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婆婆家樓下，婆婆看着自己家的窗口遲遲不動，我跟小齊互相看了一眼，我對婆婆說還是上樓吧。
進了婆婆家，屋子裡一片安靜，我甚至有點懷念以前來這裡時的場面，公公會站在門口跟我說來了啊，換鞋快進屋，還有我和公公在小花園有關王佳雯的那次談話，那是我跟公公說話最多的一次了。
可是現在，婆婆不出聲，小齊進來就問我人在哪裡呢，我跟婆婆說你坐在這裡吧，我跟小齊進去，然後領着小齊去了書房。
病牀上，公公看起來和平時也沒什麼區別，他側生面朝裡躺着，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出事了，我肯定會認爲他就是在睡覺呢。
一陣心酸的感覺涌上心頭，我使勁壓着情緒往牀前走，但是我不敢去看公公的臉，小齊應該是發覺到了，他直接走到了能看見公公臉的那一側。
“怎麼這樣……”我聽見小齊很驚訝的喊了一下，我趕緊問怎麼了，小齊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又去盯着公公的臉了。
我這時候也忘了害怕了，等我也看見公公的臉時才知道小齊爲什麼會那樣。
我不想去描述公公的樣子，因爲他那個樣子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經常出現在我腦海裡，我怎麼也忘不掉。
也是因爲公公的樣子，我心頭涌起了一個很不好的念頭，公公牀邊的地下有一攤應該是嘔吐出來的東西，屋子裡也味道怪怪的。
小齊把書房的窗戶打開，他拿着手機打電話，接通了就問還要多久到，他問的時候，婆婆出現在了書房門口，她目光平靜的看着病牀上躺着的公公。
“媽，你在客廳坐着吧，我們來處理這些。”我看婆婆的情緒要比之前在我家時好多了，她搖頭說不用她沒事。
“嫂子，殯儀館的車馬上到了，蔣總說跟那邊已經溝通好了，我一會兒會跟着一起過去，你是不是就留下來陪着阿姨呢。”小齊喊我到窗邊跟我說着，我點點頭也好，現在也不好讓婆婆一個人呆着。
我們兩個說話的時候，婆婆慢慢走到了牀邊，她直盯盯着看着公公，我就讓小齊按着他想到的辦事吧，我走到婆婆身邊。
“媽，別難過了，爸已經走了。”我安慰着婆婆。
婆婆突然笑了一下，笑的聲音不大可是聽起來就讓我聯想到看得日本恐怖片。
“我不難過，是我送他一程的，他這不就解脫了……”
我聽着婆婆的話，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孔都豎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看見死人，我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就是看着她離開的，我一定害怕的感覺都沒有，因爲奶奶走得很安詳，就跟睡熟了一樣。
可是剛纔第一眼看見公公的時候，我真的是有點嚇到了，我本以爲公公也是家人也很熟悉我不會害怕，可是他的樣子真的很難讓我像看着奶奶走的時候那樣反應。
現在婆婆說的話更加重了我的害怕，我看着婆婆的臉，一下子感覺自己都不認識她了。婆婆剛剛那句話我該怎麼理解呢……
容不得我繼續想下去，小齊說殯儀館的車已經到了，我就問婆婆要不要到別的房間待一會兒，殯儀館來的人會好好接公公走的。
婆婆眼睛一直盯着牀上的公公，最後還是被我拉着去了對面的臥室，我關好臥室的門出來，小齊帶着幾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已經進來了。
送公公走的過程很順利，那些工作人員也許是見慣了各種死人，所以對於公公的樣子也沒提出任何懷疑和說法，看着公公被擡出家門的那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可憐的公公，他人生的最後時刻，除了婆婆和我這個兒媳婦在身邊之外，他的兒子和女兒都沒能來送他，我看着殯儀館的車離開小區，腦子裡一下想到了王佳雯的那個孩子。
對啊，那個瘦小的小男孩不也是公公的孩子嗎，我是不是應該通知王佳雯呢，公公不在了，因爲孩子，我應該告訴她吧。
可是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由我來說這件事，還是應該讓蔣衛東來決定吧，我正想着的時候，就聽見臥室裡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我差點就忘了家裡面還有婆婆在呢。
我打開臥室的門，婆婆坐在牀邊放聲大哭着，她手裡拿着一張照片，看起來挺舊的，應該是很久之前的老照片了。
“媽，爸會一路好走的，你要保重自己啊。”我只能說這種話來安慰婆婆了，婆婆的哭聲小了下去，我坐到她身邊看了一眼那張照片。
照片上是四個人的合影，一個女孩和三個小夥子坐在一個花壇邊上。照片上的女孩很漂亮，扎着過去那個年代流行的兩根辮子，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她身後蹲着兩個小夥子，另外一個小夥子和女孩挨着坐在一起，每個人都是笑容滿面。
我沒問婆婆照片上都是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婆婆幹嘛看這個，可能照片的年輕人裡就有公公吧，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可能就是婆婆呢。
我從來沒見過婆婆公公年輕時的照片，更是從沒聽過他們說起過年輕時的事情，偶然有一次提到了，婆婆就是一臉鄙視的看着公公，公公最後啥也沒說，好像就是有一年的中秋節的時候，那時候我跟蔣衛東剛開始，是第一次在他們家過節。
人不在了，再回憶往事就會覺得恍惚。
“佳佳，你跟衛東要好好過啊，兩個人一輩子都不容易，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呢，可別學我這樣……”婆婆突然看着我說，她把手裡的照片遞給我，“這個女的就是我年輕的時候，這個……”婆婆指了一下照片上蹲在女孩身後的小夥子，“這就是你公公，蔣國慶年輕的時候。”
我看着照片上年輕的公公，本來我以爲要是女孩是婆婆的話，那坐在婆婆身邊的小夥子是公公呢，沒想到會是後面的這個。
“這個人叫程江。”婆婆又指了指坐在她身邊的小夥子，我看着這個人，總覺得這個人很眼熟。