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搖頭:“哪裡哪裡,還是像你們這樣好,簡單直接,想什麼說什麼”。這句話得到了李二鐵高度的肯定:“你小子這句話說的在理!就衝這,打今兒起,你就是我李二鐵的兄弟了,你放心,以後只要你伸手,絕對沒人敢跟你搶乾糧!”
我對李二鐵的仗義“感激”一笑:“那以後就全靠二鐵哥護着了”,博得了李二鐵和王虎一致的爽聲大笑。“既然你已經是我李二鐵的兄弟了,那這乾糧哥哥我可不能一人獨享,喏,雲弟,拿去吃!”說着,李二鐵大方地將已經咬了一大口的乾糧遞到我面前,還揚了揚。
我表情一僵,這……這可怎麼辦,難不成,爲了表示“兄弟”情誼,我真的要吃?見我遲遲不動手,李二鐵急了。“咋!嫌棄兄弟咋的?”這話可是把我往絕路上逼,我一向是不忍心當面拒絕別人的,尤其是像他們這樣單純善良的人,更是不忍看他們面露失望。我緊張地捏緊了拳,正艱難地緩緩擡起胳膊,卻聽見身後有人道:“雲小弟,幹嘛呢?睿王爺叫你呢,還不快回去?”
我如蒙大赦的回過頭一看,韓江正闊步向這裡走來,身邊的李二鐵和王虎一見隊長來了,那裡還顧得上管什麼乾糧的事,都乖乖住了嘴。“你們倆,是在這裡偷懶麼?隊伍馬上就要出發了,還不快回自己的位置上去!”韓江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全然不同於和我說話時的樣子,簡直是吹鬍子瞪眼,很是唬人。李二鐵和王虎聽了,忙站直身子:“是!”說罷,皆是偷偷看了我一眼,便遁了。
“雲小弟果然好性子。這麼快已在軍中有了朋友,不錯不錯。”韓江恢復平日好說話的模樣,笑眯眯的跟我說。我點點頭:“是啊。他們人很好的,跟他們說話特別有意思。方纔韓大哥說睿王爺找我?那我先過去了,隊伍要出發了。韓大哥快去忙你的吧!”
韓江衝我點了點頭,我便回身往睿王那邊走。睿王已經整裝待發了,雖然其實他自己沒什麼可準備的。牽回我和睿王的馬,等着睿王上馬坐好後,我才拉着自己的馬往上爬,這次,顯然比昨日熟練了許多。我坐在馬背上,一邊輕撫馬鬃。一邊小聲說:“小花,今天要辛虧你了。”“小花?”不料這一番輕聲呢喃竟被睿王聽了去。
我訕訕一笑:“這馬兒毛色不純,我便稱它小花,此去永邑一路上都要靠它,我自然對它很儀仗,時不時便會說幾句好聽的哄它開心。”“哦?那照理說,此去永邑你也是要仰仗我的,怎麼沒聽見你時不時說幾句好聽的來哄我開心?”睿王突然跟我較起了真,讓我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這……”猶豫了一下,見他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我只得硬着頭皮道:“此行的確是諸多仰仗睿王爺,我也實在應該多說些好聽的讓王爺高興,可……我確實不知王爺喜歡聽什麼,怕說多了反而惹得王爺不快。只得盡力做好分內之事,努力服侍好王爺了。”
說完,我小心地偷看了一眼睿王的表情,見他神色淡淡的,說不上高興或是不高興,便垂了頭,不再開口。“拿去吃吧”,睿王突然遞給我一個紙包,我看了看,雙手接下打開一看,竟是幾塊點心!“這……王爺……”我語無倫次,也不知究竟是要問這荒郊野地的,哪裡來的點心,還是要說王爺不必對我這樣好。
“從宮裡帶出來的,本來想昨晚給你,但……快吃吧,一會兒就要出發了。”睿王說完,便輕夾馬腹走開了去,留我在原地捧了包點心發呆。看來睿王是看到方纔我同李二鐵“搶”乾糧的事了,不知道在他眼裡,我現在是不是已經成了個粗野無矩的姑娘,不過,我似乎並不太在意他怎麼看我,又似乎,我覺得讓他覺得我粗野無矩,也還不錯。大概,我本來就該是個隨性恣意的野丫頭,而不該是中規中矩的尹月大小姐。
我喜歡任意妄爲,想說什麼便說什麼的感覺。
吃了幾塊點心,覺得飽了,正聽見韓江騎着馬喊集合。忙將剩下的幾塊點心包好,放進包袱裡,不一會兒工夫,全隊已經集合完畢,隊伍又恢復了昨日的齊整。我駕馬追上睿王,補了一句:“謝謝王爺的點心”,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隊伍繼續前行。
有了那幾塊點心墊在肚子裡,一直行到日上三竿我也沒覺得餓。從墨都往永邑走,一路上多山,行了大約四個時辰,我們才翻過了一座小山。見衆人皆是疲憊,韓江問了睿王的意思後,便傳令全隊原地休息,用些午飯。我勉強從馬背上爬下來,腿一軟,一下坐在了地上。
爬山不比在平路上走,馬辛苦,人也辛苦,我不但要時時抓緊繮繩,兩腿夾緊馬腹,雙腳也絲毫不敢離開馬蹬,腰更是挺得直直的,生怕會從馬背上跌落。四個時辰下來,我覺得渾身沒有一處不在痠痛。其實,若是我下馬步行,或許也沒有這麼辛苦,但我的腳程根本比不上這些長年當兵的兵士,任意步行只會拖了隊伍的後腿,延緩所有人的速度。而我現在最怕的就是耽誤時間,又如何肯冒險呢。
我一擡頭,睿王已經下了馬,不想被他看見這樣狼狽沒用的樣子,我勉強站起身來,正準備去問他是要和大家一起吃東西,還是尋個僻靜的地方吃,突然覺得肩上一沉,回頭看,李二鐵這廝正把胳膊搭在我肩上,笑得像個土匪:“走,雲弟,哥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去!”再看他身後,果然跟着笑得一臉溫和的王虎。
我本打算婉拒他們,可再轉頭一看,睿王已經沒了蹤影,於是便笑道:“那就全靠二鐵哥了”,就這樣,李二鐵和王虎把我帶到了衆兵士圍坐的地方,一見我們過來,已經有活躍的小兵站起來笑道:“喲,二鐵跟王虎回來了,嘿,還有云兄弟!來來來,快來坐!”他這麼一吆喝,周圍幾個小兵都活躍了起來,紛紛邀我們坐過去。
李二鐵臉一板,斥道:“嚷嚷什麼!都坐下,人是我帶來的,誰都別跟我搶!雲弟,到這兒坐!”說着,他拉着我在一處空地上坐下,他和王虎坐在我左邊,我的右邊則坐着方纔那個最先出來說話的小兵。“雲兄弟,咱們兄弟幾個昨兒晚上還在說,你是從宮裡來的,大概嫌棄我們這些粗人,不願同我們來往,所以吃飯的時候也就沒去找你。沒想到,你跟我們想的不一樣,今早聽王虎說,雲兄弟人很爽直,很好相處的。”
我笑着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大家都一樣,一個鼻子兩隻眼,沒道理誰看不起誰。再說了,哪有什麼粗人細人之分,我倒覺得做人實在一點好,那些酸腐的話,說的越多越招人煩。”圍坐在一起的衆兵士一聽我這話,全都笑了起來。身邊這個小兵笑得最厲害:“王虎說的沒錯,雲兄弟的想法果然非同一般!”
我笑着接話:“還不知道你如何稱呼呢”,他一拍腦門:“瞧我,光顧着自來熟了,都忘了自報家門,我叫王進川,大夥兒都叫我川子,我和王虎是同鄉,所以我們幾個比較熟。”“哦,川子,你也別跟我客氣了,叫我雲弟小云子什麼的都行!”“好,雲弟!”
這些兵士都是分散圍坐着的,大約圍坐在一起的都是平日裡交好的。和他們邊吃邊聊的空當,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韓江坐在離我很遠的那個圈子裡,從那邊人的神情來看,大約平時和韓江也是挺熟的,時不時還會有人笑。但比起我們這邊,實在是嚴肅多了,有李二鐵這個活寶在,笑聲從來就沒斷過,好在休息的時候似乎並不限制這些,大家都很放鬆。
我始終沒看到睿王去了哪兒,正暗暗嘆自己是個不稱職的隨侍,身邊川子塞給我一碗水,我的心思便又被拉了回來。正好李二鐵又講起了一個新的段子,說的是誰家小寡婦的風流韻事,我一邊跟着樂,一邊,一邊想,若是容成聿知道了我不但男扮女裝混跡軍中,跟一幫男人勾肩搭背兄弟相城,還能連不紅心不跳的跟他們一起聽葷段子,不知道會做何反應呢。呃,還是別讓他知道這最後一條了,不然,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許是因爲一上午爬山大家都很辛苦,這次休息的時間還算長,我們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鬧鬧了挺長一段時間,才聽見韓江傳令各歸各位,準備繼續前行。
笑了這麼許久,我肚子都有些疼了,扶着腰站起來,告別了李二鐵,王虎和川子,我回味着方纔那幾個有趣的段子,去牽馬,一擡頭,睿王就站在拴馬的樹後,雙手抱臂,眼睛微闔,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