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永遠。
閉着眼,我暗暗想,這一刻,便是我們的永遠了。
“來”,容成聿牽着我走到桌邊,桌上正擺了一壺酒,兩個酒杯。
將酒滿上,遞了一杯給我,容成聿笑了笑:“喝下這杯酒,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人了。你可要想好。”
接下酒杯,我擡頭看着他,認真道:“我從前是,現在是,以後永遠都是。”容成聿牽起笑容,眼睛彎彎的,我從未見過他笑得這樣柔軟。
喝下交杯酒,我剛把酒杯放回桌上,突然天旋地轉,被容成聿抱了起來。走進內室,容成聿解下帷帳,將我擱在牀上,我本來正笑他孩子氣,突然被身下的東西隔得一怔。
“怎麼?”容成聿頓時緊張起來。我搖搖頭,揭開牀單一看,不知誰這麼“好心”,在牀單下面鋪了許多寓意“早生貴子”的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
容成聿一看,頓時皺了眉:“具王當真放肆!”我想了想,會支使人這麼做的也就只有他了,這些年來臥病在牀,想來他沒少算計我們,好容易身體好些了,如何不出來給自己找點存在感。只是,他未免太傻了些,用這樣的方式激怒容成聿,後果使他無法承受的。
何必呢,拖着一身病體還要和別人爭天下,而且還是已經被人家收入囊中的天下。真是以卵擊石。
“安安……”容成聿溫聲道,似是想要安慰我,我笑着搖搖頭:“一個病秧子,不好好在家養病,恁的這樣閒,跑出來惹人白眼,真真是跳樑小醜,自取其辱。”
容成聿見我沒有露出傷心的模樣,高興到:“我的安安生氣起來,還是這麼牙尖嘴利!來,讓爲夫瞧瞧,是哪顆牙齒這樣鋒利!”說着,一把將那些花生蓮子之類的揮在地上,笑着將我壓倒在榻上。
我大方地迎合他,趁他不備,輕輕抽掉了他的髮簪,得意地在他面前晃晃。他笑了笑,突然襲上我的腰,惹得我一邊笑一邊躲,連自己的頭髮也弄散了。
手持玉簪,我輕輕用玉簪圓滑的那一邊,沿着容成聿的胸口,經由頸子,滑到下頜,而後輕輕挑起他的下巴,風流無限地調笑:“喲,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這般俊俏,來人啊,給本宮綁回宮裡,留用伺候!”
容成聿也不躲開,由着我挑着他的下巴,笑意更深,道:“娘娘風華絕代,能伴娘娘左右,是在下的福氣。不如就讓娘娘驗一驗,在下伺候娘娘的本事,如何?”
說着,從我手裡奪下發簪,不知丟到了哪裡去,而後餓狼撲食般地壓了下來……
夜半,我從容成聿的懷裡醒來,藉着跳動的燭光,認真的看着他的臉。
似乎我真的很喜歡就這樣靜靜欣賞他的睡顏,看着他躺在身邊,我總會感覺到深深的溫暖和安全,或許只有在他睡着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是真正擁有他的。一旦他醒來,便有許多事要做,他便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
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生怕吵醒他,指尖傳來只屬於他的溫度,讓我幾乎顫抖。眼淚不可抑制的落下,正滴在他的頰邊。忙替他輕輕擦去,我縮進他的懷裡,彷彿只有在他懷裡,才能安下心來睡去。
我本以爲,第二日醒來時,容成聿應該已經去上朝了,睜開眼卻發現,他仍躺在我身邊,只是頭髮束得很整齊。
“你沒去上朝?”我驚訝道。
容成聿笑着捏捏我的鼻尖:“新婚第一日,對夫君說的第一句話,就不能溫柔婉轉些?一開口便是朝事,當真是個掛心社稷的好皇后。”
“不是……”我一時氣弱,還沒說完,他便笑道:“放心吧,昨兒我便告訴羣臣,今日早朝的時間提前一個時辰。我是下了朝纔來的。”
還好還好,我放下心來。若是新婚第一日便不早朝,傳出去,言官定又會多嘴,說容成聿因色誤國了。
不過……“只怕大臣們都該私底下說我媚主,連累得他們還得早起一個時辰來上朝。”笑了笑,我狀似無奈地道。
“他們敢!”容成聿佯怒道。
“還累不累,要不要起來?”裝得一臉正經,容成聿問我。
頓時紅了臉,一把推開他,我道:“出去出去,本宮要更衣了。”哪料卻被他抓住手腕,拉進懷裡:“娘娘這是要寬衣?此等小事何須娘娘親自動手。”說着手便伸了過來。
與他又廝混了一個時辰,待我整理好形容與他一同出房門時,已是快到用午膳的時候。
剛一打開房門,便見到毓淑宮中的一干宮女太監,整整齊齊地在門外站了兩排。
“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祝皇上與皇后恩愛萬年,白首不離!”站在最前面的小遙笑得一臉燦爛,畫竹畫柳也是喜氣洋洋的。
“你們伺候皇后有功,便賞每人一年的俸祿吧”,容成聿心情極佳,一開口便是大賞,衆人聽了立刻跪下謝恩。
也不知是不是太高興了,小遙這丫頭又開始沒邊兒了,仰着頭笑問:“皇上,您光賞了我們,怎的不賞我家小姐呢!”
我正想說她,卻見容成聿笑道:“誰說不賞!不如這樣,孤就賞她,無論做錯什麼,孤也絕不懲罰於她,如何?這樣,你該放心了吧?”
小遙這丫頭是在替我求平安……我心裡一暖。
小遙一聽,高興得使勁兒點頭:“好好好,這個賞賜好!我家小姐命苦,總是被人欺負陷害,現在好了,以後就算有人陷害我家小姐也不成了!”
容成聿牽了我的手,當着衆人的面,認真道:“這樣的事,再也不會有了。從今日起,孤要讓天下人知道,孤有多疼自己的皇后。”我聽了身體一頓,略略低下頭,什麼都沒有說,心裡卻早已波濤洶涌。
和我一起用過午膳,容成聿便去書房批摺子了。他走後不久,王居璟便來例行請脈。
“小遙,你先下去吧”王居璟進屋後,我對小遙道。
“小姐你最近怪怪的,每次王御醫來,都要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連我都避着,爲什麼啊!莫非你身子哪裡不舒服,還不肯讓我們知道?”小遙心直口快,直接問了出來。
我一怔,纔想起自己的確沒能及時安撫好她們幾個丫頭,倒惹得她們擔心。
笑了笑,我道:“傻丫頭,淨胡說!是王御醫研究出一套新的醫治方法,給我調理身子。這法子比較精細,不宜有人在旁,你就別瞎想了,給畫竹幫忙去吧!上次我跟你說的你都忘了?要多跟畫竹學學如何持家,不然以後嫁人了可怎麼辦!”
被我堵得沒話說,小遙只好撅着嘴出去了。
聽到門被掩好,頓了頓,王居璟道:“娘娘,您要的藥,已經做好了。”
聽到此話,我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
直到王居璟來之前,我還沉溺於和容成聿的恩愛繾綣中,不可自拔。如今他一來,告訴我助我離開的藥已經制好,我隨時可以計劃離開,如此的落差,讓我實在一時難以接受。
見我不說話,王居璟接着道:“此藥與娘娘的要求相差無幾,服下此藥後半個時辰內,您便會呼吸全無,與死去毫無二致,一般太醫皆無法查出原因,只會判成是猝死。
此假死狀態會持續五日,足以支撐到一切祭祀事宜結束。待到娘娘的棺木離宮,再運往黃陵的路上,止郡王會設計,將棺木李代桃僵,把您帶到一處已經準備好的民屋中。之後的事全憑娘娘自己做主,不論娘娘是打算留在墨都,尋一處隱秘的地方隱居,還是離開墨都到別處去,都可以。”
想了想,我淡淡道:“以後的事我還沒有想好,先離開皇宮再說吧。”
王居璟聽了,點點頭道:“如此也好,那娘娘是打算什麼時候實行呢?止郡王那邊還有一些細節要打點,時間要定得片刻不差,否則便是功敗垂成,到時皇上怪罪,便不是我等可以承受得了。”
點點頭,我道:“我明白……”
王居璟將一個精緻的小瓷瓶遞給我,“此藥只有一粒,丟失損毀便只能再等十日了,娘娘切要保存好。至於時間……若是娘娘一時還無法決定,便等到下次再說吧。”
我還是點頭,怔怔望着瓷瓶。
如果說王居璟來之前我還不確定的話,當我真正觸摸到這瓶藥的時候,我才真正確定了,自己有多沉溺於這短暫的幸福。
我很清楚,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只會越來越沉溺,越來越狠不下心,最後只能無奈地沿着那條不歸路走下去,害了容成聿也害了我自己。
我必須狠下心來,在自己完全沉溺之前,儘早脫身。
捏緊了手中的瓷瓶,定了定神,我狠下心道:“時間……就定在今晚子時今晚子時我會服下藥。皇上今夜應該會留宿在毓淑宮,親眼看到我沒有呼吸……他也便會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