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這一杯我敬你!祝你與皇兄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就在我出神之際,祀王突然站起身,舉杯相祝。我怔了一下,還沒回過神,容成聿卻已端起酒杯,“祀郡王的心意孤感受到了,”說完,便痛快將酒飲下,而後轉頭看向我。
方纔祀王的祝詞是對着我講的,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回敬一番。
容成聿替我添了酒,笑着看我,我點點頭,端起桌上的酒杯,本想起身,卻被容成聿不着痕跡地按住。
是了,作爲皇后回敬皇弟的酒,是不必站起身來舉杯的。
坐穩身子,我牽起嘴角,對祀王遙遙一敬:“多謝祀郡王的祝福……”後面本想加一句,也祝你與祀王妃恩愛長久,但最終卻並未說出口。他與李思韻到現在這般田地,要想恩愛也難,我說出來反倒不好聽。
本以爲祀王會就此坐下,哪料他仍是站着,又倒了一杯酒,再次道:“這一杯,再敬皇嫂,祝皇嫂與皇兄瓜瓞綿延,早生貴子。”
此話一出,我手中的酒杯頓時跌落在桌上。
如今祀王已是郡王,加上各方面勢利的邊緣化,對於宮中之事,想來他也並不清楚。不光是他,只怕連在座的大多數親貴大臣都不知道我已不能再孕的事。
如此的祝福之語,在大多數人聽來都是恰如其分的,只有少數知情者,在聽到這話之後,面色大變。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我看到睿王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止郡王緊皺着眉頭,具王露出一抹奸笑。
只聽具王悠悠開口道:“祀郡王此話說的,恐怕有失偏頗吧!”雖未言盡,但任誰都聽得出其中別有意味。
“你這是何意?”祀王對具王怒目而視。
具王還是笑得一臉陰鶩:“沒什麼,只是,祝詞都講究賓客盡歡,你此話一出,讓我們的皇嫂如何能展顏歡笑呢?”
“臣弟這一杯,敬皇兄與皇嫂!單看皇嫂這一身喜服,便知二人何其恩愛了。臣弟聽聞,此喜服是由二十一名織娘晝夜不休制了七日才做好的,料子是上好的雲錦,其上的鳳凰更是用金線繡制,正反兩面雙繡而成,很是金貴。這樣一身喜服穿在皇嫂身上,實在是相得益彰,美不勝收!娶妻如此,皇兄實在是有福之人。”
止郡王突然起身敬酒,及時救場,總算沒有讓祀王和具王再爭執下去。方纔的情形,若是不及時制止,在座親貴一定會心存狐疑,到時我不能有孕的事大白於天下,不僅會傷及我的顏面,更會動搖朝臣之心,乃至傷及國本。
具王果然不存好心,他一早打聽到此事,卻始終沒有泄露出去,就是打算在這樣的場合,借他人之口,以柔和的方式公佈於衆。其心何其歹毒。
感慨於止郡王所介紹的我身上這件喜服的名貴,衆親貴大臣開始紛紛討論起這件事,祀王與具王的小摩擦便被人們忽略了。
見此話題被揭過去,容成聿隨即舉杯回敬,笑說:“陵止莫不是羨慕了?說來你也的確該娶親了,不如,改日孤爲你留意一下,親貴中可有適齡的好姑娘,能與你結一段姻緣,省得你一人寂寞吃味。”
止郡王忙笑着搖頭:“皇兄還是快饒了臣弟吧,你又不是不瞭解臣弟,臣弟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遊山玩水,一年到頭沒有幾日在府中,哪個姑娘受得了自家夫君成天見不到人的?姑娘家又很嬌弱,即便臣弟想帶着她一同出遊,只怕她也不樂意啊。所以,皇兄若是不想讓臣弟受苦,便由着臣弟如此寂寞吃味下去吧!”
止郡王一番真真假假的笑答,引得席間衆人皆是大笑,剛纔的小摩擦立刻煙消雲散。
和衆人一起笑了一會兒,容成聿道:“既然陵止你都這麼說了,孤怎麼好再做這個惡人?罷了罷了,便由着你罷!”
席間一片和樂,具王還想說什麼,卻他身後的親隨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後,他便一臉憤恨地灌了一杯酒,就此作罷。
想起他所說的話,我心裡一陣發涼,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容成聿不着痕跡地在桌下輕輕握住我的手,安撫地捏了捏。我自然知道,在這樣的場合,由不得我失態,於是強裝言笑,舉起酒杯。
“這一杯,本宮敬在座的各位親族大臣,皇上國事繁忙,多虧各位從旁協助,忠心輔佐,作爲一個妻子,本宮敬謝各位。以後,希望各位能一如既往地支持和輔佐皇上,共舉我大炎的輝煌盛世!”
我話音一落,衆臣子皆站起身來,舉杯齊聲道:“共舉我大炎的輝煌盛世!”
容成聿適時開口:“有如此賢德的皇后坐鎮後/宮,有如此忠誠的親貴大臣輔佐前朝,何愁不能讓大炎輝煌,何愁造不出一個盛世!”
一時間,羣情激昂,衆人舉杯共飲,一片和樂。
月上中天,喜宴散場,在衆目睽睽之下,容成聿再次將我抱起,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抱着我回到新房。
“都退下吧”並退了左右伺候的宮女太監,容成聿將我放下,而後把門閂好。
隔着一步的距離,我今夜第一次正面打量容成聿。
和我的喜服相呼應,容成聿的喜服上則是用金線繡出龍紋,針腳細密,片片龍鱗金光熠熠。
在我的印象裡,容成聿總是一襲白衣,看着他身着紅色喜服,眉目含喜,我的心又開始不聽話地跳個不停。
這樣的他,還是那麼好看,那麼讓我心動。
向我邁出一步,牽住我的手放在脣邊,他吻了又吻:“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十日不能見面,可是讓我苦等了三十年之久,如此長的別離,你可要好好補給我!”
看着他笑得彎彎的眼角,我張了張嘴,卻是哽咽。
只怕以後的分離,便是一生了。
我實在不敢與他對面,只要看着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我便會忍不住的動搖。我怕若是再這樣下去,我會不顧一切的想要留下。
但是,現實容不得我不顧一切
“怎麼,哪裡不開心?是不是祀……”我搖搖頭,忙用手指按住他的脣。
我很怕他會提起祀王,提起席間的那個風波,提起我再也無法生子的事實。
我想我永遠也做不到心平氣和地與他討論此事。
“你不是已經處理了麼”,我指的是具王。剛纔具王的親隨在他耳邊說的話,大抵是容成聿的授意。具王之所以不敢大肆散播此事,而只是含沙射影的說說,正是因爲如今容成聿已坐在了皇位上,只要容成聿願意,讓一個小小的具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實在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容成聿稍加警告,他必然不敢再惹事。
“也對,今日是我們的大喜之日,理那些人做什麼!來,爲夫今日親自爲你梳頭髮。”說着,他便拉我到鏡子前面坐下。
我看到鏡中的他,輕輕取下我髮髻上的金簪步搖,用梳子溫柔地一下一下理順我的髮絲。他是那樣認真,認真得那樣好看。
低下頭,他在我耳邊看着鏡子道:“靨笑春桃兮,雲翠髻;脣綻櫻顆兮,榴齒含香。纖腰之楚楚兮,迴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宜嗔宜喜,若飛若揚。
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其靜若何?鬆生空谷。其豔若何?加澄塘。其文若何?龍遊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應慚西子,實愧王嬙。奇矣哉,生於孰地,來自何方?信矣乎,瑤池不二,大炎無雙。”
我心中一顫,未及反應,他已輕輕吻在我的頰邊。
“我的安安,我的安安。”他每吻一下,便會輕聲念着,彷彿思念我已是百年,彷彿我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他吻得那樣輕,輕得讓我心疼。
眼淚大滴滑落,卻被他輕輕吻幹。
“哭什麼,不歡喜麼?”他擡起頭,輕聲問。
我搖搖頭:“我很歡喜,很歡喜”,一邊說又一邊用力的點起頭來,隨着我點頭的動作,淚珠掉得更加厲害。
是啊,我是那樣歡喜,嫁給他,做他的新娘,這是我盼了多久的事。即便如今已是這般境地,可與他同穿喜服,共剪花燭,卻仍是讓我幸福得不能自已。
看着他的雙眼,我忍不住在心裡告訴自己,就這一次,僅僅這一次,放下所有的一切吧,好好享受和眼前自己最愛的這個人,度過最幸福的,最後的一個夜晚。
轉過身,我伸手撫上他的臉:“慕淵,嫁給你,我很歡喜,真的,我很歡喜。”說完,我輕輕閉上眼睛,吻上他的脣。容成聿猝不及防,頓了頓,而後,最熾熱的吻襲來,我沉溺地環住他的頸子,認真享受着這睽違已久的幸福。”
在我耳邊,他輕輕念着:“安安,我想你,很想你。你一定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幾乎都是夜不能寐,我恨不能這十日一眨眼便過去,一眨眼,我便能將你娶回來,永遠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