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章 科學
林語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做了一個抱拳,說得罪各位大佬。你們也都是名校畢業的,咱們還可以說道說道。你們在歐美留學都是5年以上,除了我和約翰強,你們都是庚子賠款的學生,那是公款,這沒有錯吧。
你們在人家歐美的平臺學習,都混得很不錯。但你們現在是自己搭平臺,給別人學習,這兩者它不一樣。簡單的說,就是按照人家的規矩你做的不錯;但自己立規矩,你的學生就學的不行。你的學生還得去留學才行。
爲什麼呢?你們就不想想麼?你看,你們學生出問題了,你看,你們總結的理由?什麼民國天下,朗朗天空了;什麼中央大學了。這就是官本位,就是你們立的規矩。至於什麼校訓,你看看你的學生,就知道你的校訓是什麼了。
林語堂沒等坐下,中央大學理科院長周仁教授就直接抨擊到,我們交給學生的就是誠信博偉,胸懷廣大。
林語堂是來自教會主教家庭,又是文理學院畢業的,口才辯才無礙。他乾脆不坐了,接着演說。
“這才一年不到,你們學生就讓我預科學校頂的沒有位置了。我的冶金和數學系學生全都進入贛州系的三個現代鋼鐵廠了。我的物理系學生馬上就和張三小姐合作,建立10幾個電子實驗工廠。這次的10幾個化工廠,多餘讓你們國立大學參與,都做成我的實驗工廠好了。
你們算算,從20年燕京大學就有化學系物理系學生畢業,8年了吧,畢業多少工程師了?你看看中國的物理和化工廠,有幾個中國學校畢業的工程師創立的?他們對工廠有什麼貢獻?爭着當科長呢吧。中國人口基數大,老師也多,很快工程師就比美國多了。但你看看我們的工業?
這是老師的問題,學校的問題。
我們學校,還不到一年,學生都去當工程師了。我告訴他們,不是感覺非學不可,不要去讀什麼大學;如果覺得哪方面需要深造,能夠讀業餘的,不讀全日的;能讀國內的,不去留學。爲什麼呢,時間賠不起。你們遇到創業的最好的時候,那些明牌大學工程師,留學國外的工程師,都等着你去僱傭他們;他們自己肯定不會做老闆;即使做老闆他們也爭不過你們,因爲他們沒有受過學校訓練。他們的思考能力就是一個孩子。
爲什麼呢?因爲他們只是幕僚、或者填鴨教育出來的,不會解決和處理問題,就會給別人賣命。思考能力還是小時候打架的小孩子水平,因爲那時候他們是自由的思考。”
最後林語堂總結道:“挺好的老闆人才,被你們培養成了幕僚、循規蹈矩的老師、官僚,你們還對得起自己的牌子麼?”
中央系不再吱聲,浙江系不想吱聲。蔣夢麟部長只好親自出馬,這事傳出去,弄不好教育部跟着倒黴。
他先讓林語堂坐下,說你們私立大學省立大學,也歸教育部管理,所以你們要加強黨務教育,教育部正在加強這一塊。
林語堂不理他,等着他的下文。
王星拱卻接了話,他說:“我們教書,也要育人。不能都掉在錢眼裡,要爲了國家建設出力,要愛國愛黨。”
林語堂覺得這個人怎麼能夠代理校長呢?做研究或許行,帶學生就很差了;做校長那就是太不負責任了。
林語堂這個人,他是直話直說的。他說:“聽說8年前,你曾經在北京抨擊張厲生的人生觀,說宗教人生觀是玄學?你知道什麼是玄學麼?你看過笛卡爾等人的科學概念麼。你的文理不通,怎麼就敢侃什麼人生觀呢?這是做學問的態度麼?”
王星拱很得意自己挑起8年前的爭論。當時胡適、陳獨秀、傅斯年等衆多人士參與,文章結集爲20多冊。現在看林語堂翻老賬,自然不甘。他說:“我現在也是不贊同張厲生的觀點,他帶着自己的洋老師,說人生觀不能用科學方法建立。不能用因果衡量。這是十分荒謬的,也不是革命者的觀點。”
林語堂說:“笛卡爾的文章,早就抨擊了教育的問題,你應該看到啊。那是邏輯對中世紀神學。他用數學來解釋世界,做的很不錯。但顯然他不想否定神學的地位,他也知道不能用科學否定神學。笛卡爾反對的儒學化或者僵化的神學體制。你怎麼看的哲學書?”
王星拱很不高興的說,我看過西方的完整哲學著作,嚴復翻譯的《天演論》,還有盧梭的書、尼采的書、培根的書,怎麼,這些哲學書有問題麼?”
林語堂嘆口氣。“你看書還不通啊。《天演論》就是動物界的一些偶合,與人類社會沒有多大關係。社會達爾文主義,那是畜生想出來的。至於你說的那些哲學家的書,都寫有很多文章,想必是你挑自己願意看的看看。那你何必看呢?裝有學問麼?”
林語堂:“我還是那句話,並不是所有人都合適當院長,立規矩的。我拿高薪,我給職員的也是很好的薪水,讓他們照顧好自己的家人。我給學生很好的人格培養,讓社會承認他們的能力,他們能夠得到科學的樂趣。”
王星拱還是沒有明白林語堂在說他什麼。羅家倫校長插話問:“你的培養方向是什麼?";
林語堂毫不遲疑的說:“樂趣。他們能夠從思考中發現自己的人生觀,發現生命的價值,他們不願意聽別人的頌揚。他們認爲別人、或者衆人不是他們的參照,他們參照的是終極真理和光。實際上,投資商已經注意我的學生的發明思考的樂趣了。他們願意爲此活一生,因爲沒有更多的東西吸引他們了。官迷?那是什麼意思,他們看不出什麼生命價值在當官裡面,除非當官爲了做事。光宗耀祖?祖宗一大堆,到底讓那個祖宗高興?還不如自己高興,每個人自己都高興。就這麼簡單,怎麼就是玄學呢,這就是科學。”
林語堂最後說:“教育部的方法,和武大郎開店的方法一致,思路有問題。你們還不大懂教育的邏輯啊。只描繪培養目標,但不知道學生引導學生去達成目標。把自己不懂的邏輯視爲玄學?那是你們自己陷入玄學,在別人眼裡,科學還是科學,哲學也是科學”
王星拱似乎聽明白了再抨擊他不懂科學。趕緊說,“我看培根的文章,科學之說很是入腦,怎麼就不懂科學了。”
林語堂不屑的說:“你的表現就肯定沒有看懂培根的文章。你直接說,你看過培根《論神學》,《論宗教》麼。你以爲挑人家順眼的部分文章看看,就懂了這個哲學家?那都是一體思考的。人家的科學論文,是建立在自己的神學觀點之上的。”
林語堂的聲音在繼續,“你連他的神學思路都不懂,就看他的結論。以你自己爲體,以別人的文章爲用。你就是這麼學習的麼?”
林語堂不願意再說下去。他總結道:";教育部可以搞一個調查,你們培養的工程師都在改行。投資商拿錢,找不到創業的工程師。創業的人,都沒有受過什麼大學教育。這與美國完全不同。安慶大學不會這樣的,我的學生,將遍佈工業界、都是企業家。你們從來都不去想這些問題,只會抱怨經費、教授級別,弟子們的官場地位。這就是我們的差距。”
蔣夢麟要結束這個會,並要求學校和投資商有必要繼續交流。然後他要求大家不要把爭論傳出去。
林語堂和張靜江嘲諷的笑着,他們不是教育部下屬,蔣夢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麼?
轉天林語堂就把爭議告訴了報社。張三小姐也通過報社,公佈自己投資有志於物理和機械行業的工程師,進行招商。
軒然大波迅速形成。
蔣夢麟取消省立安慶大學的省立封號,被安徽省陳調元和程天放駁回。經費是省裡的,教育部憑什麼下通知。安慶大學學生盡產盡銷,都能當大老闆的學生,那是安徽未來的人脈,也是現在的消費羣。安慶大學與教育部算是徹底拜拜了。
武大校長王世傑專門坐回校長的位置,他把王星拱放到教務長的位置。然後在武大召集討論會,找出原因,調整教學崗位。把簡單填鴨教育老師,都趕到研究所的位置。
中央大學羅家倫人家早就做的比較好。這些退回的化學系學生是早期的學校,合併到中央大學的。他們把學生放到預科,專門補課科學研究入門,就是一般思考方法的學習。這是科研的基礎。把科學研究弄成背誦,典型的師生作弊。
原來學校中,沒有學生注意這塊兒研究入門,他們也只是給自己填鴨,死記硬背。現在必須學會獨立思考了。
一場風波過去了。但另一場風波開始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