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就成了卞晴川唯一的學生。
卞晴川第一次做人老師,學生學的又是古琴,這令他心裡十分沒有底。
雖然拜師的時候他就說了,叫文笙自己用心揣摩,但真把人收回來了,哪能放任不管?
學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瞪着一雙求知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好像很乖的樣子,總要想出詞來教導幾句,纔對得起人家口稱的“師尊”二字吧。
卞晴川酒也顧不得喝了,挖空心思,想了三條同文笙講。
第一,文笙左手雖然受傷了,但手上的感覺不能生,得想辦法練。
文笙點了點頭,回道:“師尊放心,我每日右手練三個時辰的指法,再彈一個時辰的散音,左手手指現在還不能亂動,會拿出一個時辰來心練。”
卞晴川不像別的樂師,他是真不懂琴,耳聽着學生輕描淡寫地訴說她練琴的時間,在心裡算了一下,不禁暗自咋舌。
這般刻苦,叫他想起來自己年輕的時候來,一比起來,自己這做老師的實在慚愧,這些年他只在酒上下過這麼多工夫,大好時光全都荒廢了。
於是他就將這第一條放在了一旁。
第二,據卞晴川這二十幾年冷眼旁觀,玄音閣的樂師不管專精的什麼樂器,大多會幾下鼓,可見練鼓不但是多學一樣本事,對專精的那門技藝也是大有好處的,所以他對叫文笙以後跟着他練鼓全無負擔。
鼓對身體的要求很高,爆發力、協調力、耐力缺一不可,而女子先天便力弱,文笙從現在開始,就要按他規定的一套進行鍛鍊。
而卞晴川給文笙制定的鍛鍊計劃,帶着明顯的軍中風格。
文笙暗暗慶幸自己現在住的地方原來是個馬場,現在馬沒有了,改她在裡面跑跑跳跳,摸爬滾打。不至被人圍觀當成瘋子。
而第三條,則是關於上課的事。
其實師徒不是同一專精的情況,在玄音閣並不少見。
就比如首陽,他拜譚老國師爲師。舉世皆知,譚老國師的樂器是古琴,他卻是學的吹簫,不但如此,他的學生裡面。學琴的也不在少數。
這些人平時是怎麼教學生的呢?
一來他們本身音律上的學識就十分淵博,一法通百法通,教徒弟綽綽有餘。再者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朋友相托。
有那多年的老友同在玄音閣,幫着帶一帶自己的學生,遇着難題指點一下,通常都不會遭到拒絕。而且隨着這些年的團戰,大家在擂臺上加深了交情,這等情況更爲常見。
可卞晴川不行啊,他一不懂琴。二沒朋友。
不過這難不住他,他有自己的辦法,只要豁得上臉皮,一切都不成問題。
卞晴川的辦法就是帶着文笙去蹭課。
南院尋常的樂師不好說話,再說那水平卞晴川也看不上,他第一個打上主意的就是院長譚睿德。
譚二先生這次也新收了學生,前幾節課要從最基礎的樂理開始講,而且他是院長,文笙是南院的人,他講課叫文笙跟着沾點光。譚二先生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果然譚睿德給鍾天政上課的時候,發現那師徒兩個也來旁聽,只是笑了笑,教授時還會爲了照顧文笙。特意提點幾句古琴特有的門道。
蹭譚睿德的課,還有個好處便是文笙可以通過鍾天政提前打聽出來上課的時間和內容。
除此之外,還有譚四先生以及老國師幾個南院弟子的課。
這些人門下已有不少成名的弟子,這次都沒有收學生,授課的內容也很深奧,但好處是他們課上大多數時間都在講古琴。
卞晴川雖然聽不太懂。卻覺着徒弟很有必要來聽一聽。
蹭他們的課偶爾爲之尚可,這些成名樂師雖然驚訝,到不會沒有風度地往外驅趕,頂多卞晴川和文笙受些來自其他學生的白眼罷了。
新師父爲自己盡心盡力,文笙心中非常感動。
她也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就是悄悄限制起了卞晴川的飲酒。
劣酒傷身體,卞晴川當年在軍中練出來的體魄這二十多年沒白沒夜地喝,已經毀得差不多了,如今有了學生,精神雖稍稍振作,養成的陋習卻不容易改。
文笙請杜元樸幫忙,先養刁卞晴川的胃口,叫他慢慢在酒上變得貴精而不貴多。
第二件,是勸說卞晴川搬到她的馬場去住。
馬場有王、戚二老,有云鷺,杜元樸也經常過去,大家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比樂君堂的環境可有益身心多了。
後來蹭的課多了,鍾天政和譚瑤華也偶爾會到馬場來,衆人研究一下音律,相互促進,談笑風生。
鳳嵩川那邊則由鍾天政布了眼線,他現在新官上任,急着做出點成績來,一時抽不出空來找文笙的麻煩。
這可算是文笙進京以來過得最爲平靜安逸的一段時間了。
出了正月,文笙的左手傷口拆線,開始進行恢復性的指法練習。
二月裡還有一件大事,玄音閣的春季考試要開始了。
文笙他們這幫新人入學時間尚短,其中就算有鍾天政這樣已經成爲了真正的樂師的,這次考試也只能在旁瞧瞧熱鬧,爲南院的樂師助威。
孤雲坊的賭局又聞風開動,符家兄弟還專程跑來找文笙探聽內幕消息。
文笙也沒有什麼好透露給他倆的,如無意外,今年的“宮榜”同去年秋天那次相比應該差別不大。
文笙第一次聽到“宮榜”的說法,不是來到京城之後從林家人嘴裡,而是更早,她還在離水的時候,將軍府的將士審問陳慕,她在帳外聽了那麼一耳朵。
進了玄音閣之後,她才知道了關於“宮榜”的詳情。
宮榜其實就是成績優異者的名單,玄音閣每次考覈之後都會在絲桐殿前張貼出來,名列宮榜對玄音閣的學生而言是一種極大的榮耀。
每年的春試秋試宮榜還比較好進,錄入的學生人數較多,足有一百五十人。而且這兩次大考考慮了衆人進入玄音閣學習時間的長短,將入閣尚不滿五年的放在一起考覈,前五十名進宮榜,五至十五年的爲另一個組,前一百名進宮榜,競爭不像大比時那麼殘酷。
三年一次的大比可不管你學了多少年音律,一視同仁,同臺較量,宮榜只計個人戰的前五十名和團戰的最後八位勝利者,名字在榜上,前面標註出自南北哪一院,前十甲更是飾以金粉,光彩奪目。
在玄音閣裡呆夠十五年的除非特別不成器,都已經成爲了師長,不參加個人戰。
察看去年的“宮榜”,文笙驚奇地發現,其中竟然沒有譚瑤華的名字。
他纔多大年紀,未滿二十,竟然已經學滿了十五年,可以收徒了?
文笙再一想,可不是嘛,要不然此次收徒選拔也不會叫他去擔任主考官。
像譚瑤華這般出身既好,又有天賦,從一生下來就差不多算是玄音閣的一份子了,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
再有幾天春試就要開始了,文笙蹭課也受到影響,變得不順利起來。
玄音閣氣氛變得十分緊張,成名樂師們門下都有要考試的弟子,唯一例外的譚二先生更是忙碌到連鍾天政的課都停了。
文笙那座馬場就成了衆人時常聚會的地方。
這天上午,文笙跟着卞晴川在南院轉了一圈兒,沒找着什麼事做,會合了鍾天政和譚瑤華,一起回馬場。
文笙和卞晴川坐在馬車裡,雲鷺前面駕車,鍾天政和譚瑤華騎着馬跟在車旁,後面是譚瑤華的幾名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西山而來。
去西山的路早被權貴們修得四通八達,拓寬墊平,鋪上青石板,馬車跑在上面,絲毫不覺顛簸,就是奉京城裡許多街道也是趕不上的。
路兩旁是參天大樹,天氣很好,沒什麼風,鍾天政和譚瑤華並轡而行,說說笑笑。
正走着,自前面岔路也過來了一行人,兩撥人馬走到同一條大路上來,登時就追了個首尾銜接。
對方僕從甚衆,拉車的乃是四匹高頭大馬,只看下人們的衣着和中間馬車的氣派,車裡人的身份就必定極不尋常。
雲鷺不想惹麻煩,一見這般狀況,連忙將馬車趕到了路邊,將道讓開,叫對方先行。
往常走這段路,趕巧了也會遇到達官貴人或是他們的家眷,一般見這邊避讓,直接就過去了,或者對方知道這邊是程國公的客人,又是玄音閣的樂師,有心交好,還要客氣一番。
今日這隊人到是古怪,原本都超過去了,卻又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正好把路擋住。
下人們圍到車旁,顯是在聽車中人吩咐,而後他們很快向四下讓開。
跟着馬車簾子一挑,一個二十出頭的美貌女子探出半邊身子來。
此女作已嫁打扮,衣着華麗,含笑打量着文笙這隊人,目光尤其在鍾天政身上轉來轉去,流露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她對一旁的侍從交待了幾句。
那人躬身領命,大步走過來,向着譚瑤華施禮道:“譚公子,公主去二殿下山莊做客,想邀您和這位公子同往。”
車裡的這位公主譚瑤華認識,正是建昭帝的第四女,楊昊儉的同母姐姐。(。)
PS:謝謝大家的意見和建議。
書評區所有留言心漁都會認真地看。
這章的章名叫蹭課生涯,其實蹭課只佔了很小一部分情節。不過心漁一直覺着蹭課是很美好的,不管小說還是現實裡,都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