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夏月數了一下,房間裡一共多了七面鏡子,其中三面是碎的。

夏月還發現血是從阿西背後流出來的,他仰面躺在地上,所以一開始沒發覺他背後有槍傷。

這說明S手上有槍。

姐姐和李富勝有沒有手槍她不清楚。但他們似乎不會爲了救她而殺掉能幫他們倖存的阿西。

然後夏月仔細檢查了整個房間,包括天花板和地板,發現水泥塗得到處都是,絕對是件大工程。

好在夏雪房間裡的傢俱和物品不多,全檢查一遍也不需要多久。然後夏月發現現在房間裡確實沒有出口,情況簡單到讓人感到恐怖。天花板和地板全都嚴絲合縫,四面牆壁都被水泥封死,門窗也消失了。雖然上面到處都是讓人作嘔的血,但從任何角度來說,S都不可能從這裡離開。

夏月現在有點明白爲什麼靈魂印證要選在這種場合了,因爲這裡就像是自己的心,每個人都被禁錮在這裡,任何人都無法離開。

S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夏月忍着噁心把阿西的屍體搬到了牀上,又從大衣櫃裡找出幾件衣服蓋在他屍體上,好讓自己好受一點。她現在已經不恨阿西了,雖然差點遭他毒手,但畢竟他已經死了。

阿西看起來是所有死者裡死狀最好的人,一槍斃命,沒有廢話。但在搬屍體時,她發現他的兩條胳膊好像都脫臼了,手臂好像也有骨折跡象。

這說明兇手在殺死阿西前已經制服了他,而且是那種壓倒性的優勢,更不像是姐姐和李富勝做的。

這時如果能找到姐姐他們也許就能真相大白。

這時她竟然爲阿西的下場感到了一點哀傷。

他雖然那麼壞,但肯定一生中也遭受了許多的磨難和歧視吧。“罪神”爲什麼選擇了阿西這種人,選擇了王水明,還有疑似殺人狂這種角色,又選擇了自己呢?現在的她雖然身處如此血腥的場所,也已經不過於慌張。她意識到這也許又是“罪”讓她產生了這樣的改變。

手心裡還有些水泥搓不掉,握緊拳頭時就會感到疼痛,這裡沒有水供讓她清洗。與此同時,她感到很渴。

也不知現在幾點了,也不知是白天或黑夜。

她似乎已經接受了無法離開這裡的事實。

難道她要被困死在這裡嗎?

那警察一定會以爲她是個陷入瘋狂的兇手,在殺了人之後自己也無法離開而死去。

夏月開始尋找可以鑿開水泥的器具。這裡除了大衣櫃、牀和寫字檯外,還有一個大書架,姐姐平時很喜歡讀書,書架上擺滿了古今中外的小說,其中大部分都是外國名著。

房間裡的電器則很少,沒有電視機之類的,除了窗簾旁已經關掉的空調外,其餘物品就和她大學宿舍差不多。

甚至連個化妝臺也沒有。

她突然想到姐姐自那件事之後就報考了寄宿制女子高中,原來她是一直想逃離這裡才做出這個決定的。這裡有她不想面對的回憶。

後來不是一切都走上正軌了嗎?一定在哪裡又發生了問題,否則姐姐的人生不應該轉變至此,不應該跟李富勝在一起。

自己一定錯過了姐姐生活中某樣很重要的東西,才讓事態朝着最差的方向發展。這時她的腦海中又閃過姐姐和李富勝站在一起的畫面。爲什麼會那樣?是否我當時挺身而出,或者之後告訴姐姐真相就會得到她的原諒,就不會出現這樣荒謬和悲慘的結果了?

姐姐和李富勝站在一起的畫面實在太刺眼了,被困在這個房間的夏月,突然滿腦子都是這個盤旋不去的疑惑。

沒想到還會回到這裡。

當夏月想到自己是從那個衣櫃中醒過來,不禁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這一切真的只是人爲的嗎?

夏月突然驚慌地望了一下四周,生怕兇手還躲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在暗暗窺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王峰趕到了章局長所說的現場,小沈已經先到了一步,正在安排幾個警員做初步鑑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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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徑直來到死者面前,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白布遮住了脖子以下的部位。她的臉已經慘不忍睹。

可以想見她生前是屬於乖巧可愛型的。

這種女孩王峰接觸過不少,她們應該有天生的樂觀精神,是那種骨子裡的樂觀。可現在王峰不用揭開白布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小沈的態度說明了一切。自始至終她都沒正眼看過他一次。房間裡的氣氛太凝重了,那難看的灰色讓人有點眩暈。

“她的身份確認了嗎?”

“房東說是把房子租給了一個叫費冰欣的女孩,在新橋上班,剛畢業,不知道是否就是這人。”很顯然,小沈已做過初步調查,“不過房東現在人在外地,無法趕回來確認。”

“怎麼不早點通知我?”

“我想多做點前期工作,也算幫你分擔點事。”小沈語氣生硬地回答,不是她沒撒謊的經驗,而是根本懶得這麼做。

局裡誰都知道小沈的脾氣,只要碰到和性犯罪有關的案子,她就倔得像頭牛,一副不親自把罪犯繩之於法就勢不罷休、擋我者死的態度。

老實說,這點連王峰都有點害怕,他嘆了口氣問:“那致命傷是……”

“致命傷是胸口的匕首。”

“那死者有沒有被……”

“沒錯,你們男人從來都是隻會射精的動物。”小沈有點憤怒地打斷他的話,“死者死前被強迫發生過性行爲,身體還被虐待過,**在死後被切除。死亡時間初步鑑定爲昨天上午。”

她這次算髮飆了,王峰呆了一下,馬上轉移話題:“那是誰報的案?”

“報案人是這裡的物業,我剛把他打發走了。按照他的說法,是鄰居聞到這裡有異味,還注意到這幾天房客比較反常。於是就讓他來查一下。他見敲門了沒反應,就直接報警了。”

“安全意識倒挺不錯,那鄰居所謂的反常又是指什麼?”

“費冰欣似乎前幾天叫人扛了好幾袋水泥上樓,被鄰居給撞見了。鄰居是退伍的老軍人,說她當時的神色不太對。他現在還很好奇要用水泥來做什麼。”

如果站在這裡,答案就一覽無餘了。

和王水明的案發現場一樣,臥室四周都被塗上了水泥,最醒目的是那臺29寸的東芝彩電顯像管上也被塗上了厚厚的一層,不知有何用意。按照樑廣生的說法,要做到這一切可得花不少工夫呢。

看來還真的和那封信有關係。

來這之前,王峰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通過網站弄到了夏月郵箱的密碼,並閱讀了王水明和夏月郵箱裡與此相關的所有郵件。所以現在的現場情況也可說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水泥是那些被選中的人自認爲完成某種儀式所必需的道具。

“這起案件看起來和王水明的死也有某種聯繫呢,因爲現場都有同樣的儀式,另外還有一件奇怪的事。”王峰注意到小沈這時也提到了“儀式”兩個字,不禁看向她,她正用手指着臥室的門板,“這裡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也就是說,我們並不是最先發現屍體的人,有人先發現了屍體但沒有報警,所以這是和王水明現場不一樣的地方,我們無法確定這裡就是密室。”

“嗯,那就當不是密室來辦吧。”王峰摸了摸下巴,通常做這個動作就意味着他的推理有了頭緒,“另外你得好好查了一下現場的指紋,看看能把誰給揪出來。這個案子就由你負責吧,我有事得先走一步,另外要辛苦樑哥了。”

小沈應了一下,開始佈置做現場勘察的同事們灑鋁粉,一副鬥志昂揚的樣子。不用說,她很感謝王峰的識時務。

王峰轉過身之後偷偷撇了下嘴,然後出門來到電梯前。以他的猜測,他知道敏銳的小沈已經接近事件的要害,但以她現在的認知是無法一窺全貌的。

他也不想跟她說明。

電梯是一個很特殊的場所,每天總有太多人在這裡邂逅。在等待電梯上來的過程中,王峰產生了某種錯覺——

這個狹小的金屬盒子和“罪”的現場竟有幾分相似。

它們都同樣讓人感到壓抑,在上升和下降的過程中都同樣無法進出,也同樣都有開門的一剎那,而在此之前,你無法預知裡面會有什麼。

電梯門開了,裡面空無一人。

王峰走了進去,用食指的關節處在數字“1”和關門按鈕上各彈了一下,電梯門關上了。

這樣做是王峰的職業反應,因爲不會留下指紋。他討厭在兇案現場留下自己的指紋,那樣很不專業。

而罪犯卻往往不夠謹慎,他們在案發現場會記得戴手套,而電梯裡則不會。

如果是他來查指紋的話,會先調查這裡。

案發現場是在十五層,直接在“15”的按鈕上進行指紋鑑定,可能就會有不小的收穫了。

由於手指按上去的角度不同,幾個交叉重疊的指紋也能進行攝取和辨識。再排除鄰居們的指紋,兇手是誰也許就昭然若揭了。

另闢蹊徑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這些經驗他都不會告訴小沈,也不會提醒她在出租多年的房子裡攝取和比對指紋將會是一項多麼繁重的工作。

她實在太敏銳了,他不想讓她這麼快就接近核心。

自從看過王水明計算機裡那封沒有標題的郵件之後,他就知道這起案件非比尋常。

如果沒有親眼看過那屍體和現場,他可能會對那些郵件嗤之以鼻。可現在不但有被凌虐至死的屍體出現,被害人也無一例外是高學歷知識分子。他們真的在塗水泥。

更讓王峰有所感觸的是,他現在完全瞭解了夏月在看到現場時爲什麼會那麼崩潰。因爲夏月也收到了同樣的郵件。

他們的恐慌不能說是沒有原因的,而關鍵是這個原因現在還完全不清楚。

總之這是一起很特殊的事件。

如果讓小沈或其他同事過早掌握了這些線索,只會強制地把那些牽連者抓到警局。堅信那封郵件的他們絕對不會配合。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這次稍有不慎就會出局,就會有新的命案,王峰憑直覺這麼認定。

幕後的罪犯不僅具有高智商,而且隱蔽得很深,並且有很強的煽動力,比如按照樑廣生的調查思路,找出的也只是被害人自己而已。

這時王峰想到了什麼,把手機掏了出來,這裡的信號很差。難道說當時的夏月就是在這裡和他通話的嗎?

不,每個電梯都應該一樣。

夏月在本案中絕對是一個重要人物。

在觀摩夏月的視頻時,王峰已經想起了那個人。經過對戶籍簡單的調查,他發現幫夏月作不在場證明的人也就是她——夏雪。這是一個本該已經被他遺忘的名字,或者說,他只記得她的代號。後者更讓他有一種親近感。

哼,世界真小呢!

他竟然還在幾天前和她通了電話,問她妹妹的不在場證明情況,看來他們彼此誰都沒能聽出對方的聲音啊。

這很正常,畢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那夏雪在扮演着什麼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