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267—300年),字逸民。西晉裴秀之子,河東聞喜(今屬山西)人。他曾任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兼右軍將軍、尚書左僕射之職。他反對王弼、何晏的貴無論,提出崇有論,認爲萬有的整體是最根本的“道”,萬有不是由“無”產生的,而是“自生”的,“自生而必體有”。他還認爲萬物生化有其規律。從“崇有論”出發,他重視現實存在的事物,不滿輕視事功的放達風氣,力圖論證封建等級制的合理性。裴的思想在當時有很大影響,被認爲是崇有派領袖。著有《崇有論》。
一、對“貴無論”的批判
西晉時期,門閥世族地主階級的統治地位進一步得到鞏固,但同時卻加深了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之間的矛盾,而士族內部不同政治集團之間的爭權奪利的鬥爭也十分尖銳。門閥世族是一個十分腐朽的階層,當時一些大士族都是肥田萬頃,奴婢成羣,過着極端奢侈、豪華的腐化生活,但是在表面上他們又都裝出一副對物質十分淡薄和清高的樣子,高唱“無爲”、“無慾”的調子。
裴在《崇有論》中指出那些崇尚虛無的人,輕視治理世事的職責,看不起事功業績,把脫離實際看成是高超;當官的不親自處理政事,還把這叫做高雅;**不羈、不講廉恥,卻說是曠達,等等。這樣一來,上下秩序、貴賤等級都會搞亂。
另外,一些在政治鬥爭中失意的士大夫也以標榜崇尚虛無,以逃避現實的複雜政治鬥爭。因此,魏正始年間發展起來的玄學唯心主義到西晉時期有了進一步的發展,而其流弊以致不務政事、不遵禮教,造成一種“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尸祿耽寵,仕不事事”的社會風氣。這種狀況引起了人們的不滿。
裴從維護封建名教,反對政治上的“無爲”出發批判玄學“貴無”論,進而對其唯心主義理論也進行了批判,提出了他的唯物主義理論。比裴略早一些,有代表庶族地主階級的思想家楊泉,對玄學唯心主義也在理論上進行過一定的批判。他認爲,這種狀況都是由“貴無”、“賤有”,提倡“無爲”的理論造成的。所以他說:“賤有則必外形,外形則必遺制,遺制則必忽防,忽防則必忘禮。禮制弗存,則無以爲政矣。”他集中批判了“無爲”的說教,認爲人們在實際生活中不能“無爲”,“無爲”對治理羣生,維護名教,沒有任何益處。
在王弼看來,個體事物總有其侷限性,不能自存,萬有必須以“無”爲其本體,才能存在。所以,“無”是“有”的全體的本體,整個萬有都以“無”爲自己存在的根據。裴在《崇有論》中駁斥了這種觀點,他說:“總混羣本,宗極之道也。”
從裴的整個思想看,這句話的意思是:整個萬有本身就是最根本的“道”,也就是說,他把宇宙的全體看成就是由萬物本身所構成的。關於全體和部分的關係,裴認爲,雖然世界是一個整體,都是“有”,但在這個整體中間,由於每個具體的東西都是有形有象的,因此可以分成若干種類,即“方以族異,庶類之品也”。他得出結論說:“濟有者皆有也。”不是“無”濟“有”,而是“有”濟“有”。
從這一觀點出發,裴還駁斥了王弼“以無爲心”的說教。他認爲:“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於心,然不可制事以非事,謂心爲無也。”這是說,人的思想活動當然不是事物本身,但做成一件事總是離不開一定的思想活動的,也就是說,是要“用心”的。因此,絕不能認爲“心”是“無爲”的。總之,裴在反對唯心主義的鬥爭中,闡明瞭世界上唯一存在着的就是“有”,即個體事物,具體的“有”都是有條件的,是互相依靠的,但卻不需要一個“無”的本體支持它們這樣一些素樸的唯物主義觀點。這是裴的《崇有論》對古代唯物主義思想發展作出的一個重要貢獻。
二、裴的“崇有論”
裴是魏晉時期較爲重要的唯物主義哲學家,主要是由於他能在唯物主義的路線上反對了唯心主義“貴無”論所提出的一些唯心主義觀點,而不是說他的哲學思想已經戰勝了當時的唯心主義,因爲要戰勝當時的唯心主義,對裴來說,除有上述階級的侷限性外,還有他當時認識上的侷限性。裴的“崇有”論是針對王弼等玄學唯心主義“貴無”論提出來的。
王弼認爲,天地萬物以無爲本,“無”是世界的本體,而“有”只是“無”的表現。裴首先反對在現實世界之外另有一個什麼本體。他認爲,“有”之所以發生,並非另外有一個東西使它成爲“有”,而是它“自生”、“自有”的,即所謂“始生者,自生也”。“有”是說有形有象的具體事物,事物都是有形有象的,所以,有形有象也就是事物的本體。他說“形象著分,有生之體也”,又說“自生而必體有,則有遺而生虧矣”。這也就是說,沒有了具體的形象,也就無所謂“有”的生存了。因此,裴明確指出“夫至無者,無以能生”,否定了“有生於無”的唯心主義觀點。
不僅如此,裴進一步對“無”也作了解釋。他說:“生以爲己分,則虛無是有之所謂遺者也。”這是說,“有”的存在就是其本體,所以“無”只不過是“有”的一種消失了的狀況。這個觀點排斥了“無”的絕對性、永恆性、至上性,從根本上否定了王弼等“以無爲本”的觀點。
王弼的唯心主義本體論,一個重要的觀點是:萬有都有質的規定性,能溫則不能涼,而且溫自身也不能爲溫,而“皆有其母”,就是說,必須有一個不溫不涼的東西作爲萬有的本體,萬有也才能共存。裴用萬有互相支持的觀點,駁斥了王弼的這種理論。他認爲,每一個具體的事物都是全體的一部分,都有其規定性,因此不能“自足”,而需要依靠別的東西作爲其存在的條件。他說:“夫品而爲族,則所稟者偏,偏無自足,故憑乎外資。”“資”就是依靠的意思,也就是“條件”的意思。裴還進一步指出:“有之所須,所謂資也。資有攸合,所謂宜也。擇乎其宜,所謂情也。”
這是說,事物的存在要依靠條件,條件適合於某一事物的存在,對於某一事物來說就叫做“宜”,事物選擇其適合存在的條件,就叫合乎實際,也就是說,每個事物的存在,總是同其他事物聯繫在一起的,萬物之間互相資助,互相依靠,就是自己存在和發展的根據。這裡裴以個體事物互爲存在的條件來說明個體事物存在的原因,而不是從事物之外去尋找其存在的原因。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唯物主義的觀點。
總之,裴在這裡說明了,作爲世界根本的“道”,就是萬有自身,“道”無非是指萬有的總和,離開萬有也就沒有“道”。這也就從世界的統一性問題上否定了王弼“以無爲本”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