自責,生活也失敗。所以自殺了。實際上就是哲學弄差了,我們都必須學會接受這個社會。這就是我們中國!不美好的家園,就是美好的家園!”
陳碧君說:“美好的家園,是不實在的,虛無的,會帶來不美好的生活?你說的書生理想麼?我也是這麼想的。”
汪季新說:“你這麼想,是可以的,你不是書生。但書生這麼想,就是書沒有讀透徹。方君瑛還是死在這個事情上。革命爲了美好,但革命之後還不美好,怎麼辦?”
陳碧君說:“是啊!還能怎麼辦?繼續革命唄。我一直以爲清朝引起的壞社會,看來這件事情本來就是誤會?”
汪季新沒有理她:“現在方君瑛已經自殺了,我們還要繼續訓政的話,就會引起大規模的內戰。這訓政還有什麼意思?共-產黨就是這麼訓政出來的。”
陳碧君說:“那國父說的,腫麼辦?”
汪季新說:“國父說的什麼?建國方略麼?那是國父的希望而已,不是他主動要求我們繼承的。他不願意囑咐我們做任何事情。我看,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神!”
陳碧君說:“國父希望,但又沒有要求我們?”
汪季新說:“所謂遺囑,你還不知道麼?人家都說是我編造的,其實也差不多。我執筆,總理不好撥我們的面子。很多人不願意我這麼寫!尤其是西山會議派的老傢伙。”
陳碧君說:“總理對自己訓政也不自信麼?”
汪季新說:“總理不一定是基督徒,但肯定知道聖經!他不願我們神話他,但是又願意我們能夠按照他的話做。”
陳碧君說:“看來當時不要遺囑好了。”
汪季新說:“大家都想繼承總理遺產,這樣做事就容易。但是把大家都套住了。”
陳碧君說:“現在調子都很高!喊着必須遵守,就把我們都套住了。”
汪季新說:“也不全是的。三大政策不也是推翻了嘛!關鍵是,我們放棄,黨國會分裂;不放棄黨國也分裂。左、右都不行,麻煩在這裡。”
陳碧君思考後,說道:“還是有些不對,既然四大皆空,我們爲什麼還要繼續革命?還管什麼黨國、軍國幹什麼?”
汪季新說:“你說的對。強令庸就是這樣看我們的,覺得我們缺心眼啊、書呆子啊、傻女人啊。最後就是,你不是一個女人,我也不是一個男人。”
陳碧君說:“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就是你看不破而已。”
汪季新說:“可惜。方君瑛已經學習到數學碩士了,還是自殺了。心思太重。”
陳碧君說:“怎麼又繞到她身上去了。她腦子出車禍,受影響了。否則也不至於自殺。”
汪季新說:“我是感嘆我們自己和她一樣,憂鬱國家。車禍是加重了憂鬱,但基本心思還是在於憂國憂民。他們方家都是這樣。”
陳碧君說:“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照顧這些人麼?”
汪季新說:“你說呢?你照顧自己的孩子,我照顧朋友,這些都是做人的前提。按照我們原來想法,就不是人的生活,是聖人的生活。”
陳碧君跟不上汪季新的思路,但是也能體會到,管理好自己的事情。兩個人不再討論,開始休息。
只有賀小妹留下陪伴他們。強霖已經帶着大家去張嘉玢的公寓。
這是張嘉玢前夫家裡給她的賠償,畢竟她還有一個兒子撫養。張芸英也願意運動一下,胡木蘭陪着她。強霖自己開車,慢慢地前行。
陳公博夫婦也想聽聽強霖的規劃。他駕車帶着夫人和張嘉璈跟在後面,夫人李勵莊陪着客人,在後面談論金融問題。職業人士還是很對李勵莊的胃口,雙方承諾多交流,因爲大家都是做銀行的。
張蔭麟駕駛着強霖在上海的座車,任培道坐在副座上,姐弟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強霖駕駛的車是張嘉玢的,她在副駕駛座位上領路。胡木蘭在後座,陪着張芸英。
張芸英說:“幼儀姐,你的手帶着什麼戒指啊!讓強霖開車注意些。”
張嘉玢從強霖腿上揚起自己的左手說:“看吧,食指,熱戀中。”
張芸英說:“你乾脆給我敬杯茶吧。”
張嘉玢想了想說:“什麼都不如偷。你還是要叫我姐姐。”這就是拒絕正式入門。
張芸英說:“好吧。你財產夠麼?”
張嘉玢:“我自己做。強令庸要幫我做大我的服裝產業,我要跟美國布競爭。我現在時裝店已經開到北京了。”
張芸英說:“我讓陳獨秀經濟所給你做個規劃,如果能夠有前途,我是可以投資給你的。”
強霖說:“做好了,是一筆大投資。”
汽車沿着南京路等街道行進,有很多裁縫鋪子和時裝櫥櫃。
張嘉玢說:“民國服裝男裝就是老三樣,洋裝、長袍、中山裝;女裝上海分爲黑貨、白貨、硬活、軟活,就是大衣外衣等硬麪料裁剪,顏色黑色調爲主;還有內衣、睡衣、襯衣等軟面料,顏色是白色爲主。女洋裝在上海沒有什麼生計,主要是日本式的上衣下裙子的搭配。我們雲裳時裝主要是白麪料的軟活。”
強霖說:“這些東西很費心思,商業化主要取決於創始人的能力,不是取決於資金。我們要給普通國人提供衣服,增強國力!”
張嘉玢說:“你說的對。這些店鋪,男裝主要是寧波奉化的師傅,百年多了,規模還是如此。女裝主要是浦東川沙廳的師傅徒弟,規模也是增長緩慢。”
強霖說:“你是德國培訓出來的,製造業還是不錯的。但是美國佬的大手筆還是要採用。所以你現在就得着手研究,在中國推廣一個牛仔褲產業鏈,年供貨百萬人套的供貨能力,從紡織、印染到設計加工的能力。剛開始這個團隊至少要10個人,最好是德國的師傅。”
張嘉玢說:“德國人還是比較嚴謹的。姐姐先給我貸款100萬吧,我把你的老公照顧好。”
張芸英說:“把自己賣了?也好,有買有賣,比較公平啊。給你啓動資金100萬,後續按照進度增加。只要有投資價值,再招股。”
張嘉玢說:“沒有問題,但是這些資金算我的原始股,私人借款。不許債轉股,再把我吃掉。我現在正在練習獨立性。我現在才知道,寧可白給男人上,也不能讓自己依賴別人。”
強霖倒是頭次聽說這個理論,問到:“這是什麼意思?”
張嘉玢說:“精神!女人也是人,也要堅持自己的精神!而這是人生的全部意義。”
強霖說:“有些黑格爾的意志!好!咱們幾個人都是這個價值觀。你說呢?胡妹妹。”
胡妹妹說:“不要叫我胡妹妹,叫我蘭妹妹。我還不行。爲什麼白白讓男人上可以,依賴男人不可以?”
張芸英不禁笑着說:“是的,不好琢磨清楚。稍不注意就依賴男人。我現在懷孕,經常撒嬌,但是還是有限度的,經常提醒我自己。”
強霖無語。從民國開始,大家都開始放棄傳統了。
加上任培道,這四個女人的人生,真的是典型的。後世張嘉玢是獨立的職業女性,張芸英是一個獨立的主婦,家庭教師,任培道是教育家。這三人都沒有家庭,也並不以爲憾。
胡木蘭有家,但始終爲黨內正義而奮鬥,晚年纔回歸國民黨高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